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露出了他久违的微笑,“我是觉得,人类的出现是上帝犯的一个错误,因为他在创造人类的时候,并没有给人类安排一种可以降服他们的动物,而使得人类像被宠坏了的孩子一样任性,他们一家做大,就可以不顾其他生物的死活了。人类头脑里的知识越来越丰富,而且还在不断地升级中,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也更加的深刻,而这种深刻带来的是百兽殆尽、森林消失的局面。恐怕就连上帝想要收拾现在的人类,也变得力不从心了。”
“周老师,我想听听你对人类爱情的理解?”又一个女生提出了问题,这个问题显然是她精心设计的。
“爱情?其实我个人认为,人类的爱情较之其他动物而言,是退化了的。”
这样的观点一提出,立即引起了在座的所有学生的讨论。
“爱情这种东西,如果放在精神世界里是非常复杂的,但是放在科学里,简单地说就是一种对异性荷尔蒙的识别能力,很多动物只需要闻闻就可以确定那将是它终身的伴侣。但是人类的这种功能退化了,人类的爱情变得十分复杂而难以操作,真正的一见钟情是十分稀罕的案例。比如说这位美女,你知道吗?这个班里有一个男生很喜欢你?”大周说着走到刚才提刁钻问题的那个女孩面前。
女孩摇了摇头。
“他每次来听课时,都会坐在离你不远的地方,一边记着笔记一边偷偷地瞅着你,可你却一直没有发现吧?他可能会在课后给你发几条短信,又或是他根本没有你的手机号,下课后会给你塞一张纸条。但恐怕你的回应却不会那样简单、干脆,你肯定要经过很长时间的思考,考虑一下这个男生帅不帅,他们家里有没有钱,他的品味怎么样,等等!我想这就是人类的爱情,考虑和试探的东西太多了。当然还有一些人的爱情,还包含了对对方思想,甚至是最高理想的考察,但是这种爱情就要求的太完美了,成功率也非常低,但是到现在还有人试图去坚持这种考察?”
“真的有这样的人吗?”那个女孩又问道。
“有的!我就是!好了,今天的课就到这里,对不起,不再接受提问,因为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说着大周便回到讲台收拾起了讲义,然后便走向了我。
我俩当天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畅聊起来,也没有再回到他的研究室去,而是找了一间咖啡屋坐下来喝了一会儿咖啡,而这时大周跟我宣布了他的一个重要决定。
“什么?你要去日本?”我很惊讶地望着大周。
“研究所有个出国考察的机会,为期两年,机会难得。”大周依旧用他惯有的姿势吹着咖啡上的热气。
“那好吧!看来近期不能再和你一起办案了!”
“呵呵!我最近看你写的小说了,说实话,写得很精彩!坚持下去吧!你应该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小说家的。”
“少来夸我了!回来时别忘给我打电话啊!”
“那是当然的了!我还想吃伯父伯母做的饭菜呢!对了,作家,我有件事要拜托你!”说着大周拿出了一个信封,把它交到了我的手上。
“这是什么?”我说着便打开了信封,里边是一枚白金的戒指。
“我母亲断臂上的那枚戒指,是我父亲留下来的,其实那次事件后,我一直在等我母亲出现,但是她却一直没有出现,现在要走了,我把戒指交给你保管,如果我母亲出现,请把戒指交还给她。”
“你怎么会认为我能见到你的母亲呢?”
“呵呵!只是我的感觉而已!”大周说完又笑了笑。
尾声
人类是善于遗忘的动物,大周已经去日本两个多月了,我被工作搞得晕头转向,所以也没有再和他联系。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才又把我拉回到了那个令人怀念的尸骨调查的岁月中。
“喂!您好!我是大周的母亲,我想跟你约个时间聊一聊,可以吗?只你一个人!”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其实到那一刻为止,我也不确定大周的母亲还活着!所有的一切都是大周说他见到了他母亲的笔迹而做出的判断。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呢?她真的是大周的妈妈吗?但是,有大周的拜托在前,无论如何我都要去见一见她的。
“好吧!地点在哪?”
