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薇被这场噩梦撕扯,体无完肤,如果蓝羽真的是她的前世,她不愿意看到她这样阴险的一面,她宁可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真实的梦境?是蓝羽残存的记忆吗?
她这个飘零如空气的旁观者还是注意到了,拓跋冽凝视着蓝羽手中的那瓶药时,眼神里闪烁的是绝然的杀意。
天和山,殉情,果然如她想象中一样,不单纯——除了痴情的拓跋晗。
蓝羽真的已经被毒死,是她的及时穿越才救了她腹中的骨肉。如今,她的灵魂像是一颗种子在蓝羽这具身体里萌芽茁壮,而这些暗藏幕后的一切也将昭然若揭。
忆起刚入王府的那天,拓跋冽面无表情盯着她的眼神,她不禁全身发冷。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肮脏的时代?蓝羽是花楼里长大的杀手,她有这样狠戾阴险狠绝的性情并不奇怪。
但拓跋冽为何要暗藏地如此深沉?
三年前,他让拓跋晗平定北疆,是迫不得已,还是想借用那张战争彻底毁掉拓跋晗?
拓跋晗身上的毒是他下的吗?
下了毒,却又送来美人儿给他提供解药,拓跋晗、蓝羽竟都是拓跋冽豢养的毒蛇猛兽,当然,他口中的护尊龙卫恐怕还有不少。
曾经那样温和痴情的拓跋晗,满心满眼对蓝羽都是浓醇如酒的温柔……如今彻底被毁。
他的眼神里的柔情叫人无从捉摸,他对严恩疼宠呵护,他对那些侍妾亦然照顾周到,可他终归还是变得狡猾如狐。
她好怕拓跋晗会知道蓝羽的另一面,她也无法想象他双眸憎恶时的样子。
依然昏睡中的她,潜意识中奋力抵抗那些飘忽在脑海中的影像,她不要了解蓝羽,她只想做自己——有点别别扭扭的严薇,怕热的严薇,胆小的严薇,贪恋拓跋晗拥吻的严薇,依靠慕刃风才能站稳脚跟的严薇……还有,拼命想离开这个肮脏时代的严薇。
===
刚才明明还是正午骄阳,此时天却阴沉地如黄昏,浓黑的乌云越积越厚,天边有雷声与闪电不时传来。一场暴雨转眼将至。
王府的下人们都忙碌着防雨事宜,匆忙,但有条不紊,这自然都归功于严薇平日的管束。
但她……已经昏迷三天。
拓跋晗坐在宽大的虎皮椅王座上,像已经忍耐到极限的雄狮。裹了银边的紫色袍子被他窒闷地扯得松散,三日没有休息的他眉宇间有几分疲惫,腮边也有淡淡的胡渣,脸色却在紫袍的映衬下愈加白皙如玉,琥珀色眼眸恼怒俯视着座下跪着的人,眼底已经隐隐有些肃杀的暗红,越是妖冷如魔魅。
“三天,王妃竟一点起色都没有!废物,统统都是废物!王妃若醒不来,你们都给她陪葬!”
他不敢去想严薇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原本白腻如瓷的肌肤是青灰色,明显是中了毒,这群庸医却查不出是什么毒。
她白天睡得还算安稳,晚上却握着拳头像是在抵抗什么,满身的冷汗,痛苦呓语着他听不懂的话。素纹只得用温热的毛巾一遍一遍地给她擦拭身体……
他对严恩说,严薇逛街中暑,休养几天便能痊愈,可他现在已经没有把握救活她,尽管他强硬的压制,心底却还是有绝望丝丝渗透出来,让他心力交瘁,甚至不敢面对严恩关切的问询。
一群医官都跪在地上战战兢兢,不敢吭声。
辛文试探开口,“王爷,要不……还是让夜凌子瞧瞧吧。”
眼下,或许只有夜凌子有办法了。他颓然摆手,“去请吧。”
夜凌子一听说严薇病重,便一直在门廊上候着,谁知拓跋晗竟将他挡在门外,不让他靠近严薇分毫,他也只能从素纹的描述中大致了解严薇的病情,却也把握不住根本。
见辛文轰走了一群医官匆匆出来叫他,他忙奔到严薇的床前,探了探脉,忙又退出来,对满眼抵触他的拓跋晗说道,“王爷,王妃她……她身上有不寻常的东西,还请王爷移驾为王妃宽衣仔细检查……”
宽衣?他不是没有看出夜凌子脸上一闪而逝的担忧,“她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
不等夜凌子回答,他从王座上奔下来冲进内室,急迫地撕扯着严薇身上的寝衣,给她检查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三天未能进食,她已经有些瘦削,青红的血脉在轻薄无暇的肌肤上格外清晰,触目惊心。
拓跋晗不禁暗恼,只是上街一趟,怎么会有不寻常的东西在身上?若非夜凌子一心只为慕刃风效力,他也不会如此耽搁了严薇的病情。
“前面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夜凌子,你确定吗?”
