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艰难岁月里,庆华一家三口儿过着担惊受怕和清苦的日子。造反派把庆华当成反面典型,动不动就把他拽出去批斗一番。虽然心里很痛苦,但庆华始终没有放弃对未来的希望。而且在他身边有一个贤惠并知冷知热的妻子,还有一个天真但很懂事的女儿。庆华认为,为了她们,自己也要坚强地活下去。
终于有一天,文革结束了,造反派消停了,工厂里的秩序也恢复了,灿烂的笑容重新回到了人们的脸上。而王立则垂头丧气,惶惶不可终日。很快,他就被审查了。由于犯有打砸抢罪行,他最终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一九七八年,老车间主任到了退休的年龄,庆华由于熟悉生产,而且人品被大家认可,厂里决定提拔他为车间主任。虽然早已经过了知天命之年,但他却干劲儿十足,经常加班加点。而翠芳除了做好本职工作,还要照顾好庆华、荣荣他们爷俩儿的饮食起居。这时的荣荣已经出落得特别水灵,俨然是一个大姑娘了。虽然没能考上大学,最后被分到庆华他们厂当工人,但荣荣依然对自己的前途充满信心。本来她被分配到科室工作,但庆华却找到厂领导,死活让女儿先到生产一线。因为他不想让别人说闲话,而且女儿在生产一线也会得到锻炼。
荣荣心灵手巧,很快就成了车间里的生产标兵。美丽且透着书卷气的她也吸引着未婚男职工们的注意,保全工吴晓刚就是其中一个。晓刚外表清瘦,性格内向,平时就是闷头干活儿,很少和别人敞开心扉。可荣荣来了之后,她的一举一动却无时不牵动着晓刚的心弦。虽然说话的机会并不多,但他偶尔会借检查、保养机器的机会跟荣荣说上几句话。每次跟荣荣说话时,他又是脸红又是不好意思。年龄大点的工人都看得出,晓刚这是喜欢上荣荣了。
一年多过去了,晓刚并无实际动作,这让车间里的老职工们都有点儿着急了。一天下班后,晓刚和范师傅一起骑车回家。路上,范师傅问晓刚:“老弟,你今年多大了。”晓刚回答道:“我今年二十一了。怎么了?范师傅,您怎么突然问起我的年龄来了?”范师傅笑了笑,然后说:“二十一,也不小了,该有个女朋友了!”听范师傅这样说,晓刚脸一红,然后不好意思地回答:“我岁数不大,不着急,先把工作做好了是最重要的!”范师傅又笑着对他说:“二十一是找女朋友的年龄了!再说,工作是工作,搞对象是搞对象,这两个事儿一点儿都不矛盾。不能说,因为想做好工作连对象都不搞了。兄弟,我告诉你实话,工作有成绩好找对象;反过来看,找好了对象也会促进你的工作。”范师傅的辩证法让晓刚忍俊不禁。
眼看快拐弯儿了,范师傅突然对晓刚说:“兄弟,你跟石荣荣的事儿要抓紧啊!我们可都为你着急了。”听范师傅这样一说,晓刚颇觉尴尬,他红着脸敷衍了几句,然后骑着自行车“落荒而逃”。
自己对荣荣的爱慕已被别人识破,这让晓刚感觉非常不自在。上班儿的时候,他也不敢接近荣荣了,见到范师傅也总是躲着走。几位年长的职工见晓刚这么腼腆,都为他干着急。一天,鲍姐趁晓刚给她修机器的机会,对他说:“小老弟,你可得抓紧啊!喜欢荣荣的可不止你一个人!”晓刚听后脸一下子就红了。鲍姐哈哈一笑,然后小声地对他说:“老弟,你得主动点儿,比如说帮她打打饭,下班后和她一起走,没事儿主动接近接近……”晓刚听后默默不语——在车间里主动接近荣荣或者给她去打饭,他还真拉不下这个脸来。不过在回家途中,骑着自行车跟荣荣说说话,倒未尝不可。
下午六点下班后,晓刚来到车棚推出了自己的自行车。见荣荣刚和两个小姐妹骑着车出了工厂大门,他骑上自行车在后面不远处跟着。在一个路口儿,两个小姐妹和荣荣分手了。见机会来了,他在过了路口儿之后,骑车追上了荣荣,然后故作惊讶地对她说:“欸?石荣荣,今天巧了!”荣荣一看是晓刚,就笑着回答道:“哦,吴师傅,今天真是巧了。”
“如果我没记错,你家住在西门里,对吧!”
