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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重获自由

将庆华带回劳工营后,龟田等人先是暴打了他一顿,然后进行突击审讯。但不管龟田等人怎么殴打、逼问,庆华只是说,自己是不经意逃到藤本家的,他所做的一切与藤本一家人无关。见庆华嘴硬,气急败坏地龟田用钳子夹起烧红的木炭向庆华身上捅去。一声声惨叫在劳工营里回荡着。孙大哥和春生等人知道庆华被逮回来了,日本监工现在正拷打他,但毫无办法。他们只能一边咒骂日本监工,一边默默地祝愿庆华能熬过此劫。

连着折磨了庆华好几天,见从他嘴里撬不出来什么东西,龟田等人只得又将他扔进了隔离房。静香一家也受到了军警的审查,但毕竟是本国人,最后军警将藤本训斥一顿,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次,庆华仍旧没死!除了母亲,他的心里又多了一份牵挂。和藤本一家的相识,也让他明白,除了狠毒的军警和监工外,在日本还有善良的老百姓。他们像很多中国人一样,热心、乐于助人、有人情味儿。

每天仍旧是沉重的劳作,身边总有人死去。更为危险的是,美国的飞机不时地会飞到工地上空进行轰炸和扫射。每到这时,劳工们不是四散奔逃,就是躲进山洞里。但飞机一走,日本监工就会把他们揪回来,继续让他们打眼、放炮、运石头。虽然所处的环境比以前更危险了,但劳工们仿佛看到了某种希望,而日本监工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了。

一天深夜,劳累了一天的孙大哥和庆华怎么也睡不着。庆华转过身来,推了推孙大哥,然后小声对他说:“哥哥,咱都被抓来两年了,别人一辈子受不到的罪,咱都受尽了!我想老天也该睁睁眼,给咱一条生路了!”孙大哥拍了拍庆华的肩膀,回答道:“庆华弟弟,你看这飞机来的次数儿越来越多,不定那天别国的军队就打过来了。我看咱们的苦日子有可能快熬到头儿了!”

“真的吗!咱们真的能回家了吗?”躺在一旁偷听的春生“噌棱”一下坐了起来。孙大哥见状,急忙把他按倒,然后示意他不要大声说话。过了一会儿,孙大哥用极其微小的声音对庆华和春生说:“兄弟们,希望离咱们有多近,意外和危险就离咱们就有多近。现在千万要小心,不能让日本监工看出来咱心里有嘛变化。每天干活儿多注意点儿,别给监工下毒手的理由儿。如果有飞机来,就赶紧躲藏起来。咱哥儿几个还要活着回家见亲人呢!”庆华和春生听完频频点头。庆华感叹道:“是啊!两年都熬过来了,现在千万不能出现什么闪失!。”此后,在每天的劳作中,几人都多了几个心眼儿,尽量避免发生什么意外。

大日本帝国已经是穷途末路,但上到政府下到监工都不愿意接受濒临溃败的现实,很多事项还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在高山的工地上,海军弹药库只修了不到一半儿。而监工们依旧像对待猪狗那样对待中国劳工,终日惨无人道地奴役着他们。

静香病了,一连多日发起了高烧,面容憔悴,无精打采。晚上,她总梦见凶恶的监工将庆华抓走,然后对其进行毒打和虐待。好几次,她从梦中惊醒,然后大汗淋漓,后怕不已。幸亏有父母好生伺候,她才慢慢地好了起来。虽然和庆华相处时间不长,但她无法忘记这个清瘦的中国劳工。在料理店照顾客人的时候,她总是走神,有好几次差点把食物和调料洒在客人的身上。每当此时,母亲就让她到卧室好好歇息,自己一个人忙料理店里的事情。

藤本还是经常到田里劳作。静香无法照顾客人时,春子就安排她去给丈夫送饭。每当从远处看到劳工营房,静香都会想起庆华:“他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被监工打死了?”每次想到这里,静香的心情都特别沉重,但又无可奈何。她真的希望战争能够早日结束,让庆华和其他中国劳工重获自由。

劳工营里的日本人越来越焦躁,对劳工们下手也越来越狠,又有几个人死在了他们的手下。而其他劳工则默默地忍耐着、期待着。

一九四五年八月的一天早晨,庆华等人像往常一样被日本监工驱赶着去开山洞、运石头。日本监工一如既往地像对待牲口一样,殴打和训斥着他们。而劳工们的心情和往常一样沉重。他们还不知道,人生的曙光即将随着这升起的朝阳播撒在他们头上。