“你和大周最后见面的那间咖啡厅,怎么样?”
她竟然连那个地方都知道,我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说道:“好的!”
是我提前到的咖啡厅,坐了一会儿,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性走了进来,她身穿着一件红色的短袖外套,长摆的套裙,腿部用褐色的裤子包住,她的装扮实在有点奇怪。虽然皱纹已经在她的脸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迹,但是仍旧能看出她美丽的气质,还有她完好无损的右臂。
“作家!大周是一直这么称呼你的吧?”她走到我的面前对我笑了笑。
我有些不知所措,从嘴缝中挤出了三个字,“伯母好!”
她就坐在我的对面,但我俩却保持了沉默,因为似乎我们之间并没有任何的契合点,对于案件来说,我只是个外人,而对于她来说,我连她的真实身份都还不能确定。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的事情,相信大周跟你说了不少。”
我点了点头,“我们一直都很担心您的安危,大周他一直坚信您还活着!”
“其实,这些年,我一直没有离开过本市!而且还一直在暗中观察大周,当然也知道你给予了他很多的帮助!”
“您客气了!”
“是我和大周父亲的缘故,给那孩子造成了伤害,而事后,我却没有勇气站在他的面前对他说明一切,所以,我想让你帮我转达一下我想对大周说的话。”
“好吧!您说!”
“之前的事情大周应该已经对你说了!就是我和他父亲在人类死亡这件事的态度上有着很大的分歧,他一直阻挠我做各种研究。而他在我去美国的护照上动了手脚后,我一直非常痛恨他,就提出了跟他离婚。而这时,我的大学同学,也就是马院长,向我说了一件事情,说有个秘密的研究计划,可以让我完成我的梦想。”
“这个计划是?”
“其实,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个计划的全部,只是知道它隶属于一个神秘组织,而马院长就是这个秘密研究组织的一个重要的联系人。”
“所以,您也加入了这个组织。”
大周的母亲摇了摇头,“事实上,我开始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在他们提供的场所里,以研究者的身份进行各种研究,对这个组织的任何事情,我都不过问!其实,我只是一赌气给大周的父亲留下了一封信和离婚协议书就走了,信上说我要去进行研究了,将会一去不回!”
“可是后来,您的研究成功了,成功地克隆出了您自己的手臂。”
“其实大多时候,一项发明并不会像人们想象得那样复杂,有时只需要一两个超出常规的想法就会有很大的突破,比如瓦特发明蒸汽机,就只是看到了水蒸汽顶开壶盖的样子想到的。”
“您的研究看来取得了突飞猛进的进展!”
“我利用自己的细胞成功地在脱离母体的情况下,就克隆出了自己的一只手臂,当时,我把这只手臂的无名指上带上了戒指,把它放在了一个旅馆的冰箱里,为的就是想看看我丈夫看到这个后是个什么样子,这其实本是一桩恶作剧性质的报复。”
“可是伯父却当真了!真的认为那是您的手臂,而伤心不已。”
“我当时真的没有想到,这只手臂连他这样的资深法医都没有鉴定出来,这说明我的研究已经到了相当成功的地步,所以,我就给他写了一封信去调侃他,但是没有想到他却……”
“伯父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自杀了!而伯父在临终前也销毁了那封信,所以,我们对他的死因一直都没有找到合理的解释。”
“这件事对我的触动很大!我一度开始怀疑自己的科学观了,我丈夫用他的死最后一次对我表明了他对生命的态度。”
我摇了摇头,继续听着她的故事。
“但是研究必须继续,因为人造器官的各种实验阶段已经上马了,人造子宫、人造胃、人造心脏、人造血、人造骨头、人造皮肤、人造视网膜都在研究中。”
“那些研究也取得了进展吗?”
