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叫许晶晶的女子自被太子赵岐带回去后,就一直以客人身份安置在西厢,赵岐倒是没有再将这件事情放在了心上,只交代给了太子妃白氏瑞珍好生照料她。不过,白瑞珍很是喜欢这个惹人怜爱的许晶晶,对她疼爱有加,天天嘘寒问暖,只差就认作了亲妹妹了。
这一日,白瑞珍带了许晶晶在花园里修剪花草。
太子府中自是不同,虽说太子赵岐素来已勤俭闻名,但偌大的一个府中即使没有修葺的金碧辉煌,还是能感觉出层层屋檐下渗透出的庄严气势,尤其是对许晶晶这样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来说,更是如同到了皇宫大殿般,到处都觉得新奇令人赞叹。而白瑞珍虽身居太子妃之位,但却丝毫没有一点官家小姐的脾气,待人亲近,也不端架子,若是以后贵为皇后,肯定是一位贤良淑德受人爱戴的好皇后,许晶晶心里如是想,可是这个太子妃是不是也太好了点,自己一个卑贱女子的身份进了太子府,竟得到如此厚待,倒让她自己有点不知所措了。
许晶晶站在白瑞珍身侧,一边看着她认真的修剪着花草,一边心里犯难,神思不定。
“晶晶,你看这几株梅花长得多好。”白瑞珍满意的看着自己亲手栽种出来的梅花,很是高兴。
半天也不见身边的人应声,白瑞珍又唤了一遍:“晶晶?”
许晶晶一惊,险些摔了手里的水壶,花容失色的跪了下来:“娘娘恕罪!”
白瑞珍连忙扶她起来,柔声安抚:“我又没怪你,好端端的下跪做什么,以后在我面前不准跪了!”
“可是娘娘,这不合规矩——”
“诶——”白瑞珍假装不高兴的打断她的话,“你这丫头,哪儿都好,就是脾气太拗,怎么,我说的话都不听了?”
“晶晶不敢。”许晶晶唯唯诺诺的低头应声。白瑞珍微微笑笑,正要开口,便见院门口处太子赵岐朝这边方向来,立马起身过去,微微福了福礼,柔声道:“臣妾参见殿下。”后面接着拜倒一片人。
赵岐扶起白氏,笑问道:“今日怎么有兴致逛园子了?”
白氏勾了勾唇角,差不多落在赵岐身后半步距离,低眉顺眼的答道:“这还不是托了爷的福,给臣妾带回来这么可人的一个丫头,让人打心眼里欢喜。”
赵岐愣了愣,直到看见站在树下的许晶晶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丫头”说的是她。两人这时也已走到许晶晶跟前,许晶晶又躬了躬身子请安:“晶晶见过太子殿下。”
“许姑娘不必多礼。”赵岐示意让白氏和她都坐下来,又看了看许晶晶,眼神清澈淡泊,似乎并没有被她这绝丽容颜所打动,只是淡淡的问了些平常的事情,“许姑娘在这儿可住的还习惯?”
“承蒙娘娘照顾,晶晶在这儿很好,只是……”她低着头,也不敢看赵岐的眼睛,怯声道,“只是,求殿下派个事儿给晶晶做吧,砍柴烧水,洗衣做饭,晶晶都会的,只求别让晶晶每日都这么闲着,如此晶晶心中着实不安。”
听了这话,白氏带点嗔怪的说:“真是,这话给别人听了去了,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呢。”
“晶晶不是这个意思,晶晶只是——”她连忙解释道,抬头却发现白氏是一脸笑意,明白过来白瑞珍是在和她开玩笑,才稍稍松了口气,复又低下头去。
“臣妾斗胆想向殿下求件事。”两人笑说了几句闲话,白瑞珍忽的开口道。赵岐微微一怔,示意她但说无妨。“臣妾想认晶晶姑娘做个妹子。”
这一句把许晶晶吓得一跳,脸上表情瞬时凝固,不敢相信的定定看着这个端庄的太子妃,只听她又道,“臣妾自幼没什么兄弟姐妹作伴,一个人甚是伶仃。这些日子遇见晶晶姑娘,心里着实欢喜的紧,心想着能认作个妹妹,从此也有个知心人能相伴身边,而且这样对晶晶姑娘也更能照顾周到些。”
赵岐拿起案几上的杯盏,望着那白瓷茶杯,笑容敛了敛,却没有说话,然后微微喝了一口,放下杯盏,才缓缓道:“瑞珍,你当知道如今自己是什么身份,万事都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白氏一颤,知道赵岐这话里的深意,如今她是太子妃的身份,以后便是国母,如此随随便便的认了个妹子,没有经过皇上旨意,谁能知道将来会引出什么事来。
不待白氏开口,许晶晶已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深深叩首,伏在地上:“晶晶请王妃收回成命,晶晶乃卑贱民女,何德何能能当王妃的妹子,晶晶实在担不起王妃如此恩宠,只求太子让晶晶在府中当一名普通婢子,便也心满意足。”
赵岐微愣了一下,没料到这女子竟如此通晓大义,赞赏的笑道:“起来吧,若你果真如此想,那就留下来给太子妃做个贴身侍女吧,也好过你在外面风吹雨淋,孤苦无依。”
“谢太子殿下!”许晶晶对着两人又是深深一叩首。
白瑞珍看着许晶晶乖巧的模样,心里没来由的一酸,总觉得自己亏待了她,但又知道这件事情是自己欠缺考虑,也不好再说什么。
乔陌自那晚和卫灵儿打过招呼后,隔天大早便出去了,临走只和卫灵儿道了声,等找到地方落脚自会通知她,其他什么都没带,就这么走了,说来也是,他来时就空无一物,此时更没有什么需要打理收拾的,果真像个闲散隐士,一身轻松,却又有几人能懂他的心,沉重如千斤石。
自此与墨色吵了架之后,卫灵儿像是真赌了气,一连几天都没和墨色说过一句话,天天都往于音那里跑,弄得墨色有意示好也无法,这时间一长,自己心里也别扭了起来,也真真的就不理卫灵儿去了。
借秦少怀和于音都在的机会,两人好不容易见上了一面,却还都是一副臭脸色,谁都不肯搭理谁。
秦少怀看看卫灵儿倔强的脸色,又看看墨色一副冷酷的面孔,真是一对欢喜冤家,“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用手肘捣了捣站在他身边的墨色,笑道:“你跟人家小姑娘呕什么气啊?”
