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豹叹了口气,握住自己双手,为难道:“我是戴罪之身,如何能够带珠娘过去?娘亲偏偏不能容她,其实她不过要一日三餐而已。”他实在不明白,娘亲对庶出的妹妹也爱如己出,容得了父亲纳妾,为何容不得自己娶珠娘为妻?不管怎样,他已经冷静下来,打算退后一步,让珠娘先住在府中等候自己归来。若是由她一个人在外,实在不放心。
申冉冉想想娘亲的疯狂,真要珠娘住在府中,朝夕相处,娘亲必然将满腔怒火发泄在她身上,还不知掀起多大风浪!她建议,珠娘由自己带回无双王府照顾,一直等到申豹回来。
申豹大喜过望,连连感谢姐姐相助,说自己出发那日,必然送珠娘到无双王府去。
申冉冉扑哧笑道:“真要谢我,回去好好哄哄娘亲。”
申豹依言而行,没几句好话,哄得申夫人转嗔为喜,心花怒放。三人在一起,非常开心地吃了一顿饭。申夫人还时不时叮嘱:“豹儿,你不许再去找那个珠娘啊,让她继续呆在大牢就好,你不要再去。”申豹含糊答应着。
申冉冉回到安乐无双院,恰好李总管也在。她跟和夏一说,和夏点了点头,吩咐李总管先收拾好小院,等珠娘来就是。申冉冉道自己前些日子住的小院就很不错,让她住那里就好。和夏也由得她。
她觉得和夏很奇怪,神色淡淡的,与平素很不同,不由心中有气,问道:“你不高兴珠娘来就直说!”
和夏说:“我并没有不高兴她来。”
可是,你的脸色明明就是不高兴!申冉冉望着他的脸,忍不住再问道:“你究竟有什么心事?什么都瞒着我!”
和夏还没有答,里间传出窸窸窣窣的衣裙摩擦的声音。
“你?里面?”和夏,在她不在的时候,居然与别的女子幽会?她还没有发作,一声轻唤“王妃娘娘”,里头转出了一个身穿鹅黄衣裙的女子。
申冉冉的眼睛瞪得老大:“栗四娘子?”已经成为谢玉衡宠妾的栗四娘子,为何在这里出现?
栗四娘子脸上泪痕斑斑,向申冉冉深深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出去。临出门时,又回头望了一眼,道:“王爷,一切拜托了。”在她转头出门的那一刻,申冉冉看得清清楚楚,她脸上的泪断线珠子似的不住落下,滴落在肩头上。
栗四娘子前来,如此悲伤,不及与自己说话又匆匆而去,肯定是谢玉衡出事了。他一个富商,会出什么大事?她心念电转,立刻想到了谢玉衡为弟弟出的四十万两,后背瞬间冒出了冷汗。不,不会的,他交友遍天下,满朝文武不少都是他的座上宾,一切只是误会。
申冉冉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和夏,你老实告诉我,谢玉衡是不是因为豹弟出事了?”
和夏快步走进内室,在桌上拿起一张写满字迹的纸,快速折叠起来,装进信封,一声呼啸,萧枭立时出现在窗外。两人低声迅速说了几句,和夏将那封信递给他,萧枭快步离去了。
“冉冉。”和夏回头,搂住紧跟在后面的冉冉,道:“你别急,我会处理的。”
不担心?她不知道此事便罢了,知道了此事便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再也放不下。
谢玉衡的确是因为向刑部赎命而抓走,与外界隔绝,家中大乱,栗四娘子还是打出无双王的名号,才得以出府求救。
申冉冉心中狐疑,她敏锐地发现了漏洞。此事绝对没有这么简单,谢玉衡好心为弟弟赎命,和秋既然赦免弟弟,为何却突然逮捕谢玉衡?
望着她陷入沉思的眸子,和夏暗暗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当时,自己不顾李总管的阻拦,坚持要出动谢玉衡去为申豹打通关节,本来已经想到了谢玉衡暴露的后果。“王爷,你再忍忍,只要我们不动,难道他们真的砍了申公子不成?他们明摆着通过王妃来逼往爷啊!”李总管苦苦劝道。
不,他无法忍受,看着申冉冉为申豹忧心忡忡憔悴不堪,他一刻也难以忍受,只想能够为她出一点点力也好。
他嘴角浮现苦笑。
这是和秋给自己的信号吧。
和秋,已经不是被太后逼得喘不过气来,拼命鼓动自己出府助他一臂之力的和秋了,现在的他,大权在握,随心所欲,自己不过是早早埋在地下的一把钢刀,随时可能割破他前进的脚,换了自己,也会毫不犹豫将钢刀连根拔起。
申冉冉担心忧虑的结果没有出现。
第二日,灯芯已残,烛泪累累,窗外还一片蒙蒙的灰暗。申冉冉悄悄揭开被子,一只手揽住了她的纤腰,将她压倒。“去哪里?”和夏问。
“我……”申冉冉迟疑了。她想进宫,进宫问问和秋为何这样对付谢玉衡,说到底,谢玉衡也是为了弟弟才惹出这场通天大祸。
和夏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道:“别想着进宫。我再不许你去求他,你是我无双王的妃子,要注意颜面。”
颜面,和夏多久没有提起过无双王府的面子了!
她没有当场顶撞,而是用轻柔的语调试图去说服他:“和夏,只要能救谢玉衡一命,我不在乎这些的。何况,和秋哥哥也不是外人。”只有为谢玉衡做点事情,她才会稍微心安。
和夏看出她的心思,说谢玉衡性命无虞,昨夜已经出狱,安置好妻妾,捐出全部家产。
申冉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全部家产!
如果说第一次听到他为弟弟出资四十万两赎命时很震惊,如今的她更加震惊。世间有多少人宁可放弃性命也不肯放弃数代积累的家产?
她抓住和夏的手,道:“带我去找他!”她只想诚心诚意向他说一声谢谢,一声欠了很久的谢谢以及一声道歉。在担忧弟弟生死与娘亲疯癫的混乱中,她混混沌沌的,从未拜访过谢家。
“不用,他已经带着栗四娘子走了。”
“去哪里?”
“不知道,以他的作为,不管在哪里,都很快东山再起的。你不必担心了。”和夏道,“小院子已经收拾整齐,珠娘随时可以过来,你要不要去检查检查?”
申冉冉喟然长叹,从此不再提起谢玉衡。和夏还特别交待,不要在申豹面前提起,她点了点头。有时候,她也会猜想,谢玉衡,那是怎样奇伟的男子?抛下万贯家财,只带了一个小妾,隐入江湖,从此不知所踪,遥想他的风采,有点类似当年泛舟五湖的范蠡,不觉悠然神往。
日子飞似的过去,转眼,申豹离去的日子到了。申冉冉天还没有亮,已经赶到了申家。
老爷子不出来相送,只传了一声好自为之。
申夫人哭得眼睛都几乎睁不开,死死抓住儿子的手臂,不肯放手,只如死别一般,口口声声道等儿子回来,再也看不见自己了。在场的人,无不凄然。
申冉冉扶住娘亲,柔声安慰,目光却望向不远处自己的马车,唇边吐出轻叹。车帘不住微微抖动,露出一角青布裙,里面藏了另外一个同样伤心欲绝的女子。夫君就要远离,她连当面跟他告别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