上午九点多,庆华在山洞里打炮眼儿的时候,一不小心砸到了自己的左手指,鲜血从他的手指间流了下来。虽然没有伤到骨头,但十指连心,本来就饥肠辘辘、身体虚弱的他,又遭此一击,真是雪上又加霜。他表情痛苦地放下钢钎和铁锤,然后蹲在地上用嘴吸吮着伤口。正在运石头的孙大哥和春生等人见庆华受伤,急忙跑了过来。见庆华非常痛苦,孙大哥蹲下身去,从地上捏起一把石粉,洒在了庆华的伤口上。之后,他拍了拍庆华的肩膀说:“兄弟,你没事吧!这石粉能止血,先敷上点吧!”庆华皱着眉头对孙大哥说:“大哥,我没事,只是伤了皮肉,骨头没事!”听他这么一说,孙大哥和春生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要知道,如果伤了骨头,日本人是不会好好给庆华治疗的。如果严重的话,庆华也许会为此丢了性命。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先休息一下吧!”孙大哥对庆华说。不想,他话音未落,一名手持铁棍的日本监工从洞口咆哮着走了进来。见庆华蹲在地上,他不由分说,先给了庆华几棍,然后又打孙大哥、春生。三人对日本监工怒目而视,他们真的想在山洞里结果了这个畜生一样的东西。但他们的念头转瞬间就消失了,因为有很多监工在山洞外面监视着他们,在附近的山坡上还有日本军警架着机枪,随时准备扫射。

大叫一阵之后,这名监工走出了山洞,而庆华等人只得硬撑着继续劳作。时间是如此漫

长,一个小时就像一个世纪一样。好不容易才熬到了中午,劳工们都饿坏了。庆华嘴里念叨着:“可到了吃饭的时间了!饿死我了!饿死我了!赶紧给我点儿吃的!”虽然只是一些豆粕和米糠做的东西,连狗都未必吃。但饥饿难耐的劳工们还是想赶紧出去,吃点东西垫吧垫吧。

而这时他们发现,每到吃饭时间就手持铁棍像赶牲口一样驱赶他们的日本监工,一个也不见了。庆华心中颇为诧异,但他又不敢妄动。在山洞里等了半天,见还没有日本监工出现,劳工们开始烦躁起来。为了探个究竟,庆华和两个劳工弯着腰向洞口儿走去。走出山洞,他们惊讶地发现,在外面运石头的劳工们也都表情茫然地站在地上,而日本监工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庆华走到孙大哥身边,然后问道:“大哥,这是出什么事了?日本监工怎么一个都不见了?”孙大哥愣了变天,也无法说清楚日本监工为什么不见了。无奈之下,劳工们结队像劳工营地走去。虽然中午只能吃到一两个窝头或黑馒头,但这对于从事沉重劳动的劳工们来讲,还是非常重要的。如果空着肚子干活儿,这一下午真不知道该怎么熬过去。也说不定会一下子就倒在工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劳工营地。这时,他们看到这里面里静得出奇,只有几个日本监工心情焦急地翻找着什么东西,被褥、碗罐、衣帽、废纸扔了一地。正在院子里倒腾东西的龟田,见庆华等人回来了,眼神惊恐地看了他们几眼,然后转身跑回了自己的屋子。过了一小会儿,他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包儿走了出来,然后神情慌张地向大门口跑去。在经过庆华等人面前时,他依然摆出监工的威风,朝他们恶狠狠地瞪了几眼。但他很快就扭过头去,干咳着逃走了。

龟田走后,剩下的其他几名监工也都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离去了。

一百多名劳工站在院子里不知如何是好。但过了很长时间,日本监工也没有回来。无奈之下,饿极了的劳工们在劳工营里到处寻找吃的东西。所有剩下的土豆,豆饼、窝头、米糠馒头,以及给日本监工准备的馒头、米饭,都让劳工们给吃了。这是他们来日本后第一次填饱肚子,但是劳工们吃完了又都非常后怕。“日本监工回来,还不把咱给熟了啊!”不少人心中暗暗叫苦。但是,日本监工一去不回。犹豫了半天,有几名劳工心情忐忑地准备去外面打探个究竟。

出大门后,这几个人顺着路向东走去。走了一会儿,他们看见一名老百姓模样的日本男人手里端着一个收音机,聚精会神地收听着。在他身边还站着好几个人,这些人表情都十分茫然。见几个衣着褴褛的中国劳工走过来,他们看了几眼,然后扭头想走。劳工们感觉十分诧异。他们无法理解,日本人为什么开始躲着他们了。为了弄个究竟,一名劳工们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然后用仅会的几句日本话问道:“能告诉我,出什么事了吗?”拿收音机的男人看了看他,然后表情严肃地说:“我们的国家已经投降了!也许过不了多久,你们就能回中国去了!”费了半天的劲,这名劳工才弄明白日本男人说话的意思。“这是怎么回事儿?是不打仗了吗?”他的喊声将其他劳工招引了过来,几个人激动得心脏咱都快吐出来了。在确认已经停战之后,几名劳工高兴得蹦了起来。“日本投降了!日本鬼子完蛋了!我们能回家了——”声音响彻山谷。他们飞奔着向劳工营跑去,想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同胞们。

