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放心,等我立了大功做了将军,就回来看你!”申豹强颜欢笑,甚至装出十分活泼的模样,声音格外洪亮,目光斜向王府的马车。怎么看不见她的眼睛?只看见帘边隐隐透现她鬓边的一朵红绒花。
申豹继续大声道:“娘,你别担心,你往后要吃好睡好,千万别胡思乱想,等我回来,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
这番说话,既是对娘亲说的,也是对珠娘说的。
微微撩起的车帘陡然放下,明显珠娘心中猛然一震。
申夫人如何舍得?似乎只要儿子不在眼前,又会陷入绝地。西北,蛮子们住的地方,缺水,寒冷,干燥,要吃的没有,要喝的没有,就算白面书生去了那里三日,都会变成黑钟馗的。何况,儿子去的是边关,一个不小心就要打仗的,她似乎已经看到了无数的刀光剑影飞箭如蝗,听到了杀声震天哀嚎遍野,不,她决不允许儿子陷入这样的绝境!
“豹儿,你带娘一起去!”申夫人忽然灵机一动,提出一个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想法。她还觉得想到了绝妙的法子:“豹儿,娘过去,绝不拖累你,只是能够帮你补补衣服煮煮饭。你累了,娘帮你捶捶背,你饥渴了,娘给你热汤热饭吃,要是打仗,娘帮你拿盾牌,绝不让你一个人辛苦。”
她疯疯癫癫的话语一出口,众人无不心酸。申冉冉心痛地搂住她,与丫头仆妇们又一段好劝。
说好说歹,申夫人只是不松手,说急了,就开始骂,说他们不安好心,送她儿子去死,死在外面喂乌鸦,连根骨头都收不回来。
申冉冉摇撼着申夫人的手臂,硬着心肠大声吼道:“娘,你要害死豹弟吗?皇上要他去带功赎罪,他不去,就是违命抗旨,又是大罪。难道你还想让豹弟再进一次监狱吗?娘!”
一搬出监狱,申夫人吃了一惊,脸上现出迷茫的神色,继而渐渐缩紧脖子,道:“他们不会再抓你去的!不会的!”她依依不舍地松开手臂,眼睁睁望着着儿子随几名军官骑上快马,疾驰而去。
申冉冉本想留在娘亲身边安慰她,可车上还有另外一个期待与申豹告别的女子,不得不借口回家,吩咐丫头仆妇们看紧娘亲,自己登车。
珠娘低着头,紧紧缩在角落里。申冉冉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轻声道:“我送你出城去看看豹弟,跟他最后说几句话。”
身后一阵惊叫与喧哗,申冉冉只觉得车子一震,身后扑来一个人,迅速窜过她身边,扑向角落里的珠娘。娘亲!娘亲竟然挣脱众人的手,跳上了马车!
“哈,你们都在这里!你们都要随豹儿而去,就留下我一个?想得美!”她用力撕扯着珠娘的头发,嘴里不住叫喊,“豹儿,你好狠心哪!要女人不要娘亲!”
申冉冉赶紧去拉,哪里拉得开?申府的仆妇们赶上来,七手八脚的将申夫人架了下车,申夫人还叫个不停。申冉冉嘱咐赶紧送入府中去。
整个过程,珠娘一直由得申夫人撕扯、责骂,不曾躲闪挣扎,也不曾出过声。
申冉冉抱歉地道:“我去看着我娘,车夫会送你去城外与豹弟告别的。”
“珠娘谢谢王妃成全。”角落里传来充满感激的声音,脆生生的。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见珠娘清晰的话语。
计划以外的变动,可她放心不下娘亲。如果她早知道珠娘那样刚烈,无论如何,她都会一路陪伴到尾。
谁能预测将来?
谁能吃上后悔药?
申冉冉从未想到,珠娘会以一种惨烈的方式与申豹告别,想彻底断了他对自己的不舍与牵挂。
她以申豹赠送的一支金钗,刺进了自己的咽喉。
马车一路奔驰。浓浓的血腥味,引起了车夫的注意,他回头张望,看见触目的鲜血流淌,不由吓得魂飞魄散。
当无双王府的侍卫至申府报信时,申冉冉面色苍白,跌坐在椅上,说不出一个字。申夫人愣一愣,拍掌大笑,连声道好,目光中闪烁着疯狂、得意的光芒。
申冉冉无法忍受这一幕,再也坐不住了,匆匆赶回王府。
坐的明明是另外一辆马车,浓浓的血腥味却笼罩着她,她无力地靠着板壁,心中悔恨不已。一时疏漏,出了这样的大祸,如何对得住嘱咐自己好好照顾她的弟弟?珠娘啊珠娘,你为何这样傻!无法忍受相思的折磨吗?你为何这样绝然抛弃豹弟而去?往后的每一天,他如何度过?
她只觉得车子行驶得很慢很慢,无双王府似乎永远也回不到。然而,她又怕车子行驶得太快,要去面对珠娘血淋淋的尸首。车夫在外面说了什么,她并没有怎么入耳,只隐约听到珠娘、安乐无双院几个字。
马车一路长驱直入,直到安乐无双院前才停下。
申冉冉从车上跳下来,匆匆往院内跑去,跌跌撞撞的,差点撞上了枝条披拂的柳树。阿七病了几日,刚刚恢复,正在房门口教导白梨呢,见她如此焦急,赶紧迎了上去。
申冉冉不及与阿七多话,冲进厢房。
她呆住了。
她看见的不是珠娘。
却比看见珠娘还惊心动魄。
这一幕,她没有想过真的会发生在他们之间。
和夏正紧紧握住一个身着宫装的女子的手,怔怔地望着那女子,连自己进来都没有发觉。那女子听见她的脚步声,猛然转过头,一双清水莹莹的眼睛流泻着委屈与害怕,似乎随时掉下泪来,楚楚可怜。
她不过十五六岁,皮肤洁白,莹莹生光,眉眼如画,嘴角微翘,十分精致,整个人看上去,充满了灵气,宛如一滴朝露。申冉冉觉得十分熟悉,一转念,不是很像周迅吗?若然一笑,双目弯弯,更是迷人吧。
申冉冉怔怔望着他们二人,一连串的问题涌上心头:她是谁?和夏失散已久的旧情人吗?他门之间有过怎样缠绵悱恻的故事?看着和夏醉酒般的目光,她直接判断他们之间有过不同寻常的过去。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请继续。”申冉冉说完这一句,没有再望他们一眼,转身跑出。
这句话,每次在电视电影中出现,她一直觉得可笑而荒诞,绅士淑女硬撑着的礼貌吧,怎么可能对背叛了自己的人这样若无其事?如果是她,绝对毫不犹豫扇男方一耳光,并且告诉小三男的是个花心大萝卜。
原来,事情发生了,对方两人之间,真的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那样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才是外人是路人甲,打扰了他们两人的柔情蜜意,只恨不得立时退后十万八千里,眼不见为净。
心,不是痛,而是空,空荡荡的,如同飘在风中的叶子,时起时落,无依无靠。
和夏没有拉她,想必他的手依旧捧着那女子的手,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贝。他甚至没有出言解释一句。
和夏,原来你不过如是,之前种种,依旧是演戏?只恨自己傻兮兮地一头坠入网中,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