严恩刚才的那几声尖叫让他心如刀绞,他苦笑握住严薇清凉的手,任凭周身筋脉剧痛蔓延,任凭眼睛、鼻孔、耳朵里渗出的血滑落……尽管他知道自己忍耐不了多久,却还是不想对那碗血妥协。
“薇儿,你若不在,我何来勇气面对恩儿?我不是个好父亲,你看到了吗?我该怎么解释这一切?他叫我鬼,哈哈哈……他还会要我这个父王吗?”悲痛的苦笑,让他本已血泪模糊的脸更加妖冷狰狞。
他手中纤细柔软的手指忽然有些微的颤动,缓缓地,他的手被坚定地反握住。
他因这动静狂喜万分,看到她的眼角有泪滚落,积压心头的阴霾顿时散去。
“薇儿,你醒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他没再迟疑,忙端起玉碗三两口把腥甜的血喝完,稍一调息,再次给严薇灌输内力。“薇儿,你能听到我说话吗?薇儿……”
严薇睁开眼睛,视线渐渐清晰,却并没有因为他满脸血痕而惊惧,更无丝毫错愕惊讶。
三日的平躺让她手脚麻木,筋脉迟缓,骨架似生了锈,她却还是强撑着力气抬起手,眸中闪烁着几分爱恋与疼惜,轻触他脸上的血痕。
“严恩还小,你也会康复,一点点病症斩不断血脉亲情。相信我,你是个好父亲!”
尽管有时候他不按常理出牌,她还是承认,他对严恩的父爱从不参杂一丝杂质。
她的声音沙哑难辨,他却还是听得真切,傻笑着将她拉到怀中拥紧,孩子似地又哭又笑,“你总算活过来了,薇儿,你总算活过来了……你知不知道你这几天吓死我了?”
听着他的苦笑,她恍惚如在梦中,是什么让肃安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堂堂七王爷这样又悲又喜?
他是拿她当蓝羽来爱,还是拿她当严薇?若非她恰巧入了蓝羽的身体,恐怕他们此生都不知有彼此存在吧。
此时,她竟期望他对蓝羽不要再像以前那样痴情,她终究还是个自私的小女人。无奈地轻叹一声,她轻轻环住他宽厚的背,纯净矜贵的龙涎香,她沉睡时也一直萦绕鼻息间,她喜欢这个男人,在现代,她无缘得到这样的呵护,此时更觉得弥足珍贵。
她脑海中又莫名响起周半仙的话,“在下见识短浅,只能看到这一层。蓝羽是你的前世,你入了她,便是重新活过,还是好好惜命惜福吧!否则,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捞不到。”
七月初七,若是她真的穿越回去了,而自己的身体却是死的,她是不是就真的成了孤魂野鬼?如果她想念抱着自己又哭又笑的拓跋晗,还能再回来看他吗?
她还是胆怯,没有勇气以蓝羽的身份活在他身边,她惧怕他知道真相之后的憎恶……尤其,蓝羽和拓跋冽之间的关系,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拓跋晗,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有什么话等你康复了再告诉我,我去让素纹给你拿些吃的来,饿了三天,先喝点粥。”
她拗不过他,只得点头,手却拉住他的衣袖不肯松开。
他不解。
她从枕畔拿了丝帕,一点一点给他擦拭干净脸上的血渍,这动作像擦拭蒙了尘的夜明珠,小心翼翼,温柔缱绻。
“薇儿……”这样细微又贴心的举动,让他岂能不动容?温柔捧住她的脸,在她干涩苍白的唇瓣上轻吻,心也跟着轻颤不止。这世上还有哪个女子能这样与他交心相对?只有这个傻女人了。
“拓跋晗,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都请你记住,我不是蓝羽,我是严薇,是从另一个时代来到这里的严薇,我会做让你迷恋的胸衣,会煮你从没有吃过的菜,会一心一意的喜欢你,会接纳你的好与坏,会疼爱严恩……我是严薇,真的只是严薇。”
她一遍一遍虚弱地重复着,无力地靠在他的怀中,“你不要爱蓝羽,只爱严薇就好,蓝羽不配得到你的爱,她真的不配……”
她这辈子想要的就是这样简单,一个家,一个爱自己的男人,一个可爱偶尔调皮的孩子,不求富贵,只求和美,可就是这样简单的愿望,她得到了,却如履薄冰。
她知道上天并不垂怜自己,事到如今,她也不再信命。
七月初七,她的穿越回去,可能是死亡,可能是未知的残疾,可能……等她真的穿越回去之后,面对的是残忍地时间更迭,或许已经过了几十年,或许她再也见不到自己想念的父母……
她不敢想未来,现代的不敢想,这个时代的更不敢想。
拓跋晗不知她怎么了,却也只能宠溺附和,“好,你是严薇,不是蓝羽,我只……爱严薇,只爱我的薇儿!”