“对,我们家就住在那儿。”
“你怎么不跟你爸爸一起回家呢?”
“我爱跟小姐妹们一起走,路上能跟她们说说知心话儿。”
这时,晓刚突然找不到话题了,只能默默地和荣荣并排骑行着。又过了一个路口儿,晓刚对荣荣说道:“你工作挺有成绩的!大家都夸你呢!”翠芳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晓刚,然后对他说:“既然做了工人,就好好工作呗!也谢谢你平时替我们保养、维修机器。”
见离自己家不远了,荣荣就问晓刚:“我快到家了,你家住在哪儿呀?”
“我家……我家……”晓刚嗫嚅了半天,也没说出自己家住哪里。其实早已经过了他家了,他是为了多跟荣荣说几句话而一直跟着她骑行着。
两个人又骑了一会儿,眼看就要到荣荣家旁边的胡同口儿了。这时,荣荣对晓刚说:“吴师傅,我快到家了,你慢点骑吧!”晓刚连忙答道:“好,你也慢点儿!”荣荣冲晓刚点了点头,就拐弯回家了。晓刚心里美滋滋地在鼓楼转了一圈儿,然后骑车返回家中。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一有机会晓刚就会送荣荣回家,二人也慢慢地成为了朋友。庆华也知道旁边的车间里有一个小伙子喜欢自己的女儿,并从侧面摸了摸这个小伙子的情况。得知这个小伙子为人实在、塌实肯干之后,他对两个孩子的事儿乐观其成。
时间一长,晓刚觉得总是送荣荣回家不行了,得改变一下战术。因此,他也会找时间约她去公园、逛街、看电影,或去图书馆看书。在别人眼里,他们俨然是一对情侣了。但是,晓刚虽然从各方面照顾荣荣,却从来没有正面跟她表白过。通过这么长时间的交往,荣荣对晓刚也心生爱意,只待晓刚主动表达,来捅破这层窗户纸了。而此时晓刚腼腆的个性再度作祟,迟迟不敢跟荣荣敞露自己的心扉,弄得大家干着急没办法儿。
一个夏日的傍晚,工人们差不多都走光了,而晓刚还在等着去洗澡的荣荣。这时,本来晴好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雷电交加,如果骑车回家肯定会被淋成落汤鸡。荣荣从浴池回来后,二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坐公共汽车回家。之后,他们趁着雨还没下大,急急忙忙跑出厂院儿,奔向公交站。他们刚到公交站,就下起了倾盆大雨。没办法,他们只能和其他乘客一起躲在公交站后面的屋檐下,等待着公交车的到来。过了一会儿,一些人乘车走了。还有几个人等得不耐烦,嘴里嘟嘟囔囔地离去了。而晓刚和荣荣却一直站在屋檐下,“耐心地等待着”。可是公共汽车过去了好几趟,两个人都没有坐车走的意思。又在屋檐下站了半天,雨还是没停,此时荣荣痴痴地看着马路上溅起的雨花,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晓刚站在荣荣旁边,心旌摇荡。他很想跟荣荣表白,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就在他迟疑间,荣荣扭过头来冲他微微一笑。晓刚好像受到了某种鼓励,于是鼓足勇气凑到荣荣跟前,然后声音颤抖着对她说:“荣荣……你……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请你相信,我……我会好好对你的!”荣荣害羞地低下头,一句话也不说。晓刚一把抓住她的手,嘴里不停地表白着。
见荣荣仍未答应,晓刚有些急了,他紧紧地抓着荣荣的手,好像在催促着。这时,荣荣抬起头来,含笑看着晓刚。四目相视,晓刚浑身好像通了电一样,微微地颤抖着。
“告诉我,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荣荣轻轻地点了点头。
晓刚激动不已,一下子抓住了荣荣的双臂。荣荣看了看晓刚,然后顺势倒在了他的怀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相互倾慕已久的年轻人终于松开了。这时,雨过天晴,一道彩虹高挂在天空中,绚烂的火烧云在夕阳的怀抱里上下翻滚着。在这明亮的“幻境”中,晓刚抓着荣荣的手,默默地注视着她洁白的脸庞。荣荣抬头深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柔声问道:“你以后会对我好吗?”晓刚心情激动地回答道:“会的!我会把你当成我的生命!我会让你过开心快乐的日子!”
