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又要到冬天了,天高云淡,败叶飘零,时有寒风吹拂,让人顿生萧瑟之感。在这个清冷的时节,一种莫名的惆怅笼罩在飞驒之樱料理店,这个家庭中的每一个成员都好像心事重重。
一天上午,藤本和昌男都外出办事了,而静香一个人在窗外洗菜、淘米。天气很冷,她的手被冻得通红。就在这时,春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走到女儿身边,她异常怜惜地攥住了女儿冰冷的手。静香抬头看着妈妈,眼中满是困惑。春子使劲儿地将女儿的手捂在怀里,然后用颤抖的声音对她说:“静香,我的好女儿,你也不小了!我和你爸爸都知道你还想着那个庆华,可是他能不能回来,什么时候回来,都说不好啊!难道你要这样等他一辈子吗?我和你爸爸的年龄都不小了,你不嫁人,万一我们有个三长两短,你以后可怎么办啊!”说到这里春子已经是泪眼汪汪。
静香蹲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妈妈,嘴唇颤动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静香!你不要再等了,听妈妈的话,嫁给义雄吧!”春子死死地攥住静香的手,近乎哀求地说。静香扭过头去,两行热泪在她洁白的脸颊上流淌着。须臾,她使劲儿抽出一只手,揩了揩眼泪,然后哭泣着对春子说:“妈妈,不要逼我!我今生除庆华不嫁!”听女儿这样一说,春子急火攻心,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再睁开眼时,她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房里。丈夫十分关切地坐在旁边,一双儿女则侍奉左右。而闻讯赶来的义雄忙前忙后,不是向医生询问病情,就是去药房拿药。见此情景,春子对他的喜爱又增一层。
春子已经住了一个星期的医院,昌男又是和女友在医院照顾母亲,又是忙着自己的新工作,所以料理店的事都是由藤本和静香打理。父女俩除了在店里忙碌,还要轮流去医院送饭和陪护。有时藤本白天去医院或出去采买,店里就剩下静香一个人。见飞驒之樱料理店缺少人手儿,义雄感觉,虽然自己工作很忙,但除了到医院探望春子婶婶之外,还应该去料理店帮帮忙。如果有机会,或许可以和静香单独相处相处。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半,义雄请了个假,然后来到飞驒之樱料理店。此时,刚给妻儿送饭回来的藤本正和女儿忙得不可开交。义雄帮着他们父女俩忙活了半天,以至于累得大汗淋漓,浑身酸痛。客人都走了之后,藤本和女儿、义雄一起吃过了饭,然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又要出去采买大米和其他食材了。在他的心里,早已经把义雄当成了自己家的人,所以并不介意他单独和女儿在一起。
父亲走后,已经疲惫不堪的静香冲着义雄深深地一鞠躬,然后对他说:“义雄兄,非常感谢你的帮助。早点儿回家休息休息吧!下午你还有自己的事要做。”义雄两眼直勾勾地看着静香,嘴里不停地说:“好,我马上就走!好,我马上就走!”但他的脚下却一动不动。见此情景,静香又对他说了一句:“我先回房躺一下,你早点儿回去吧!”然后就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除了打理料理店的事,还要到医院照顾母亲,辛苦多日,静香疲惫极了。洗了把脸,她就脱去外衣躺下了,而且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过了一会儿,她的房门被轻轻地拉开了,然后探进了义雄那张已经涨得通红的脸。见静香正在酣睡,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屋子,然后小心地将门拉上。转过身来,他轻轻地走到静香近前,贪婪地盯着着静香如玉的脸颊和半露的****。“你注定是我的女人,而不是那个支那人的!我不能没有你,为了你……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义雄的心里一边嘀咕着,一边疯狂地扑向了静香……
