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晗不可置信地看着漂浮在地毯绒毛上的红色粉粒,这颗珠子明明就是还魂晶魄呀,怎么可能有假?“薇儿的骨灰……却是真的。”
“为师看,你是爱得太痴,只听她的死讯就已经没有脑子思考了,还能分得出什么真假?”天山老人气得眼前发黑,阖眼稳住心神之后,才又说道,“人化成灰都是一个颜色,男女也分不出来,你是堂堂一国之君,又是为师的嫡传弟子,连一个妖女都对付不了,你竟还口口声声要赶为师返回天山,真是枉为人君!”
拓跋晗恍然大悟,珠子是假的,骨灰也是假的,而她又救走了夜凌子——蓝羽一向厌恶夜凌子,怎么可能救他呢?所以,救走夜凌子的,一定是薇儿。
就在天山老人庆幸那个精明的徒儿又回神时,却见拓跋晗又像傻子一样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她救了夜凌子!她救走了夜凌子,我真是太笨了,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呢?”他又是自言自语,又是笑,不等天山老人再开口,便转身出了殿。
而床上的拓跋茹则还伸着手,正想叫他,却还来不及插嘴,拓跋晗已经不见了踪影。
此刻的她,病容狼狈,就如地狱里冤死的鬼,怨怼盯着门口。他不是来看望她的吗?怎么可以连看都不看就这样离开?
“我一定要亲手杀了那个贱人!”她声嘶力竭地对着帐顶大哭出声,心肺俱裂。
跪在床前的一群御医都唏嘘摇头叹气。
萧兰贞坐在床沿冷笑摇头,她真的庆幸自己在被解禁之后,再也没有刻意地去对付那丫头,她这把后宫里磨砺出来的老骨头,压根儿不是她的对手。
这一刻,瞧着天山老人几近崩溃的挺直背影,她忽然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放眼天下,只有那个叫严薇的鬼丫头,才能配得上她的怪胎儿子拓跋晗。
这整个后宫,的确是没有一个能与之相提并论的,那丫头的狠,毒,诡计,还有收买天下人的手段都让她不得不佩服,更让她不可思议的是,那丫头竟然能把以前那样邪戾如兽睿智如神的晗儿弄得如此人不人鬼不鬼,已经完全不是那个踏平天下的霸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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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谦雇了三辆马车,他们夫妻二人乘坐最前面的一辆,严薇和司徒澈一辆,而夜凌子则和司徒家随行来的管家一辆。马匹都是精挑细选的,又是走捷径,一夜不眠不休,不出两日行了五百里。
严薇在狭窄的车厢里直打盹,她只能斜倚在车厢壁上闭上眼睛,却又因为路太颠簸,实在叫人无法入睡。
她还记得以前自己乘坐的都是宽大的华车,车厢里软垫靠枕不缺,闭上眼就能入眠,没有靠枕也有拓跋晗让她抱,让她依,就算从大西北走山路,征战沙场,她也从没有觉得这样疲惫过。
唉!嫁人还是要嫁拓跋晗那样金山银山堆满屋的人才好。
不过,黑虎山庒并不缺少钱财,司徒夫妇都是江湖人,出门在外不讲究什么排场,又勤俭持家,所以才如此“低调”。
严薇本想用自己在幽冥门的专用马车,司徒夫人却开始端起婆婆的架子,说,出行在外,经常遇见劫匪,车子质朴一点不会被劫匪盯上——瞧,多好的借口呀。
严薇本想反驳说,她堂堂幽冥门的夜魂,就算有人劫持她,也没命活着。不过,想一想日后还要长久相处,司徒夫人必经是长辈,也并非故意刁难,也就随她安排了。
可是,她现在已经开始懊恼了,越是疲惫,越是想念拓跋晗以前宽大如房子的马车。他还总是怕她在路上犯困,连床榻都能塞进车厢里,那些雪白的兔毛软垫总是被她丢得满车厢里都是,他看折子时,她也会赖皮地钻进他怀里腻着……现在,他大概正在关切被她打成半残的拓跋茹吧。
心里一痛,她又睁开眼睛,却发现坐在她身边的司徒澈正在闭目养神运功调息,其实她早已经熟悉了他的沉默,以前去秀逸山皇陵时,他也是如此。
她听到车厢外人声喧闹,掀开车帘,“司徒澈,这里是一处小镇,我们休息一下吧。”
“这一路上你休息的还少吗?你没有看到爹娘已经很不耐烦?要做司徒家的儿媳,你最好收起你幽冥门主养尊处优的恶习。”
司徒澈如此近乎斥责的回应让严薇一股怒气涌上来,他不是喜欢蓝羽吗?怎么如此不懂得怜香惜玉?“你们不休息是你们的事,我要下车休息,又不是赶着去投胎,赶路那么急迫做什么?”
