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未察觉她醒来,专注的看着手上幽冥门专用的小折子,修长的手指捻着折子上的纸页,拇指上罕见的纯蓝色玉扳指越衬得手指白净。这是一双极有书卷气的手,若是在现代的话,他更适合弹钢琴,可这双手却被一颗凶煞狠绝的心掌控,能杀人于无形。滚着银边的蓝黑色锦衣让他气质更是冷地彻底,宽阔的肩挡住了她的视野,那张曾经对她满是憎恨的俊脸上倒是难得多了几分沉稳之气,眉宇间的戾气却有增无减。
平心而论,他遗传了蓝宏的英俊,在幽冥门中的评价虽不好,却迷倒了不少江湖女子,幽冥门少夫人的头衔更是让不少女人挤破了头。
严薇平躺着,如临大敌,连呼吸也小心翼翼,感觉到自己没有少胳膊少腿,她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她本想闭上眼睛装睡,等到蓝搫离开再起身喝水,却没想到他竟忽然阖上了折子,警觉看向她……两人视线相撞,皆是强装的波澜不惊。
“你何时见到我才会有老鼠见到猫似地表情?”蓝搫拿起身旁矮几上的水杯递到她面前,“我前一刻还在后悔赶过来救你呢!看到你这平静的样子倒是觉得有趣。”
严薇接过水杯,强撑着身体坐起来喝了两口,精神才完全恢复,“你不觉得现在是杀我的最好时机吗?”
“我做幽冥门主是有条件的,老爷子让我对你和鸢儿一视同仁,我当然要做个乖儿子好兄长。”
原来如此。“无论如何,这次谢谢你。”
“用不着你的谢,我更乐意看到你如此颓败。现在的你,一无所有。”
对于他的幸灾乐祸,严薇不以为意,她也不认为自己一无所有。“切霆呢?”
“他早就醒了,暂时还不能下床。”
“他的伤怎么样?”
“无碍,只是以前的旧伤没有痊愈,又疲累过度。”蓝搫提醒她,“你腹中的孩子没了。”
他就是因为迫不及待想看她痛苦绝望才一直坐在这里等着她醒过来,他也没想到自己竟如此有耐心,等看一个人的痛苦竟等了两个时辰还不觉得累。
“……是么?”严薇不想在意,心却还是剧痛,为什么当她决定留下这个孩子时?老天却又向她开这种玩笑?已经是第二次了,前一次拓跋晗满心期盼一个女儿,也是被萧兰贞所害?!
“不难过吗?”
“难过孩子就能回来吗?我的身体一直比蓝羽原来的身体差,在这样的环境下,能安然度过十个月孕期本就是痴心妄想。”正因为她早已看透了这个世界,才不想再要孩子。离开了幽冥门,她根本保护不了他们。
“这一点你不像蓝羽。”
“蓝羽干脆不要孩子,蓝羽厌恶孩子。”
蓝搫笑了笑,仍是嘲讽,“我还以为你对她不了解。”
“你如今是幽冥门主,我想……和你做一笔生意。”
“你也有买凶杀人的一天?要杀谁?”
“萧兰贞。”
“你自己不就有本事杀她?”
“我不想亲手杀她,我怕我无法面对拓跋晗。”
“到了这个份儿上,你还想着拓跋晗?”蓝搫没有再瞒她,“萧兰贞已经剩了半条命,不就是被你所伤吗?”
“什么?”她何时伤萧兰贞了?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碰过萧兰贞一手指头。
“夜凌子从宫里发来消息,素纹隐藏你射向萧兰贞的发簪时被辛文撞见,拓跋晗已经对你有所怀疑,而文武百官更是于朝堂之上跪求将你绳之以法斩首示众,局面僵持,拓跋晗怕是要震慑不住了。”
蓝搫说完,静静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期待着严薇抓狂,期待着她痛不欲生声嘶力竭。
可他等了半天,严薇都只是愣愣地,刚才滚到腮边的泪淌过之后,再没有落下一滴,她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又像是认命了似地不发一语。
慕刃风说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的反应果真够奇怪,若是真正的蓝羽,早就从床上惊跳起来叫嚷着杀人了。
“不难过吗?”