墨色抱着双手,瞥了一眼卫灵儿,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卫灵儿看到他这副样子更是不高兴了,气呼呼的一跺脚作势就要走,幸亏于音眼疾手快的拉住她,劝道:“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嘛。”
“谁要跟他说,你看他这个样子,心里就只装着他的赵姑娘!”卫灵儿气呼呼道。
听到这句话,墨色的脸色更寒了,别过头不想看她无理取闹。
秦少怀瞧他们俩这个样子,差不多明白了问题所在,估计就是这一句“心里只有赵姑娘”惹的祸,墨色对赵如眉的心态他差不多也能理解,那不是任何一种简单情感的存在,他们之间不是主仆,没有什么服从关系,他爱她,却不是什么男女之间的爱,更多的是一份敬意与守护,他视她为高于一切包括他的生命的存在,这种情感已经深入骨髓,去不掉的,若是真要衡量赵如眉和卫灵儿在墨色心目中的轻重,说不定卫灵儿还确实比不上赵如眉,这样的情感似乎很难理解,很难说得通,但发生在墨色身上似乎又是很自然的事情,他就是那样的人,认准了就不会回头。不过碰上卫灵儿这样的性子,若她执意较起真来还真是让人头疼。
秦少怀同情的看了一眼墨色,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你看上了卫灵儿这丫头呢?他推了推墨色:“行了,你就大度些,男子汉大丈夫,别那么小气,认个错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她高兴了不就行了吗?”
听秦少怀这番话,墨色好像有些动摇,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卫灵儿这边虽然表面上不服输,心里却是有些急了,墨色这个样子,脾气又那么倔,万一要是真生了气,不理她了怎么办?
于音看两人都有意和好的样子,忙着打圆场:“好啦,不管之前说了什么赌气话,现在就都忘了,一笔勾销,好不好?”
“就是就是,都别说了,过去的就都过去了,大家都别计较了。”秦少怀也帮腔。
墨色瞥了卫灵儿一眼,嘀咕:“明明是她在跟我计较。”
卫灵儿耳尖听着不禁怒火中烧,尤其是看着墨色那一副冰山脸,越发恼火,“嚯的”站起来:“既然如此,那你找你的赵姑娘去吧,别来找我,咱俩就当没认识过,一刀两断!”她说着说着,眼珠儿就哗啦啦的掉了下来,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强硬和委屈,说罢就要转身夺门而出。
“灵儿!”于音赶紧追了出去。
墨色见卫灵儿如此,浓眉紧蹙,身子一僵,提起了脚步想追出去却最终还是愣在了原地,他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卫灵儿的背影,心里也纠结成了一片。秦少怀看着两人这一场闹剧,叹息般的摇摇头,拍拍墨色的肩膀,问:“既然舍不得,干嘛还要和她怄气呢?”
墨色苦笑了一下,眼眸低垂:“也不知怎的,心里想着是要让着她,可话到嘴边却就变成了这样子……”
“行了,等她情绪稳定点,好好和她谈谈吧。”轻声安慰道。
墨色眉峰微蹙,沉吟着,心事难解的模样。
秦少怀看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吗?”
墨色眉头深锁:“你怎么看乔陌这个人。”
“乔陌?”秦少怀也皱起眉来,沉思,“捉摸不透。”
“若是,他和姑娘……在一块儿呢?”墨色迟疑着问出了口。
“他们两个?”秦少怀讶异,看墨色一脸沉重的模样,难道姐姐真和乔陌在一起了,他想了半天才说,“若是乔陌真心待姐姐的,那自然是好。姐姐辛苦了这么些年,如果能得一个理解她的人相伴左右,当然最好了。”
“是吗?”墨色喃喃,反复想着秦少怀的这句话。
宏福客栈,开封府里一家不算大的客栈。
秋意越来越浓,天也黑得越来越早,不过酉时,客栈内已经掌了灯。宏福客栈地势有些偏,生意一向都不太好,现在偌大的客栈里只有乔陌一个人独坐在角落里,寂寂无语。他自云轩搬出来后就选择了在这里落脚。
他眉头轻轻蹙起来,缓缓晃着手中的酒杯,望着那杯中酒倒映出来的人影,不由得发起呆来,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他一直都没有好好理清,既然选择了回到这里,接下来的生活势必不会再平静。选择离开云轩也是为了让自己能冷静的想一想这些事情,也许连寻找赵如眉也只是自己在拖延的借口,比起赵如眉来,他确实太懦弱。赵如眉,她到底在想什么,许他的三年之约是真心么?看来他真的是陷进去了,这半辈子还没有这么不清醒过,呵,算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管他什么真情还是假意,就这么一路走到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