挣扎、哭泣、血泪、无助……像突然遭遇了狂风恶雨的山雀一样,静香最后只剩下不停的颤抖。而义雄则蹲在她的旁边哀求着、劝慰着。这时,只听见房门“吱呀呀”一声响,好像是有人进入料理店了。义雄慌慌张张地穿上衣服,然后迎了出去。
原来是藤本采买回来了,他将大米和鲜鱼、蔬菜放在厨房后,就向楼上走来。刚到二楼,他正好和义雄走了个碰头儿。见义雄衣着不整,头发凌乱,他的心中顿生疑窦。怔了一会儿,他走到女儿的房间门口儿一看——只见静香正用衣服裹着身子,脸上满是泪痕。不用女儿开口,藤本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刹那间,他怒火奔腾:“八嘎!畜生——”他一边怒骂着,一边使劲儿地跺着脚。而义雄则叽里咕噜地跑下了楼。骂了一会儿,藤本随手操起一根棍子追了出来。见义雄不知所措地站在料理店里,他举起棍子照着义雄的后背给了几棍子。义雄抱着脑袋龟缩在墙角处,一声不吭。见此情景,藤本气急败坏地将棍子扔在一旁,而后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大哭起来。犹豫了片刻,义雄蹑手蹑脚地挪过来,“扑通”一下跪在藤本面前哀求道:“叔叔,请不要生气。如果你把静香嫁给我,我一定会像亲儿子一样孝敬你!”藤本看了看他,哀叹了一声,然后站起身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义雄呆立了半天,最后无趣地走了。
晚上,昌男回到家后没有看到姐姐,就问父亲,姐姐去哪里了?藤本不想跟儿子说出实情,于是对他说:“你姐姐今天不舒服,已经睡了!”昌男信以为真,就没去打扰姐姐。
第二天上午,父子俩将已经痊愈的春子从医院接了回来。春子在卧房里躺了半天,也没看到女儿,这让她十分诧异。“怎么没看到静香呢?她去哪里了?”听妻子问起女儿,藤本的脸色立即阴沉下来。春子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于是站起身来,想去静香的房间看看。藤本见状急忙将她拦住,然后解释道:“女儿没事,正在休息!”然而直觉告诉春子,女儿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她推开丈夫,径直向女儿的房间走去。藤本虽然不想让大病初愈的妻子知道女儿的事,却也没有勇气再去阻拦她。春子拉开静香房间的门,吃惊地看到,女儿面如死灰地呆坐在榻榻米上,头发蓬乱,目光呆滞。她走上前去,抓着女儿的手臂问道:“孩子,你这是怎么了?告诉妈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任凭母亲怎么追问,静香就是一言不发。春子越发担心起来,她不停地摇晃着静香,逼着女儿说出实情。静香抬头看了看妈妈,然后一把抱住她的脖子,失声痛哭起来……
“孩子,你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春子一边用手轻拂着女儿的头发,一边问道。静香倒在母亲的怀里抽泣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春子抬头看了看丈夫,然后用严厉的口吻问道:“告诉我,静香到底怎么了?”藤本见无法在隐瞒了,就抹着眼泪对妻子说:“是……是义雄那个家伙……”
“别说了!”丈夫的话还没说完,春子就抬手厉声打断。是的,丈夫已经不用把话说得更清楚了,她已经全明白了。
站在门口儿昌男听了个一清二楚!他走进来,拽着父亲的手问道:“义雄在咱家到底干了些什么了?他欺负姐姐了?”藤本推开儿子,然后走到旁边使劲儿地捶打着桌子。
“山口义雄,你这个畜生——”昌男怒骂着跑到厨房,抄起一把菜刀夺门而出。
“昌男——,你赶紧回来!千万不要惹事——”藤本夫妻大喊着追了出来。
昌男飞快地跑到山口家门口儿,一脚踹开房门,然后高喊道:“山口义雄,你给我出来——!”山口婆听到动静后走了出来。见昌男手持菜刀,满脸凶相,她着实受惊不小。定了定神,她颤颤巍巍地问道:“昌男,你这个孩子,今天是怎么了!拿着把刀叫唤个什么?”