听到日本投降的消息,庆华激动得不能自持。而孙大哥和春生等人则跑上前去,抓住跑回来的劳工要问个究竟。几名劳工上气不接下气地,无数次地重复:“是的!日本投降了!投降了!”直到嗓子都喊哑了。一百多名劳工沸腾了,压在他们心头两年多的怒火被瞬间点燃。他们抄起木棍、木板、铁棍和锅碗瓢盆,捣毁了日本监工的住所,并扯下了外面悬挂的日本太阳旗。然后,人群一起涌到弹药库工地,砸毁了这里的器械和车辆。发泄完心中的愤怒,劳工们相互搀扶着,走出了这个给他们留下无限屈辱和苦痛的地方。庆华和孙大哥的脸上淌满了幸福的泪水!这一天真的到来了,让他们恍然若梦。而此时他们发现,同船来的三百多名兄弟只剩下一半儿了,四十岁以上的几乎死光了。

在路过一处房屋时,劳工们又驻足听了一阵儿广播。日本的电台翻来覆去地广播着解除武装的通令和安抚民心的公告。此外,还不时地穿插广岛、长崎遭“残酷炸弹”轰炸的消息。这炸弹的威力为何如此巨大,庆华等人并不清楚,但胜利的结果却是他们热盼的。能等来这一天,能从魔鬼的手掌中逃出来,相对于死去的人来讲,他们是那么的幸运。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劳工们走进了高山市区。展现在他们面前的一切是那么的美丽而陌生。高山风景殊丽,素有“小京都”之称。古色古香的房屋,典雅、恬静的小街,古老的寺院,让劳工们恍若隔世。街上的日本人看到劳工纷纷避让,沿街店铺里的人则探出头来张望着,脸上一副惶恐的表情。然而,劳工们相互搀扶着沿街走过,对于两旁的店铺和身边的日本人只是报以好奇的眼神而已。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劳工们一没有住的地方,二没有食物充饥。正是夏天,如果露宿在外面也没有什么问题,但肚子要填饱啊!饥肠辘辘的劳工们开始想办法弄点东西吃。街道两旁有不少商店和民居,只要劳工们愿意,他们完全可以进去寻找食物。被日本人奴役了两年多,他们也有理由要求日本居民提供食物。但没有人想这样做,在他们眼中,这些日本居民跟中国老百姓一样,是不容欺凌和骚扰的。

“这里有那么多的军警和监工,也肯定有给他们存放食品的仓库。咱去找找,说不定能找到吃的。我们给日本人做牛做马,从他们的仓库里弄点儿吃的,到哪儿都说得过去。”在劳工里号称智多星的刘二对庆华等人说。

“二哥说得对,这里肯定有仓库,咱去找找!”说完,孙大哥和刘二、庆华等人到附近去寻找仓库。果不其然,他们很快就找到了一个仓库。饥饿的劳工们砸开了仓库的门,然后从里面搬出饼干、牛肉罐头,还有大米和面粉。一些饿极了的劳工迫不及待地打开罐头和饼干盒,然后大口吞咽着这在国内也很难吃到的美味。

就在这时,只听见一声哨响,一群手持军刀和枪支的日本警察向这面跑过来。一些胆小的劳工见此情景躲到了队伍的后面,而大多数劳工并没有挪动脚步。“都投降了,他们还敢这样对待咱们!”庆华把牙咬得咯吱咯吱的响。日本警察眼看就要来到近前,愤怒的劳工或捡起石块儿,或抄起手中的木棒,和日本警察展开对峙。很快,一些劳工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石块儿和木棍从他们手中飞了出去。然后,一百多名劳工组成的队伍向前推进着。日本警察开始还乱比划军刀,但见劳工毫无退缩之意,他们扭头都跑回了警察局。劳工们随后也追到了这里,而警察害怕地钻到了桌子和床铺下面,昔日的威风已经当然无存。

就在劳工们欢呼雀跃之时,几辆满载荷枪实弹的日本兵的卡车呼啸而来。日本兵跳下车后,用刺刀对着劳工们的头,而在汽车上还架起了几挺机枪。双方紧张地对峙着,庆华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他们没有后退,而是手挽着手矗立在日本兵的刺刀前。

毕竟已经投降了,日本兵没敢造次,而是派了两名翻译和劳工们进行交涉。孙大哥、刘二和庆华等人一起跟戴着圆眼镜的翻译进行了沟通,要求日本方面提供住所、食品和衣服,然后尽快安排他们回国。翻译笑咪咪地对他们说:“食品和衣服嘛,可以商量。但暂时无法送你们回中国。”听翻译这样一说,归心似箭的庆华心中“咯噔”一下。他愤怒地对日本翻译说道:“为什么不送我们回去,我家里还有无依无靠的老娘呢!”听庆华这么说,劳工纷纷诘问翻译。

“对!为什么不送我们回去?”

“家里的妻儿老小是死是活现在都不清楚,你们必须赶紧送我们走!”

“我奶奶最疼我了!要是见不到她,我做鬼也不会饶了你们!”

日本翻译摆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什么时候送你们回去,我们现在做不了主。因为有比较复杂的手续,还需安排轮船!”

劳工们见马上回国无望,只得要求当局先提供住所、食品和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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