他是抱定看好戏的态度才救她的?“我有什么好难过的?”事情很简单,是哪天晚上切霆带她离开时,趁着她不注意从她头上取了发簪射向萧兰贞的。“萧兰贞重伤,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何来的难过?”她冷然一笑,更如嗜血妖姬,“我本就该亲手将那个老女人碎尸万段!至于拓跋晗……”
她只能对拓跋晗说抱歉,她知道他一直在想办法排除万难让她做皇后,如今又功亏一篑了,他一定在痛心。若是他想给那些大臣一个交代,她不介意去刑场上被斩首示众。
“现在你有什么打算?若你要回幽冥门去看看那几个孩子,我倒是可以送你一程,不过,自从你对司徒澈悔婚之后,老爷子很生气,却也只能帮你偿还黑虎山的人情。如今你惹下这种祸端……你还有脸见他?”
“你雇一辆马车,我自己去京城,你把切霆带回幽冥门,就对他说……我没了孩子,已厌倦这里的一切,去黑汗王朝寻凯文了。”她不想让拓跋晗独自支撑,更不想让楚切霆去认罪伏法。
“好。”
殊不知,她的回答也正如了蓝搫的心愿。他已经在想象着严薇立在刑场上被万人唾骂喊杀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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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御书房外,文武百官跪了一地。
前面几个年老位高的已经颤颤巍巍摇摇晃晃,立在门前的内监总管担心地上前来劝说了一阵,见无人应声,便叹了口气,又返回宫廊下的阴凉处候着。
奉诏入宫的拓跋远鸿,拓跋淳,拓跋皓,拓跋熙,拓跋泽正交谈着穿过宫廊,见大臣们还在跪着,兄弟几个相视摇头。
“是不是该去劝劝了?大热的天,他们滴水不进,可是会闹出人命的。”拓跋熙看得极是不忍。
“皇上巴不得能死两个呢!”拓跋皓冷笑,“这些老顽固分明就是为难皇上,他们之所以在这里跪着都是为了在后宫里的女儿,皇嫂不死,他们的女儿就难侍寝,不能侍寝,就没机会在皇上的耳边吹枕边风,他们也就没有机会加官进爵,一个个可都是打着如意算盘呢!”
拓跋远鸿低沉斥道,“九弟,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皇贵妃刺伤的是太后,论王朝律法,家法家规,这都是以下犯上,不该死,也该罚。”
六王拓跋淳没有开口评议,只淡然看了那些大臣一眼,率先走到御书房的门前,让太监通报。
几个王爷入了书房,拓跋晗仍是写着什么,头也没抬。
拓跋淳注意到他并非在批阅奏折,“七弟,这都晌午了,那些老顽固卯着劲儿的绝食断水,你也要跟着他们绝食?”
“朕可没那么傻!”拓跋晗这才放下笔,把写完的纸折叠好,放入一个信封内,又在信封上写了收信人的名字,亲手密封好,摞放在桌角的一大堆信件上,“劳烦皇兄皇弟们把这些信发给跪在外面的那些老家伙。”
拓跋熙看着一大堆信,大概有百十来封呢,“皇兄,你这是何时写得?”
“昨晚开始写得。”拓跋晗疲惫地伸长手臂活动了一下,“累死了,朕要去睡一会儿,你们把信发下去之后,顺便去给太后请个安吧,帮朕劝她做好准备,朕的薇儿要做皇后了。”
“什么?!”
拓跋晗从龙椅上起身,又晃了晃僵硬的脖子,“难得,你们也有异口同声的时候?”
拓跋淳难掩好奇,“七弟,现在的形势如此……你是不是太乐观了些?”严薇不死已是万幸。
“去发信吧,朕要去好好睡一觉。”幽冥门刚来了消息,说严薇要回来认罪,他可不想让她看到他疲惫不堪的样子。
见他去了后殿。拓跋淳等只得拿了信出去发。
那些大臣人手一封,一个个拿到信之后迫不及待的拆开阅览,随即,一个个都是欲哭无泪的神情,前面跪着的几个年老的大臣中,有两个人看信之后竟不可思议的晕厥倒地。
拓跋熙抓到机会冲过去,倒并不是要找人救他们,而是抽过他们手中的信偷看,却也不禁目瞪口呆。
拓跋远鸿强压着好奇没有去凑热闹,拓跋淳也全然不顾王爷形象冲过去,“十一弟,给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