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晗不是没有发现儿子的恐惧,小小的他原是那样依赖他,信任他,粘着他,霸着他,就连他多看那些侧妃侍妾一眼他也不依,此时,却如看怪物恶灵一样,对他戒备防范。
他压抑着心痛蹲下来,从他手上取过严薇的鞋子,强作欢笑,捏了捏他胖嘟嘟的小脸,“母妃不是对你说过吗?父王生了病眼睛鼻子才流血,父王不是鬼,也不是坏人,父王还是疼爱你的父王……”
他的话没有说完,严恩便眸子里充盈泪水,不敢再让他碰,仓惶后退了一步,绕开他奔出房门。
拓跋晗不放心,忙让伺候的嬷嬷小厮们跟着去,他怕惊扰了严薇,就坐在门廊下的长凳上等着。
片刻后,小厮匆匆返回来,说严恩去了慕刃风暂居的别院,他才松了口气。
可他到底不放心什么?竟在自己的家中也觉得不安了!
他正要去房内看严薇,便袭来一股浓重扑鼻的脂粉香气,他刚刚舒展的剑眉再次皱起来,锐利的眸光看向回廊拐角,果然身着粉红色锦袍朱钗云鬓的女子婀娜娉婷而来,美中不足的是,她的右臂被吊在脖子上。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其中一个捧着托盘,上面是一个汤盅。
“妾身参见王爷。”尽管是行礼,她却比其他人少了几分稳妥,柔柔弱弱,更是在拓跋晗让她免礼站起身时,摇摇晃晃,似随时都能歪倒。
拓跋晗强压着心底的不耐烦,伸手搀了她一把,“看样子,菱儿的伤还未痊愈。”
此人正是妙菱阁的主子,新被封的菱妃。乍听拓跋晗关切,她忙倚在他怀中,“是呀,小王爷这一剑着实厉害,差点将人家的手臂砍掉呢!医官们说是失血过多,所以才头晕的厉害。听说小王爷那剑削铁如泥,还是王爷亲自赏赐的,这不是明摆着让小王爷那三岁娃儿动杀念吗?”
拓跋晗不着痕迹推开她,就这样一碰,他身上已经有不少的脂粉气,严薇鼻子灵,恐怕又要让她不快。“有些人是该杀,尤其是不懂规矩尊卑的人。”
菱妃听出他话中的冷意,忙又解释,“是……是,是,妾身是乱了规矩,也知道王爷下了命令不让妾身等来打扰王妃静养,可自从妾身被封之后,王妃殿下待妾身宽厚,若是不来瞧瞧,着实过意不去。”
“那汤是给王妃喝的?”
“呵呵……那……那是百合甲鱼汤,是……是……给王爷的……”菱妃脸上多了几分尴尬,厚厚的脂粉因为冷汗几乎糊在一起。“妾身听说王妃痊愈了,而王爷又很久……很久没有去妙菱阁,所以……”
拓跋晗的笑里更多了几分清寒,冷睨了菱妃浓妆艳抹的脸一眼,他走到丫鬟近前,打开汤盅的盖子嗅了嗅,忽然笑出了声。“敢情菱儿是给本王强身健体用的。本王倒是只听说菱儿擅长歌舞,不擅厨艺,怎的忽然就学会炖汤了?”正是因为这女人什么都不懂,他才封了她,没想到还是个有心思的。
“妾身是听太……听医官们说的这汤可以强身健体,养肾益精,而府中姐妹都没有身孕,这才担心王爷的身体,所以……”
“甲鱼汤你自己喝吧,本王没胃口。你回妙菱阁禁足,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得再擅自出府,否则,格杀勿论!”
菱妃骇然震惊,她也是收了一封密信打扮成丫鬟从侧门出的王府,王爷怎么知道?
“还不滚?!”拓跋晗不再理会她,转身进入房内。
菱妃对着房门落寞行礼,“是!妾身告退!”
不经意的抬眸,她看到他身着紫色王袍的俊雅身影已经入了内室,隐约间,还可听到他温柔的问询,“薇儿,怎么醒了?感觉怎么样了?还觉得乏力么?”
