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马上回过神来,正想分析下严峻的形势,他居然提起双耳酒壶,仰头咕噜咕噜灌下,饮牛似的。
她哎了一声,和夏吊儿郎当地用手指勾住酒壶把手,滴溜溜地转动酒壶,道:“王妃娘娘,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看,阳光明媚,百花盛开,你不应该笑得像石头。”
申冉冉脸若冰霜,凝视着无比轻松自在的他:“你不担心?”不过数日不见,她心里藏了太多的话要说,却敏锐地发现他的眸子里失去了如水温情,恢复了初见他时候的玩世不恭。
“由不得我,担心有什么用?走,我们去桃花林!”和夏拉起她,阿七与小福随后,东绕西绕,眼前一亮,好大一片桃花林!桃花灼灼,艳如霞铺,明如火烧,比申府中的桃林不知大了多少。
“唉。”申冉冉不由自主发出一声喟叹,又想起和夏罪名中的“挥霍无度,穷奢极欲”。
“来,来,来,喝酒,听曲!”和夏拉她去到桃林中一片绚丽的锦褥,褥上有红漆金花小矮几,几上杯盘盏碟,美酒佳肴,香气交集。
她迟疑着坐下,见小福从怀中抽出一支短短的青竹笛。
清脆欢快的笛声跳跃着,如颗颗雨珠打在荷叶上,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这才是春天。”对面的和夏对她举杯,“不好好享受一番,岂不辜负了春天的美?”
申冉冉急急道:“和夏,你那个楠苑--”
“错,是你的楠苑,等布置完毕,木香稍弱,再进去住吧。”他仰头喝了一杯,微微一叹:“好酒。”阿七殷勤地为他又斟上一杯。
小福的笛声依旧如小溪流奔驰不止,十分欢快。
“好,无双王爷,你就喝个够吧!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居安思危!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人言可畏!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你!”申冉冉气他的无所谓,恨不得将满几食物都掀掉了。
阿七愣住了,惊诧她在王爷面前如此大胆。
和夏哈哈一笑:“居安思危?那不是我无双王的行径!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才对!万一这无双王府给人拆了,哪里还有这样逍遥快乐的日子?来,喝酒!”
“你,不可理喻!你都不担心,我为什么要替你担心!”她站起来,扭头就走,噔噔远去了。
“娘娘!”阿七叫着,要追过去,给和夏扣住了手臂:“不管她。”
春风撩人,桃花灿烂,笛声欢畅,美酒醇厚,和夏一杯一杯又一杯,渐渐醉了,颓然倒在锦褥上,发出轻微的呼吸声。
小福望望他,收回青竹笛。
阿七为王爷盖上一件湖蓝披风,抱膝而坐。
风吹过,枝头簌簌落下无数的花瓣。
“李夫人,你为何要去做李夫人呢?”小福仿佛叹息似的问。这个问题潜伏他心底已经许久。
阿七不语,目光凝在脚边的桃花瓣上。
“为了王妃娘娘?还是,为了我当日的不逊?”小福问,心底有小鱼游来游去,细细噬咬,酸,痒,痛。
阿七唇边绽开浅浅的笑,如花开一小半,道:“福爷言重了,当日是阿七对福爷不逊。”
“你何必这样来报复我!”小福紧紧握紧了双拳,额角浮起一道蚯蚓般的青筋。为了报复一个人而牺牲自己一世的幸福,值得吗?他不想亏欠她,却反而亏欠她更多。
“福爷,这是阿七自己的选择,并没有报复谁。我自幼无父无母,一个人孤零零长大,李总管,对我很好很好,跟对女儿一般宠爱。”阿七缓缓地说。
“你!女子出嫁,是嫁丈夫,不是嫁父亲!”小福的心如被刀尖所刺,越发疼痛,清晰,锐利。
“丈夫!我有资格去挑丈夫吗?身份低微,喜欢上一个同样身份低微的人,比我还懦弱,我能怎么做?呵呵,他说对不起自己只是一个奴仆,你告诉我,我究竟能怎样做?拿刀逼着他娶我?”阿七虽然极力按压着声音,语气中的委屈、怨恨、绝望、伤心怎么也掩饰不了。
小福转过脸去,道:“对不起,我,真的只能抱歉。”他站起来,踉踉跄跄而去,身影在桃树丛中时隐时现,终于消失了。
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肆意流淌。阿七咬住丝帕,竭力不发出一点声音。自从答应李总管,行出那一步,她知道,已经无法回头。
王妃娘娘问过多次为什么,她怎能说出实情?
和夏发出咕噜一声微弱的叹息。
阿七紧张地偷望,泪眼朦胧中,见他的眼睛不曾睁开,只是翻了个身,枕着手,又睡着了。
她赶紧拭去了泪水,怔怔地望着他。他褪去了脸上漂浮着的玩世不恭,真的好像一个孩子,温顺,柔弱。
她轻轻地为他拖了一下披风,仔细将他露出的后背盖上。
又一阵风过,桃花簌簌落下。
阿七皱了皱眉头,立起来,高高举起右手,做了个手势。
很快,远处的仆妇们走过来了,低声问她有何吩咐。
“王爷刚喝过酒,抬软轿过来,将他送回去。”阿七说。
“回哪里?”
“安乐无双院。”
她们将和夏抬回了安乐无双院的正房,好好安置在床上。和夏一路不曾醒来,舒适甜美地睡着。
申冉冉房中的青红黄白四丫头听到响声,探头探脑望了一会儿,终于推青莲过来问,王妃娘娘哪里去了,为什么还不回来。
她们谁也不知道,此时的申冉冉,正在神秘的萧萧岛上。
申冉冉不是突然起念头的,她已经疑惑了好几天,萧萧岛上,究竟有什么秘密,让和夏一直藏着不露面。
当然,她第一个想到的是眉妩,那个神秘的影月王妃。
虽然人人都说她死了,说不定她是装死呢,藏在萧萧岛上,一直不为人所知。那天夜里见的鬼手,就是她的手!
刚才,望着和夏目光中的漠然,申冉冉更加确定这一点,要不,如何解释他忽然失去了对自己的兴趣?
她愤愤然从桃花林出来,跑到镜湖旁边,不理船坞仆人惊诧的目光,跳上最爱的蕉叶船。
阴魂不散的萧枭此时忽然冒了出来,阻拦道:“王妃娘娘,请不要一个人出游。”
申冉冉直直瞪着他,说:“要么我划船,要么我跳水。”
萧枭额上冒出大滴汗珠:“那么在下陪娘娘一起去。”
申冉冉本来想拒绝,想想那个迷宫似的竹林,点点头:“萧萧岛。”
萧枭明白她的意思,欲言又止,顺从将船划向萧萧岛。
她不是第一次来到萧萧岛。
上一次为了程宝儿,惹恼了和夏,给放到荷花船上,好不容易才挣扎着去到萧萧岛,还掉进水里呢。
一想起当时的狼狈,禁不住又想到了和夏抱着自己亲热同眠的情景,继而想到他梦游似的唤自己“眉妩”--她不觉痴了。
和夏,一定很爱很爱影月王妃吧。
让萧枭同来果然正确,他熟门熟路东兜西转,很快就从迷宫般的竹林走出来,走到上次她与和夏曾经住过的竹房子。
小凤仪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