“急迫?”司徒澈这才敛气凝神,睁开眼睛看向她浓妆艳美的脸,可是这张脸并没有让他觉得好看,他想念严薇的纯净脱俗。“还不是因为你父亲让我们尽快成婚?这个月十五就要大婚,还有七天便是!”
“婚期在这个月?我怎么不知道?”
“我知道你心里还对拓跋冽不甘心,也不想嫁给我,不过你在我爹娘面前最好给我收敛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严薇被他阴沉逼仄的目光盯得很不舒服,如果她是这么听话的人,就不叫严薇了!就算他把她当成蓝羽,也不该看仇敌似地对她,日后若是成了婚,她岂不是得不到半分尊重?
她愤然掀开车帘,命令车夫,“停车!”
“蓝羽,你又发什么疯?”司徒澈想抓住她,却被她一把推倒在车厢里。“该死的,你拿包袱做什么?”
一下马车他就见父母从前面的车厢里关切地探头看过来,“爹娘,你们先带夜凌子走着,我带蓝羽很快就赶回去。”
司徒夫人见他满脸怒气,不禁担心,“澈儿,别对她动粗,她不过是有些小性子,也是以前前呼后拥习惯了,难免会不适应。”
“娘亲放心,澈儿心里有数。”
“去吧,好好劝劝她,她……必经不是蓝羽,还是听劝的。”
“娘,您说什么?”她不是蓝羽?
“难道你还不知道吗?蓝羽已经死了,蓝宏让他的另一个女儿履行对我们黑虎山的承诺,若非如此,你爹也不会同意与幽冥门联姻,谁希望娶那个心狠手辣的夜魂做儿媳?太后都不要,我们自然也不敢要的。”
司徒澈上前走到车厢边上,本是阴沉黯然的眼睛又恢复如炬的神采,“娘说的是真的?蓝羽真的死了?要嫁给我的是……严薇?”
“你……你是不是还想着蓝羽?娘亲知道你为了留住蓝羽,曾经把她囚禁在府中,不过……”
“谢谢娘!”不等司徒夫人把花话说完,他就忙奔去追上已经进入路旁糕点铺子的严薇。他怎么会这么笨呢?每到一处小镇,严薇都会搜罗一些好吃的带上马车,若是换做蓝羽,就算吃也是吃山珍海味,岂会对民间小吃感兴趣?
糕点铺子里溢满了糕点的香甜,严薇口水大动,见他跟进来,愤然白了他一眼,“你别想劝我,我要在这小镇上住一晚,明早儿再赶路,若是你急着去投胎,最好赶紧的,不然孟婆汤都没得喝。”
他握住她要取银子的手,把一锭银子放在掌柜的桌案上,“把你们店里最好吃的糕点各包一斤给这位小姐,不用找钱了。”
“是。”
严薇狐疑瞅着他,“你是在跟我道歉吗?”
“你肯消气就好。”他捏了捏她在手掌中的柔夷,心里也暖暖的。
“看在糕点的份上,我大人不计小人过。”见掌柜忙着包糕点,她先拿了一个桂花糕吃起来,“嗯,好香。”
“掌柜,这个多包一点。”
“是,公子可真疼媳妇儿呢!”
司徒澈又取出碎银放在掌柜桌案上,“这是赏你的。”
严薇被糕点噎住,心里堵得难受。他竟然在笑?难道他看出了什么?
怎么可能?蓝羽也喜欢吃这些糕点呀。或许,他只是为了给自己充面子才打赏掌柜吧,可他平日又不是这样爱面子的人。
司徒澈见她直咳,才说,“蓝羽,娘亲对你的臭脾气已经受不了,她答应我们慢慢走,说别耽搁了成亲就好,他们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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