这辈子,他还从没有对女人说过这样肉麻的话,这个字出口,原来也并不难,到了舌尖上,心头也为之一颤,是浓浓的欣喜与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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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薇体内的毒虽然已经医好,身体却还需要静养。当她知道暗害自己的人是蓝鸢时,更是心有余悸。蓝羽的生活之复杂,果然是她这个平凡人无法猜想预料的。还好,这毒针没有打在严恩的身上,还好这毒针没有打在拓跋晗的身上。
那些巴望着她翘辫子的侧妃侍妾都一个个躲得远远的,无一人来探视,她也压根儿不需要她们的假惺惺。
夜凌子给严薇探脉,随口闲聊,说,慕刃风在王府,虽然受到了拓跋晗的款待,却并没有被允许来见她。
素纹立在床边忍不住打趣,“我看王爷是吃醋呢!”
严薇失笑,拓跋晗的确是吃醋,也好在是吃的慕刃风的醋,慕刃风性情冷淡,不会计较这些,可若是他吃的是另一个人的醋……
她忙按住额角,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蓝羽和拓跋冽之间的纠葛。“夜凌子,你帮我问问风,他给我请得那位占星神算有没有找到,若是找到了,立刻让他来见我。”
“是。”
“我的身体怎么样了?为什么这么久,腿脚还是无力站起?”
“还需要慢慢调理,很快就能下床。”夜凌子没有详细解释那毒的精深,只怕一旦出口,死的就会是自己——这毒正是当初他为蓝鸢研制的。
她无奈叹气,很快又是多快呢?距离七月初七只剩下二十天,她要准备的东西还没齐备。
她又问了他们近日府中的事,这才让他们退下,又叫严恩过来,问他近日的学业。
她养病的这些天,拓跋晗给严恩请了两个师傅,曾都是朝中告病养老的重臣,学识渊博,却都被严恩气跑了,这小子除了逛逛兽园,习武练功,书本也不碰了。
“母妃这两日病着,恩儿也跟着清闲自在了。”严薇依靠在床头软垫上,严慈参半地盯着他低垂地小脸,虽然她解释了拓跋晗脸上有血的事,却还是看得出,严恩不似从前那样缠着拓跋晗了。
严恩自知有错,抿着小嘴儿跪下,却一句话不说,与拓跋晗如出一辙的琥珀眸子只好奇盯着严薇在床前的雕花木底凉拖。母妃怎么总喜欢穿这种两根绳拴着的木头呢?好像小木船,如果能拿去湖里玩玩就好了。
“恩儿,母妃在和你说话。”
他一愣,这才抬眸,“恩儿听着呢!”
“母妃不喜欢人下跪,起来,站直,把《孙子兵法》的第一篇背来听听。”
“《孙子兵法》?”他挠挠小脑壳,想了想,这才开始背诵,心里却暗惊好险,亏得前几天被气跑的那个师傅教了。“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
背着背着,小家伙见严薇闭上了眼睛,便一边轻声继续背着,以便凑到她面上研究看她是否真的睡着了。
“母妃?母妃?”他伸着小手指戳了戳严薇修长的眼睫毛,见她没动静,这才调皮地一伸小舌头,拿起地上的木底凉拖便要去当船玩。
刚走到门口,却正撞在一双修长的腿上,深紫色的妖艳锦袍上是明晃晃的四爪腾龙……
他扬起小脸,看到拓跋晗含笑的脸,调皮的笑顿时僵冷,“父王?”
本来他在窗外看着那一幕不想进来的,没想到这小子越大越不听管束,严薇这几日休养,他也忙着手上的政务,竟疏忽了教导他。
“母妃让你背的那篇你还没有背完,拿母妃的鞋子去做什么?”
“呃……”小家伙转着眼珠子一笑,“母妃的鞋子坏了,我找人修修。”
“这鞋子没什么好玩的,若喜欢小木舟,明儿父王亲手给你做一个。前提是,你得默写出刚才母妃让你背的那篇文章。”
咦?好奇怪,父王怎么知道他想要小木舟呢?探寻地看向拓跋晗的脸,却又赫然想起那天他双眼冒血的一幕,小家伙不由打了个冷战,小脸也顿时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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