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大臣虽然是老不朽,却不是老糊涂虫,这圣旨虽然宽容,可事发实在奇怪。
这些妃嫔被冷落太久,委实可怜,却也不可能群起而红杏出墙。
再说,这种事是可以一群女人促膝商议的吗?
就算可以商议,又去哪里找那么合适的男人呢?
那些男人非但与那些妃嫔熟悉,大多都是她们曾经倾慕的。
而且事发在同一天,同一个时辰,类似的地点——当家主人的寝室内!
诡异,诡异,实在诡异!
几个老家伙走出书房,下了汉白玉长阶,尚书大人们议论着要如何弥补皇帝的损失,有人建议让太后做主,再次给皇帝选妃。
“你们真是活腻了!”阮立言冷笑摇头,“难倒你们看不出来,陛下有意清空后宫吗?”
“阮大人何出此言?”
“除了陛下和坐在后位上的妖女,还有谁能让所有的妃嫔一起做出这种事?单单精挑细选那些男人也要有非常人的手段。”
“依阮大人所言,恐怕这主意也不是陛下能想到的。陛下向来手段绝然,若着手清空后宫,定会寻一个无法原谅的错,将所有的妃嫔打入冷宫,亦或贬为庶民,更甚者是处斩。”
“言之有理。”
“如此说来,那个女人虽然霸宠,却也做到了两全其美。”
阮立言捻着胡子感慨万千,“是呀,这就是她的可怕之处——聪慧更在陛下与我等之上!”
“阮大人,若她日后带幽冥门妄想从朝廷中分一杯羹,我等岂不是只有坐以待毙?”
“哼哼,有人会治得了她,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就这样,皇帝为皇后清空后宫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到了后宫深处的茹妃寝宫——茹妃,也成了后宫中仅剩的妃嫔。
金丝楠木搭建的宏伟宫殿,琉璃瓦辉煌,天尽头的最后一抹红云却已经映不到上面。
殿内一如殿外的辉煌富丽,同样也如殿外一样冷清。
澄砖衔接无缝,明亮如镜,洁白的地毯柔软,宛若隆冬厚厚的积雪,铺展在贵妃椅的阶下。
听完太监的禀奏,拓跋茹坐在贵妃椅上,顿时如坐针毡。那双描画精致的杏眸冷然,却又不甘。
“这么说,下一个就轮到本宫了?”
“娘娘,有天山老人给您撑腰,陛下怎么会……”
“不要在我面前提他!”
话音落,她手上调补的药膳盅也碎在地上,随即,是贵妃椅旁一人多高的仙鹤瓷瓶……顷刻间,价值连城的一应摆设碎的碎,烂的烂,原本整洁的殿内一片狼藉。
太监不敢再开口,其他侍奉的太监和宫女也都双膝跪地,无人敢劝阻。
拓跋茹砸烂了触手可及的所有东西之后,忍不住看向殿外。可笑,这样刺耳的动静竟然仍是没有引来任何人的关切。
自从拓跋茹被严薇打伤到现在,拓跋晗只在天山老人小住时来探望过她。纵然来了,也不曾多看她一眼,他大部分时间都是陪天山老人对弈,谈论内功。
拓跋晗把她的母妃生前居住的寝宫赏赐给她住,可她清楚,这并非他的恩宠,而是无言的讽刺。讽刺她尴尬的身份,讽刺她插足他与严薇,讽刺她自作多情……让天下所有的人都笑看她在这宫殿里煎熬。
她刚刚搬进来时,他甚至命人转告她,她所用的那张雕刻了百花图的大床就是她的母妃用的。
她的母妃就是在那张床上,和一个不知名的男人,做出了背叛先帝的苟且之事,并把她说成是先帝的孩子。
她躺在那张床上夜夜噩梦,梦到先帝骂她是贱种,梦到母妃的狞笑,梦到宫人的指指点点……
可,她有错吗?她并不觉得爱上拓跋晗有什么可耻的。
自古帝王将相,哪一个不是娇妻美眷环绕,他却为了那个贱人,舍弃整个后宫。
她一直都想不明白,她和严薇的差别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严薇可以得到他的全部真心,她则非但占不到半分,反而尽被他厌恶?!