直到夜幕降临,二人方才乘上了公共汽车。
既然晓刚已经表白了,荣荣感觉应该让家长知道这个事了。过了几天,她带着晓刚跟爸爸见了个面。虽然没怎么跟晓刚说过话,但平时打头碰脸的机会并不少,而且早就从侧面摸清了晓刚的情况,所以庆华表现得很坦然。
但是,让荣荣想不到的是,妈妈当晚知道她的事后却表示反对,这让她感到无法理解。见女儿“吧嗒吧嗒”地掉泪,翠芳让她坐在床上,然后耐心地做她的工作。“荣荣啊,也许是妈妈思想老旧,我感觉还是媒人介绍的比较好一些。这自个儿搞得对象靠不靠谱儿,不好说啊!”
“你快打住!厂里的同事都希望荣荣和晓刚能在一起,而且晓刚这个孩子我了解,有什么不靠谱儿的?”庆华显然有些着急。
夫妻俩争吵了一晚上,也没分出个胜负。荣荣一赌气,躺倒自己的床上掉眼泪儿去了。
从此之后,晓刚照样经常送荣荣回家,但两个年轻人的心都被一层阴云笼罩着。
一天晚上,翠芳将女儿叫到身边,然后拉着她的手说:“好闺女,我们厂里有个小伙子叫王大杰。我的同事薛姨感觉这个小伙子不错,就想把他介绍给你,不行哪天找个时间见见。我也认识这个小伙子,感觉的确挺好……”未等母亲说完,荣荣扭头就走了。其实,翠芳早就看上王大杰了,她之所以不同意荣荣和晓刚谈恋爱,也是想撮合荣荣和王大杰。可是,任凭她怎么说,荣荣就是不同意去见王大杰。翠芳被气得够呛,但又不能把自己的宝贝女儿怎么样。
“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干涉女儿的恋爱自由!”虽然邻居们也经常劝翠芳,但她根本听不进去。她还是想让女儿跟那个高大、帅气,又会说话的王大杰在一起。
母女二人就这样无声地对抗着,谁也没有妥协的意思。转眼间已经是十月了,秋风萧瑟,落叶缤纷,晓刚和荣荣的心也像这秋天一样,显得格外凄凉。本来是一对情投意合的佳侣,却因为家长的反对而不得不品尝着人生的苦涩。
星期五下班之后,晓刚跟往常一样骑着车送荣荣回家。路上,他问荣荣:“明天傍晚你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去公园坐坐吧!”荣荣明天没事,于是爽快地答应了晓刚的邀请。
第二天,荣荣按约定时间来到了公园,而这时晓刚还没到。秋日的傍晚,空气异常的清冷,人们都已经回家,公园里已经看不到什么人了。荣荣感伤地坐在一条长椅上,静静地等着晓刚到来。这时,从西面走来两个穿着喇叭裤儿、留着长头发的小青年儿。见长椅上坐着一个漂亮姑娘,他们就像饿狼见到七色鹿一样,一步三摇地走了过来。
来到荣荣跟前,其中一个留着青年胡儿的瘦猴子一屁股坐在荣荣旁边,然后搭讪道:“姐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呆着?我们哥儿俩陪会儿你。”荣荣见二人绝非善类,起身想走。可瘦猴子用手搭住荣荣的肩膀,奸笑着说:“欸!姐姐别走啊!跟我们哥儿俩玩会儿!”荣荣又气又怕。推开瘦猴子,她大声喊道:“你们想干嘛?你们要是再这样,我就喊人了!”但瘦猴子毫无惧怕之意,他抓住荣荣的胳膊,想强行将她拽倒在长椅上。荣荣使出浑身力气挣脱,然后拔腿想跑,但被瘦猴子的同伙强行拦住。这时,瘦猴子站起身来走到荣荣面前,指着她的鼻子气急败坏地说:“******,臭娘们儿,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今天要你好看!”说完,他和同伙儿一起将荣荣按倒在椅子上……
“滚开!坏蛋……放开我——!”荣荣拼命地喊叫着,而瘦猴子和同伙怒骂着、奸笑着,眼看悲剧就要发生。就在这时,旁边的小路上突然传来一声怒吼:“放开她!臭流氓!”话音未落,此人飞身来到近前,照着瘦猴子的左眼就是一记重拳,然后又朝其同伙儿的小腹狠狠地踹了一脚。荣荣坐起来一看,这个人原来是晓刚。以前感觉他身体单薄,性格腼腆,绝对不会跟任何人动武,想不到他今天出手竟这么狠。荣荣的心里又惊又喜!