她摇了摇头,“没有想象的那样顺利。所以,我要去找更多的资料进行分析,后来我发现他们为我提供的研究室里还保存着大量的原731部队的资料,这些资料中还包括了只保留人类大脑,而其他的身体构造全部由人造器官搭建的设想和实验数据,这对我都有很大的启发。”
“我记得在二战后,这些日本731部队的研究资料,全部被转移到了美国那边。”
“是的,我也不知道研究室为什么会有这些资料。”
“这些把罪恶实施在中国人身上而得到的研究数据,最后又在中国予以实验,这太荒唐了!”
“原来我只是想有人资助我去完成我的理想,而现在看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场巨大的阴谋。也许我丈夫说的是对的,人类应该去直面死亡,而不是奢望生存,这样只会给人类带来无休无止的灾难。”
“在马院长的医院里盗用手术后的尸体残肢也是为了这些研究吧?”
她点了点头,“当时除了手臂再生实验成功之外,其他的实验还都没有什么进展。这就需要大量的人类肢体和器官进行研究,才能让实验提速。而马院长正是通过自己的职务便利,给我们提供了这些资源。要知道医院处理手术后的残肢或器官是个复杂的程序,但其实这些残肢和器官的最后处理根本没有多少人真正去在意,他正是利用这个漏洞,把这些资源无偿提供给了我做研究。”
“后来那些晶状体是怎么回事?”
“组织内部突然要做晶状体研究,而马院长的医院里根本没有合适的器官,组织便派来了两个人,说由他们负责提供晶状体。当时马院长也并不知道那是两个什么样的人,因为组织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单线联系,所以马院长把所有的接头事务都交给了他的弟弟去完成。一开始,马院长还以为他们是别的医院里的医生,弄出来的晶状体也只不过是手术后切除的而已。而当马院长的弟弟发现了事情的原委后,马院长当时非常震惊,他加入这个组织的目的,只是想挽救更多人的生命,而不是因为这个理由去残害更多的生命,从那一刻开始他认识到了这个组织的罪恶性,便萌生了退意,并且也想让我摆脱这个组织的束缚。”
“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他的弟弟割下那两个死者的头颅,还有把那些残肢扔到内河或垃圾箱里去了,他实际是想引起民众的恐慌和警方的重视,让你们的研究不可能再继续下去,而这样也就可以让你成功地摆脱组织了。”
“但是,那个组织好像有自己的教义,绝对不能向外部吐露他们的秘密。为了保守这个秘密,马院长选择了自杀。”
我这才想到那个恶魔医生和那个凶徒为什么至死都不肯吐露一个字,因为很有可能背叛组织就意味着更严厉的处罚。
“在这次事件后,组织的研究机构被迁往了他国,而我因为没有签证,而必须留下来。”
“他们没有对你采取什么行动吗?”
“事实上,我并不是组织的成员,我只是个独立的研究员,我对他们组织的内幕和想要达到的目的,一无所知,恐怕他们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更何况他们还需要我这样的科学家,所以我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但,您就准备这样一直躲下去吗?”
“Which would be worse?To live as a monster or to die as a good man.(哪一样更差些呢?是像个怪物一样活着,还是像个人一样死去。)”大周的母亲用流利的英语对我说道。
“我现在在想,干吗当初要跟自己的丈夫争论这么无聊的问题,如果不是自己的任性,恐怕现在我们一家三口会在一起高高兴兴地活着。”
“我觉得你们会团聚的。”
“大周这次去日本,其实也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他终于下定决心去找他已经失去的爱情了。”
“您是说,那个人也在日本?”
大周的母亲冲我点了点头,然后便站起身来,“我该走了!请你把上面这些话原原本本地转达给大周。”
“对了,伯母,大周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说着,我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一枚戒指,并放在了她的手里。
大周的母亲把戒指放在手心里,看了又看。她的眼眶渐渐湿润了起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