昌男不想跟老太太争辩什么,他快步走进里屋寻找义雄,可是却发现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也许是被气晕了,他并没有意识到今天是工作日,义雄根本没在家。就在此时,藤本和春子赶到,死拉活拽地将他带回了家。
昌男余怒未消,总是想着去报复义雄。一连多日,藤本夫妇都在规劝儿子。放弃了手刃义雄的念头儿,昌男又打算法办他。但藤本夫妇却不想这样做——他们虽然怨恨不已,但心中早就把义雄当成了女婿的最佳候选人了。如果真的把义雄送到警察局,那女儿岂不是没指望了?因此,他们总是不断地掰开了揉碎了跟儿子讲道理,而且对他的行踪非常警惕。事情告一段落后,两口子又开始谋划起女儿和义雄的未来了……
自从被藤本打跑了之后,义雄就没脸再来料理店了,但是藤本夫妇却很想找他谈谈。一天,藤本外出采买时路遇义雄——看见义雄,藤本停下了脚步,而义雄发现藤本后却扭头想躲,但被藤本叫住。走到义雄跟前,藤本瞪着双眼怒问道:“欺负完静香,你就不露面了!你小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听藤本这样问,义雄六神无主,不知道怎么回答。嗫嚅了半天,他才说道:“我……我……我向你道歉,向静香道歉,我错了!”
“道歉?光道歉就完了吗?我女儿的后半生怎么办?”
义雄猜不透藤本的意思,急得额头渗出了汗珠儿。
见义雄不能领会自己的意思,藤本干脆对他说:“你明天下午到我们料理店来一趟,我和静香她妈有话对你说!”
“是!好!我一定去拜访!”义雄不停地给藤本鞠着躬。
第二天下午,义雄心情忐忑地向飞驒之樱料理店走去。来到料理店门口儿,他半天不敢往里走,只是不停地在门前踱来踱去。犹豫再三,他最后鼓足勇气走了进去。上楼后,他来到藤本夫妇的卧室外,“啪!啪!啪!”敲了几下门。春子听到敲门声后,起身走到门前打开了房门。见果然是义雄,她一言不发地走了回去,而义雄则尴尬地站在门口儿。“进来吧!”里面传来藤本的声音。脱下鞋子,义雄走到藤本夫妇面前,然后给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抬起头来,他神情茫然地看着藤本和春子,不知如何是好。藤本和春子皱着眉头瞪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直把他看得浑身发毛。沉默良久,藤本叹了口气,然后抱着头坐在了榻榻米上。而春子却表现得很冷静,她问道:“义雄,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要给静香一个交代!我问你,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从春子的话里,义雄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希望。他的嘴里仍旧是唯唯诺诺,但心中却泛起阵阵喜悦。春子有些不耐烦,又问了义雄几遍。义雄看了看春子和藤本,然后突然语气坚定地说:“叔叔、婶婶,请相信我!我一定会对静香好的,你们就把她嫁给我吧!”
“回去叫你妈妈找个媒人来吧!”说完,藤本抬手做出了让义雄离去的手势。
“是……是……好!我马上就去告诉妈妈!”义雄好像得到圣旨一样,急忙告辞离去。一路上,他的心里别提多痛快了。回到家后,他急忙将藤本夫妇要将静香许配给自己的消息告诉给妈妈。山口婆听后十分开心,由美得知这个消息后也替哥哥高兴。
第二天,山口婆就请了一个媒人,让她前往飞驒之樱料理店去提亲。很快,这门儿亲事就定下来了。之后,山口一家就开始张罗婚事,而藤本和春子也筹备着女儿嫁妆。
由于受到了很大的心理伤害,静香时而清醒,时而陷入无尽的愁思之中。在别人看来,她有时就像一个精神病人。而对于父母所做一些事,她并不知情,自己的婚姻之事更是完全被蒙在鼓里。
婚期很快就到了。这天早晨,春子流着眼泪给女儿梳理了头发,然后给她穿上漂亮的和服。开始,夫妇二人还担心女儿会情绪激动,誓死不从。但这一天,静香的意识恰巧很不清醒——她面无表情地穿上衣服,又面无表情地被送到了山口家。面对众人的祝福,看着人们推杯换盏,她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笑容。藤本夫妇和义雄感觉有点不对劲儿,而参加婚礼却认为,静香已经回心转意,心甘情愿地嫁给义雄了。
其实,静香正徜徉在自己的梦中婚礼之中。在她的眼里,站在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并不是义雄,而是她朝思暮想的庆华哥。直到夕阳西下,她才略微清醒过来。然而一切都已无法扭转和改变,心灵已经麻木的她,不知道如何进行抗争,她也无力再抗争什么。两行混浊的泪水流淌在她那毫无表情的脸上,仿佛在诉说着心中的无奈和悲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