瘦猴子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儿,然后捂着眼站了起来,而其同伙则跪在地上呻吟着。瘦猴子打量了一下晓刚,而后指着自己已经是乌眼青的左眼对他说:“孙子,你******把小爷打成这样儿,小爷今天非要好看不可!”说着,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朝晓刚捅了过去。晓刚顺势一躲,瘦猴子捅了个空。擦了擦脑门儿上的汗,瘦猴子对同伙儿说:“癞头,快你妈起来,咱俩今儿个非打劈了这对儿狗男女不可!”癞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如一条赖狗般扑向晓刚,而瘦猴子则持匕首走向荣荣。晓刚见势不好,一脚踹倒癞头。这时瘦猴子正举起匕首要捅荣荣,说时迟那时快,晓刚一个箭步蹿过去,不顾一切地推开了荣荣,而瘦猴子的匕首正好扎中他的腹部。
中刀后,晓刚捂着伤口躺在地上,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流了出来。荣荣心疼地抱住晓刚,两眼怒视着瘦猴子和癞头。这俩家伙一看晓刚已经见血了,拔腿想跑。不想公园保卫听到打斗声后,火速赶到。见瘦猴子手持带血匕首,保安上前将他和癞头按倒在地。
晓刚被接报警后赶来的民警送到了医院,医生为他做了紧急处理。幸亏瘦猴子的匕首没伤到他的要害部位,只要住院治疗几天就可以出院了。荣荣很晚才回到家,而晓刚由他的父母照顾着。
翠芳知道此事后,心里也开始犯起了琢磨。“能舍身为女儿扛一刀,说明这个小伙子对女儿肯定是真心的。既然他能真心地对待女儿,又能保护女儿,而且两个人又是情投意合,那么作为家长,又有什么理由不同意他们交往呢?”
第二天,翠芳和庆华买了点儿鲜货,前往医院看望晓刚。见荣荣的妈妈来了,晓刚有些不好意思。脸红了半天,他才张口说道:“伯父、伯母,你们这么忙,还专门儿到医院来看我,真是太过意不去了!”说完,他想坐起来,但被庆华轻轻按住。“你伤还没好,先不要动,要不会影响伤口愈合!”庆华开始像关心自己的儿子那样关心晓刚。翠芳是第一次见到晓刚,他清秀的外表和憨厚的谈吐,让她十分欣赏。询问了晓刚的伤情后,她对晓刚说:“孩子,我们就荣荣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你以后可要对她好啊!两个人可别闹意见!”晓刚心想:“伯母这是同意我和荣荣的事儿了!”于是心情激动对翠芳说:“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地对荣荣,绝不让您失望!”站在父母身后的荣荣此时已经是热泪盈眶。
晓刚和荣荣又交往了一年,双方家长都感觉应该给孩子操办婚事了。于是,他们找时间见了面,并商定了晓刚和荣荣结婚的日子。晓刚家住的是楼房,虽然面积不大,却是两室。过去,晓刚和父母各居一室,而现在晓刚住的房间就要成为他和荣荣的洞房了——经过粉刷,又购置了新家具,这间房子立见喜气。
荣荣是庆华夫妇的唯一的孩子,现在她就要出嫁了,夫妻俩拿出所有积蓄为她置办了嫁妆——电视机、电风扇、新自行车、新衣服……别人有的,荣荣一样儿也不少。同时,庆华夫妇还决定摆几桌喜宴,把亲朋好友都请来热闹热闹。荣荣姥姥家的人、老邻居、要好的同事、孙大哥夫妇,该请的基本都请了。可名单列出来后,庆华感觉还缺点儿什么。“很多年没和春生联系了,这次应该把他请来。我们一起共患难的老哥儿仨,也正好趁这个机会絮叨絮叨。”原来,当年虽然说好了要常来常往,但由于路途较远、交通不方便等原因,春生几乎与孙大哥和庆华断了联系。
当晚,庆华提笔给春生写了封信。信中写道:“春生兄弟,一别多年,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样了,应该已经儿孙满堂了吧?。我和孙大哥平时总是念叨你,可是由于工作繁忙等原因,我们这么长时间也没去看望你,请多见谅!春生兄弟,我这次给你写信,是告诉你一件事。我女儿荣荣定在这个月的二十六日结婚,我家将在二十五日那天摆宴席招待亲朋。这么多年不见了,我十分想念你,特借女儿结婚的机会邀请你来我家,和我、和孙大哥一起畅叙别情……”