“好多了,听到你生气,也睡不着……”
“几个不懂规矩的下人而已,没什么。”
她郭妙菱自从三年前入王府从未听过如此悦耳的关切,而满屋子的珍奇摆设,珍珠与水蓝纱帘的华美布置,洁白如雪的长毛地毯——一座华美的水晶宫殿宛然天成,叫人艳羡又妒忌。再想想妙菱阁,除了有些牡丹,有些俗物,便空空寂寂。
丫鬟在她背后小心翼翼地低声提醒,“主子,回去吧,王爷知道您还没走,又要生气了。”
菱妃扯掉脖子上挂着手臂的布条,愤恨离去,全然不见了刚才的柔弱。
房内,燃着拓跋晗喜欢的龙涎香,他知道严薇怕热,便让丫鬟弄了四五盆冰搁在房里,室内因而比外面凉爽许多。
她一向不喜欢多穿衣裳,此时身上的裙子更是怪异,素雅的孔雀蓝绸缎裁减而成,只两条款款的带子从肩上吊着,露着肩臂与小腿,裙边上绣着孔雀翎纹,她长及臀部的发丝散着,已经恢复气色的鹅蛋脸也恢复了几分灵气,俨然如慵懒的孔雀仙子。
他怕她嗅出身上的浓重的脂粉气,只坐在桌旁,没有靠近床榻。
严薇被他看得不自然,轻轻将双脚缩进裙摆里,“除了不能下床,我好多了。你若忙,不必总过来陪我。”
她最近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还要他每天抱着,搂着,疼着,宠着,压根儿就是快要成肥猪的米虫。
亏得她平时还能看看账簿,管管那些丫鬟小厮和侧妃侍妾,让他忙于政务时无后顾之忧,不然,她真要鄙视自己了。
他没吭声,慢慢品着雪莲茶。她又岂会知道,这府中之人只有她是他最想见的。哪怕只是这样静静看着,不言不语,也总好过那些女人投怀送抱。
“我会再开导恩儿,得空你也让夜凌子给你疗毒,不要总是心存侥幸,也不要因为介意我和风的师兄妹关系耽搁了自己的身体。”
风?师兄妹?若真的只是师兄妹就好了。她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慕刃风却不能。想起慕刃风谈及她时的眼神,他眸光一黯,还是那句话,“你不必担心,我会考虑。”
“菱妃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你何必与她生气?太后也是想让你……”见他脸色铁青,她没有再说下去,“你过来,坐得那么远,我还是能嗅到菱妃的脂粉香。”
他叹了口气,终是败给她含笑的揶揄。
他倚坐在床头的靠垫上,一条腿不羁地搭在床边,这才完全放松下来。“你不生气就好。”
严薇挪动了一下身体,枕在他的腿上,扣住他的手,静静闭上眼睛。
也不知为何,她最近总是如此,能闭着眼睛就不想睁着,能躺着就不想坐着,整个人懒散地就像是一盘散沙,松松垮垮的,双腿更是无半分力气,运功调息也总是无法聚拢真气。
她不敢把这些事告诉他,只期望夜凌子能尽快让她痊愈。
“薇儿,有个人想见你。”
她摆弄着他腰间的螭龙玉佩,漫不经心地问,“什么人?”
“现在不能说,你见过之后就明白了。”他轻抚她顺滑的长发,指尖移到她露了半截的后背,沿着她的肩带细细滑动,“只是……要难为你打扮的隆重些,这衣裳可不能穿着出门。”她的美,只他一个人欣赏就好。
打扮隆重?严薇心底警铃大振,“我不要入宫,我不要见太后,也不要见皇帝,我也不要见你身边那些皇兄皇弟皇亲国戚。”
胆小鬼,一让她出门她便怕成这个样子。“难不成你这辈子都不想见人了?”
“不见了,只见你和严恩就好。”她执拗地像个孩子,钻进他怀里。
他喜欢她这样别扭地腻在怀中,她还真是难得如此撒娇,全然不像那个会耍弄心机差点害死林家九族的坏丫头,只是她没有注意到,她柔软的胸部正积压在他身上,让他燥火冒起,小腹阵阵收紧,气息也有些不稳。
“薇儿,你再说一遍刚才的话……”
她不解,抬眸看着他白皙如玉的脸,生气了么?不像。“我说,不见了,只见你和严恩就好。”
“再说一遍……”
难倒她说错了吗?他的眸子怎么越来越黑?她偷懒地省略前半句,“只见你和严恩就好。”
“再说一遍。”
“只见你……唔……”猝然被吻住双唇,她不由瞪大眼睛,却看到他眼眸眉梢都是笑,满满的,溢出来,甜蜜了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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