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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这一夜对赵雍来说极为漫长,他开始有些后悔没有和乔陌一同去,甚至还带着些许的厌恶,厌恶那一瞬间犹豫的自己,到底,自己还是个最为自私的人。

好不容易挨到第二日清晨,照旧早朝告了假,换了身便服赶去太子府,赵岐刚刚乘了轿子去早朝,赵雍在府外徘徊了会儿,想想还是从后院翻墙进去。今日太阳正好,府里的丫鬟小厮们早已忙碌起来,洗衣的洗衣,晒被的晒被,打扫院子的打扫院子,赵雍隐匿在角落里,一时没了主意,院子里这么多人,他又不知道赵如眉在哪间屋子,这可怎么办?

“晶晶姐早。”

“晶晶姑娘早。”

忽然院子里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声音,态度甚是恭敬,赵雍往院子里窥了窥,正是赵如眉端着一个盘子从厨房里徐徐出来,见着所有人都是笑着点点头,很亲切的样子。她端着盘子穿过院子往前院的方向过去,赵雍见状连忙暗中跟了过去。

给白瑞珍送过药后,说了些话就退了出来,年后白氏一直病着不见好,太医过来瞧了也没瞧出什么情况来,虽不是什么大病,却一直病恹恹的,没什么起色。许晶晶合上门,刚转身就被人捂住了嘴,她吃了一惊,险些摔了手里的药碗。

“嘘!是我。”拦住她的正是尾随而来的赵雍。赵如眉蹙起秀眉,瞧了瞧四周,幸亏没有人看守,赶紧抓住他避到自己的房间。

“你来怎么事先告诉我一声。”她知道他是为什么而来,却还是有些讶异他这么唐突的就追到太子府里了。

“乔陌说的是真的么?”赵雍一脸严肃,沉声问道。

赵如眉看着他有些紧张的神色,唇边却露出一丝笑意来:“怎么?你心疼了?”

“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他抓住她的手腕,神色微怒。

赵如眉不耐烦的挣开他的手:“你也跟着发什么疯?”她揉了揉手腕,缓了缓语气,才平静的道,“你怎么就确定苏大夫不是我的眼线?”

赵雍一怔:“什么意思?”

“不这么说,乔陌怎么会死心塌地的留在我身边?”她微微冷笑,眼里看不出深切。

赵雍怔住,皱起眉头:“他这个样子还会留在你身边?”

赵如眉笑了笑:“我自有我的主意,不出三日他定会回来。”她顿了顿,转过脸看着赵雍“不过你倒是可以利用这几天拉拢他。”

明明是心寒的话,赵雍心底却升起一丝欣慰,这么说她不是真心对乔陌的。他松了一口气,想起乔陌说的话,还是不放心:“改日我还是请御医来给你看看。”

“你什么时候这么婆妈了?”赵如眉蹙眉说出的话毫不客气,“对了,上次我看见的那个人你搞定了吗?没有的话,我现在倒是可以帮你一把。”

“哪个人?”被她话锋一转,赵雍也没再多说,他不是没有发现赵如眉的变化,身形更加消瘦了,脸色也不大好看,说话的声音里明显中气不足,但他更知道她的脾气,只有等这件事了了之后再做打算,他细想了一下,估摸着她说的是大年夜晚上那一次,“你是说梅清远?”

“就是三十晚上我看见的那个人。”

应是不错,说的就是梅清远了,他叹了口气摇摇头。

“他是宁王的人吧?”

“嗯。你有什么法子么?”赵雍不禁疑惑。

“咚咚”忽然响起敲门声,“晶晶姐。”

赵雍一惊,赵如眉让他退到后面:“什么事呀?”

门外的丫鬟细声答道:“殿下回来了。”

“哦,我知道了,马上就去。”听外面的人走了之后,许晶晶转过身压低声音对赵雍道:“你想法子这几天安排一场局,务必要让宁王和赵岐都到,其他的我自会安排。等会儿我出去半个时辰之后你再走,向北走不会有人发现。”说罢便开门出去了。

赵雍默默看着她离开,始终没有出声,在她房里待了半个时辰之后便按她的话出去了。

晚间,于音特地下厨做了几道小菜与秦少怀、墨色、卫灵儿一齐享用,也算是替墨色接风洗尘了。席间言笑晏晏。

“墨色,你可真是我们的救星呀,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这丫头没少给我脸色看,还同阿音说我的坏话,怨我把你派出去,得亏你回来了,要不然我真得冤死了。”秦少怀揶揄卫灵儿。