第二天,庆华按当年春生告诉他的地址,将信寄了出去。
二十五日那天,大伙儿都早早地过来帮忙了。刘志成指挥着自己的儿子小栓儿和周二哥的儿子小柱儿等人,在院子里搭起了一个棚子,并安放好了炉灶。之后,请来的厨师开始切肉、洗菜,准备烹调菜肴。妇人们则传盘儿递碗儿,忙前忙后。
孙大哥、周二哥、刘志成和庆华坐在屋子里,边喝着茶水边聊着荣荣出嫁的事儿。而小梅子姑姑拉着荣荣的手,问这问那儿,还不停地嘱咐着什么。快十点了,春生还没出现,庆华的心里开始焦急起来。“春生怎么还没来呢?按说也应该到了!不会没收到信吧?”孙大哥见庆华有点儿坐不住了,就站起身来对他说:“别急,说不定一会儿就到了!”他话音刚落,就听到院子里有人问:“师傅,问您一下,石庆华家是住在这儿吗?”未等院儿里的人答话儿,庆华和孙大哥一起跑了出来。
“没错!我就住这儿!”
“哎呦!我的好兄弟吔!”
三兄弟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多少思念,多少感概,一时不知如何表达。
春生这次是和大女儿还有外孙一起来的。一大早,他们就到军粮城等公共汽车。坐车来到市里,他们又倒了两趟车才来到了老城厢。虽然以前来过庆华家,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春生早已经记不清他家的具体位置了。下车后,爷儿仨又扫问了半天,才找到了这个大杂院儿。
将春生让进屋内,孙大哥、庆华和他攀谈起来。谈起自己这么多年的经历,春生慨叹不已。“解放后,我和媳妇儿都在生产队里种地,队长让干嘛我们就干嘛。一年下来也挣不了几个钱,家里还有老人和三个孩子,那时候我们的生活很是艰难啊!后来,我们村儿有了村办企业,我就到厂子里上班儿了,几年之后还当上了副厂长。虽然照旧是一年到头儿拼命地干,可家里的条件也没改变多少……”
春生的经历让孙大哥和庆华感叹不已,可那年月有几家人能过上富裕日子呢?春生抽了口烟,接着说:“现在我们那儿都包产到户了,我家也分了几亩地。除了在厂子里上班儿之外,我们还种粮食、种菜。一年下来,我们一家几口儿吃喝不愁,而且还能存点儿钱。我的二女婿和小儿子脑瓜儿比较活泛,不甘心一辈子上班和种地,总想着自己干点儿嘛。也说不定啊,他们哪天能折腾点儿什么事儿出来!”说到这里,春生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是啊!现在农村都走上了致富道路,相信老弟家的生活儿以后会更好!”孙大哥从心里为春生高兴。
孙大哥和庆华也跟春生唠了唠自己这些年的境遇,春生听完后,慨叹道:“都不容易啊!咱这辈儿人该受的罪受了,不该受的罪也受了!”他揉了揉脸,然后接着说:“你们说说,那日本的株式会社当年把咱折磨成那样,死了那么多人,可他们到现在就当嘛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这……这好歹得给咱一个说法儿呀!你们说对吧?”
孙大哥和庆华听后愣了变天,不知说什么好!
中午,亲朋好友、老邻旧居、同事领导围成几桌,喝了喜酒、吃了喜面。
送嫁妆的汽车走后,春生又和孙大哥、庆华他们聊了半天,直到下午三点多才告辞。将这爷仨送出大院儿,孙大哥和庆华拉着春生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注意身体,多和他们联系。春生也嘱咐两位老哥哥一番,然后带着女儿和外孙离去。
第二天下午,晓刚和荣荣的结婚典礼在晓刚家楼下举行。在人们的艳羡和祝福中,二人行了礼——这对真心相爱的年轻人终于喜结连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