“都给本宫滚出去!”
尖利刺耳的嘶吼,让所有战战兢兢的宫人都起身,无声退下。
“我不会让你们得逞,一定不会!”拓跋茹转身进入内殿,更换夜行衣,“拓跋晗,你可曾想到过,你最敬爱的师父为了防备你会伤害我,已经把他的五成功力都传给了我?”
被怒火与仇火冲昏头的她只顾忙着更衣,并没有注意到,殿顶横梁上,手握毒针的黑影本要刺射过来的动作在听到她的话时,骤然停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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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薇巡视过店铺,返回府邸。
威严的正门,大红灯笼高高挂,她握着缰绳,对身后的马儿做了噤声的手势。
马儿似嘲讽她这不像贼却又做贼心虚的腐女,闷闷地吐了个响鼻。
她本不想惊动任何人,悄悄踏上台阶,门内却出来两个护卫,大声行礼,“皇后娘娘,您总算回来了!陛下正等着您用膳呢!府中还来了几位贵客,是皇后娘娘日思夜想的。”
贵客?还是她日思夜想的?她日思夜想的是那几个孩子,应该不是他们吧。
不过,她更关心的是,“陛下今儿有没有发火?”
“没有。”此时龙颜大悦,无任何火气。
她还是有点担心,“那……府中有没有不寻常的事发生?”
“不寻常?”面对着她绝美且满是担心的脸,护卫只恨自己没有多关注府中的动静,他仔细想了想,“哦,对啦!”
“什么?”严薇绷紧神经。
“好像霆堂主的病情恶化,夜凌子先生又命人买了些药材,霆堂主昏睡了一下午都没有醒过来。”
“哦。”原来是这件事,有夜凌子照顾,切霆应该没有大碍。既然拓跋晗没有异常,她就可以安心进去了。
一进入府中,她就听到正堂的花厅内传来阵阵谈笑声,有孩子的笑声,有拓跋晗温雅说话声,还有陌生女人的娇笑……
女人?这分明不是素纹的声音,也不是哪个丫鬟的声音——而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她顿生不悦,忙闯进去。
厅堂内,众人笑容暖溢。
严恩一袭金黄的小龙袍,比原先长高了一头,英姿不凡。他正在怀抱着严峻的拓跋晗面前比划着拳脚,炫耀自己新学的武功。
而蓝宏怀中抱着两个粉嘟嘟的女婴,正是靖琪与靖瑶,他对面是一个怀抱严肃、打扮明丽贵雅的女人,皆笑看着严恩的表现,满面慈爱。
奇怪的是那个女人——竟然与她,与蓝羽,有着极为相仿的容貌,她高绾的发髻成熟婉约,身着明丽湖蓝色锦衣的身段婀娜如少女,眼尾虽然有两条不太明显的纹路,却无损她惊艳的美。
严薇像是遭了一击重击,整个人趔趄着退了一步,差点被拖曳在后的裙裾绊倒,忙扶住门框。
这个女人,像极了她的生母——她在现代世界的亲生母亲,莫名的,她突然好想家,心口拥堵着一股酸涩,让她想转身逃走。
“薇儿,你回来了!”拓跋晗最先注意到她,见她神色不对,忙抱着孩子起身迎过来稳稳抓住她的手,“怎么不进来呐?孩子们回来了,你不是很想念他们吗?”
不等她开口,严恩跑过来,小小的柔软的身体撞进她怀中,母后母后的叫着……
严薇泪如雨下,只得蹲下来抱住严恩,却一时间没能抱起,再次用力才成功的把他抱起来,“你这小子,都变成铁蛋了,母后竟差点抱不动。”
严恩小脸蛋顿时嫣红,小丫头似地,赧然说道,“母后,外公说恩儿是大人了,不能总被母后抱着,男女授受不亲!”
稚嫩却又老气横秋的童言悦耳地敲在心坎上,让大家再次哄笑起来。
一家人其乐融融,就连摆放在茶几上的牡丹也比平时娇艳了几分,室内越添温馨,令人心醉。
严薇笑着抹掉泪,抬眸正对上拓跋晗尽是宠溺爱恋的笑,可那双琥珀色的瞳仁却又深不见底,无言警告她,还有笔帐要和她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