卫灵儿啐了他一口,也不相让:“哼,就是你的不好,你再这样的话,我以后让于音姐姐一辈子都不理你了。”

“你看看,你看看,墨色,你媳妇就要把我夫人给拐跑了,还不快管管!”秦少怀握着于音的手,大笑起来。

墨色的性子毕竟比较闷,只是微微翘起唇角,用手肘碰了碰坐在他身旁的卫灵儿,微笑:“秦少主也算是你大哥,别这样没大没小的。”

墨色一发话,卫灵儿顿时就安静了下来,凝望着他英俊的面庞,甜甜一笑:“好啦,我听你的就是。”她看了一眼秦少怀和于音,想到只身住在宏福客栈的师兄,还有赵如眉的那个潜在情敌沈小青,不由得感慨了一句,“要是师兄和赵姐姐也在这里就好了,那就真是大团圆了!”她问秦少怀,“秦大哥,赵姐姐究竟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秦少怀一怔,眉头不易察觉的微微皱了皱,飞快的瞟了一眼身边的于音,然后倒了一杯水给于音,笑道:“怎么了?”于音微笑着看了他一眼,神色没有什么变化。

卫灵儿单手撑着下巴,脸上不无忧色:“我是担心我师兄啊——”

秦少怀笑着打断她的话:“你呀,操心的还真多,你把自己管管好就可以了,你师兄和姐姐自有他们自己的主意,无须我们担心。”说着还使了个眼色给墨色。

墨色会意,拉起卫灵儿:“灵儿,我们出去走走吧。”

卫灵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墨色拖了出去。

待两人走远,于音手捧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淡淡说了一句:“其实你也无须如此,你们说的这些我会当做是没听见的。”

“阿音——”秦少怀微怔,没想到自己极力避开赵如眉这个话题,还是被于音察觉了,他心中不禁涌起歉意,低声道,“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姐姐的身份太过特殊,而她又一向忌讳轩里有人知道她的存在,所以我才——”

于音按住他的手,温柔的望进他的眼里,摇摇头:“我不是责怪你,我理解。”

秦少怀心中一动,反握住她的手,眼里满是感激与欣慰:“谢谢你,阿音。”

于音笑了笑,看了一眼外面的天:“天色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去歇着吧。”

秦少怀点点头,站起身,忽的将于音揽进怀里,紧紧拥着:“阿音,真好,你还活着,真好,上天果然待我不薄。”

于音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展开双臂,也是紧紧抱住他,笑容安定。

墨色带着卫灵儿出了西苑,就干脆来到外面街上闲逛,一路上卫灵儿却没像往常那么活泼。“怎么了?”墨色柔声问道。

“啊?”卫灵儿回过神来,迷茫的望着他的脸。

墨色停下脚步,握着她的双手:“你从刚才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出什么事了吗?”

卫灵儿睁着水灵灵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墨色,脸上不无担忧的神色,犹豫了半天,想说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墨色——我们去看看师兄吧。”

“现在?”墨色诧异道,“现在天色已晚,你师兄也该休息了,明天我陪你去吧。”

卫灵儿有些不情愿的点点头,眉头担忧的皱在了一块儿。

墨色看她这个样子,问道:“你师兄出什么事了吗?”

卫灵儿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心里总是不踏实,你是没看见上次师兄那个样子……”

墨色把她揽进怀里,安慰道:“别担心,明儿一早我就陪你去看你师兄。”

已是深夜,西苑里寂静无声,自从之前于音向秦少怀说过她身边不需要人伺候,再三要求下,现在整个偌大的院子只有于音一个人住,一切事务也都是她一个人打理。

“叮——叮——叮——”三声有节奏的铃声突然有节奏的在院子里响起,声音且小且轻,接着从开着的窗户中“呼的”掷进一个硬物,映着月色可以模糊的看见屋内有个人影走进了窗户,拾起那掷进来的东西,扫了一眼之后,迅速将似是一份书信的纸竟放入了口中咽了下去!然后,窗户被轻轻的放了下来,再也没有声息。

那封信上,只有短短八个字——慕容事败,行迹未露。

乔陌站在客栈门口,望着渐渐亮起来的灰色天空,这几日他没有睡过一宿觉,总是刚刚入睡便又惊醒过来,他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徐徐升起的太阳,望着它透过云层散发出的微弱光芒,却丝毫感受不到一丝暖意,也许,真的该止步了。乔陌在胸中缓缓叹了一口气,微微闭了闭眼。

“乔大哥?”

身后忽的响起一个娇弱的声音,不用想也便知是沈小青,乔陌睁开眼,收拾了心绪,换上往常的表情,转过身,微笑道:“怎么这么早起?”

