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诗人有诗人独特的敏感,他没有继续谈他的诗,却聊到了当时老家的大唱红歌。我对此素无好感,这年初发生李庄案的时候,还写了一篇犀利的文章《漫谈“唱红打黑”及“不怕左”》,没有平面媒介可以刊用,就贴在凯迪社区著名的“猫眼看人”——后来,北大的贺卫方教授把这篇文字转帖在他的博客里并加注,引起很多人关注。永才率真而独到的见地,让我对他有了好感,心想,没变,做了小官,还保持了基本的价值观,难能可贵。我忽然领悟到,或许这正是他还写诗的因素之一。
年近耳顺,一些人生阅历与现象,常常使我感到困惑。我们创作作品或研究文学的人,时常要卖萌。把艺术啊,诗啊,说得纯洁无比,不食人间烟火,并以此自恃,睥睨天下俗人。同样,更多的人,随着青春远逝,越来越现实,越来越功利理性,似乎凡是做事为人,不能直接见到利益,便完全没有必要用心于此,沉溺其中。他们也以此嘲笑诗人,乃至羞于回顾年轻时对诗的陶醉与拜倒。有的人情感日渐稀薄,有的人情感日渐纯真,我难以判定哪一种人的状态更好。我想起读大学时的系主任苏恒先生,他退休后患上失语症,但偏偏喜欢上新诗的创作,写出不少隽永真挚充满哲理的小诗。我们这些学生,立即感受到苏先生的生命之火,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迸发出了耀眼而动人的光芒。
的确,诗人是纯粹的,一丁点杂质,就会污染或毁灭他的才华。但这人世间哪里去寻找得到纯粹的人,诗人自然也无法免俗。也许,诗人的异禀就在于,他能为人的情感开辟出一小块领地,使之不受俗世的干扰。于是,不少人就拿他园地里的杂草,来嘲笑他那小块领地里单纯而真诚的诗苗。永才混迹官场,可以想见,名利熏染也好,尔虞我诈也罢,世上的种种丑态,我不信在他身上就能免疫。但是,他可贵地保留了那一小块领地,孜孜以求地耕耘,一首诗接一首诗地书写,仿佛他的情感在一直催促自己,要以此来不断清洗生命的血液。单就这一点,就足以令我奉送上我的敬意。至于他的诗到底品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自有读者去品鉴。重要的是,他与我一样年逾不惑,却依然在钟情于诗,依然有能力写诗。
写下这样不伦不类的序,是想表达一个观念:与其评价永才的诗,不如介绍永才其人。我们都在飞快地迈向老年,生命之火,也正在逐渐衰减,而诗歌,不容置疑,它会使我们的生命亮堂起来。
人的一生,也许有沮丧,也许堕落沉沦,也许有绝望,也许自暴自弃,甚至,也许机巧诡诈、损害他人……但是,无论如何,人们都要保留一块圣洁之地。这也诚如《圣经》上的第一句:“上帝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
光在哪里?就在我们的心里。
2012年12月5日于延安旅途中
(作者系中国劳动关系学院文化传播学院教授、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