“那东西不是毒针,就是毒虫。”夜凌子在内室的帘幕外垂首说道,“这东西已经在王妃体内三天,再晚恐怕就无力回天了。若是属下没有猜错,不在胸口处,便是从她的背后射进去的。”
拓跋晗忙将严薇的身体翻转过去,果然见她秀美的脊背上有九个细小的黑点。
“卑鄙小人!竟用这种下三滥的阴招,是九枚毒针。”
“请王爷用内力将毒针逼出,若是能逼出毒血就更利于王妃康复。”
拓跋晗没有再抵触夜凌子的话,忙盘膝坐在床上,运功帮严薇逼出毒针。
这毒针已经嵌入体内三天,渗入了肌肤内里,毒也快要沁入肺腑,他要耗费七八成的内力才能成功……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九枚细长如牛毛毒针才落在床单上,严薇也呕出一口血,再次瘫在拓跋晗怀里。
他收拾了毒针,给她遮盖好身体,这才又唤了夜凌子进来。
夜凌子重又给严薇探过脉,从袖中取出一个盛放丹药的小盒子,给她放进口中,又给严薇喂了些水,这才长吁一口气。
拓跋晗把毒针递到他面前,“夜凌子,你认识这毒针?”
“王爷难倒没有听说过吗?幽冥门的大小姐蓝鸢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九针婆罗,她若要杀谁,不用出现,只需催动几枚毒针即可。若在以前,王妃定然能轻易躲过,可她失忆后,全然不记得幽冥门里的事,人也变得懒散了,所以才会被有机可乘。”
拓跋晗将九枚针放在窗前的梳妆台上,细如牛毛的针是暗青色的。“这针上是什么毒?”
“王爷放心,这毒我熟悉,刚刚已经给王妃用过解药,再过两个时辰,她定会醒过来。”夜凌子说完,单膝跪下,“王爷,属下有个请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拓跋晗凝视着恭敬颔首的夜凌子,眸光微微一暗,“你救了严薇,便是本王的恩人,有什么事起来说吧。”
夜凌子没有起身,“王爷一直对属下心存芥蒂,定是因为风堂主与属下的关系。从王妃病重,风堂主一直住在属下的厢房内等候消息。自然,属下帮风堂主,一是为自保,二是为保护王妃和小王爷。今日之事惊险,想必王爷也不想再次发生,若是王爷要让王妃重新振作,必先让她重新认识幽冥门,而对幽冥门了若指掌、又对王妃呵护有佳的只有风堂主,所以……”
拓跋晗背对着他,握拳的手抵在严薇的梳妆台上,眸光森寒地凝视着九枚毒针,“你的心思本王明白。薇儿的身体归你医治,至于其他,不该你插手,你便不能过问!”
这明显不是商议,而是严苛的命令。
夜凌子无奈,只得躬身退下。
拓跋晗踱着步子走到床边,静看着躺在床上的严薇,她双唇还是无丝毫血色,长发散在枕畔,脸色仍是有些发青,气息却已经平稳,不再如先前那样虚弱。
“薇儿,我说过,我们一家会好好的活着,若你必须做幽冥门少门主才能活命,我成全你。但慕刃风,你不该再见他。”他倾身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却没想到,眼睛里一滴艳红的液体落在她的脸上。
一个小小的身影奔进来,兴冲冲地叫嚷着,“父王,父王,夜凌子舅舅说母妃痊愈了……”
严恩稚嫩的童音在拓跋晗转头看过来时顿住,他像是看到厉鬼似地,小脸惊惧失色,后退着大叫不止,“鬼,鬼……鬼……”
辛文听到声音忙奔进来,迅速按在严恩的玉枕穴上。
严恩小小的身体一歪,被辛文接入怀中。
“王爷定是刚才给王妃逼毒针内力耗费太过,属下这就去拿‘药’来。”
拓跋晗不语,心痛地看着辛文怀中的严恩,耳边却是严薇曾经的话。
那天她让夜凌子为他医病,他不想有求于夜凌子,被她好一阵嗔怒。“拓跋晗,为什么不让他试试?难倒你要一辈子这样吗?如果严恩知道,会怎么看你?你能隐瞒多久……”
隐瞒,他天真的以为能瞒一辈子,没想到竟这样巧。
辛文很快端了一碗血进来,本是存在冰窟内,又取来加热过的。
白玉碗,热腾腾的鲜红,对比之下更是浓艳刺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