沈小青低下头,微微红了脸,唇边是一抹掩饰不住的笑容:“嗯,早就醒了,睡不着便起来了。”

他扶着小青走进了屋子:“你的眼睛刚好,不易多见光,我们还是回屋里说吧。”

双眼复明之后的沈小青眼睛不再是灰蒙蒙的一片,眸光如水,更添了一份灵动,她点了点头。两人在大堂里坐了下来,乔陌又去打了壶热水,倒了杯热茶递给沈小青。

沈小青手捧着茶杯,微微抿了一口,热腾腾的水汽弥漫在乔陌和她之间,形成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模糊了两人的面容。乔陌喝了口茶,暖了暖身子,看沈小青拿着杯子,杯身转了好几圈,一副不安的样子,便开口问道:“小青,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犹豫了下,沈小青还是问出了口:“乔大哥,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乔陌凝了凝眉,随即扯了扯嘴角:“没有啊。”

沈小青轻轻叹了口气,眉间染上淡淡的郁色,都这副样子了怎么可能没事,是与那个女子有关的吧?她认识他也有一段日子了,没见过他真将什么事放在心上,除了每次提到的那个女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竟然让他变成了这个样子?想到这里,沈小青愈发对那个女子好奇了。

“小青,过些日子我就要走了。”沉默中,乔陌慢慢吐出一句话。

“啊?”沈小青一惊,抬起头来,手上一抖,滚烫的茶水溅出来,更是吃痛,手一松杯子滑落到地上,到底是从小习惯了苦日子,不是娇生惯养出身,她紧紧皱着眉头咬着嘴唇,没有哭出声来,反而慌乱的蹲下身去拾那些碎片。

“我来收拾吧,你赶紧去后面用水冰一下手。”乔陌蹲下来握住沈小青颤抖的手臂,拦住她的动作,柔声劝道。

沈小青从袖子里抽出手帕按住烫得通红的手,却没有听乔陌的话起身,只是怔怔的看着他小心的收拾碎片,默然许久,踌躇了半天的话才颤颤巍巍的吐出来:“是因为那个人吗?”她顿了顿,“乔大哥,过去的就过去吧。”

乔陌顿住,看了她一眼,微微诧异,她的神情是苦涩而忧伤的,眼底隐隐闪烁着几丝怜惜,那样的眼神——然而他的脸上只是一片寂然,蓦地,乔陌松开了手里的碎片,没有说话,起身离去。

低眉望着地上的碎片,沈小青低低叹了一口气,早知道还是不说的,眼眶中的泪水渐渐越畜越多,迟来的疼痛现在似翻江倒海。

“把手拿过来。”眼泪正要掉出来,耳边突然又响起那熟悉的声音,沈小青惊喜的抬起头来,竟看见乔陌端了一盆凉水过来,放在地上,小心的将她的双手置于水中,耐心的用毛巾擦拭着,“还疼吗?”

沈小青努力的吸了两口气,把眼泪全憋了回去,使劲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示意自己没事。

他望着她怔了怔,那强忍的泪水似乎触碰到他内心的某处,他忽而笑了笑,拍了拍她的头:“一个女孩子疼就哭出来,有什么大不了的,干嘛这么忍着?”

沈小青愣住,对他这突然过于亲昵的动作感到困惑与讶异,但看见他那发怔的表情,心中了然他是将她当做那个人了,心中一痛,从水中拿出手来,用毛巾草草的擦了擦,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道:“乔大哥,刚刚我只是想说……你……”她皱了皱眉,咬着嘴唇,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新年就该有新气象嘛,你说,是不是?”再抬起头来,已经是一副明媚的笑容,就这样打个哈哈过去吧。

乔陌松开了手,回过神来,他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想了很久,才低低出声:“小青,一直以来,我只是把你当妹妹看待。”说罢,端起了水盆头也不回的离去。

笑容凝固在脸上,沈小青身子猛然颤了一下,脸色苍白如死。“嗒——嗒——”眼泪终于再也止不住,一滴一滴的落下,她瘫坐在地上,烫的发红的双手拼命的捂住嘴巴,不让哭声漏出来,明明已经尽力做了回转的余地,可是为什么还会这样,到底他还是不能对那个人放手吗?

她将脸埋在双手间,小声的呜咽,全然没有注意到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乔陌,他默默的看着她流泪,眼光渐渐转为温和悲悯,心中早已不忍,脚步几欲迈出,理智却一遍又一遍的提醒他,不能去,早早断了她的念想,才是真正对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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