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学校是寄宿制,我就理所当然住在了宿舍。堂也终于回家了,所以即使同在一所学校两人见面的时间却很少。本以为他和家人很多年没见,能够重新在一起生活应该会很开心。但是我却常常听见有人议论他深夜还在外游荡。有家不好吗?
那天我尾随他离开学校,并没有走到车站搭车而是拐进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巷子里。在一个拐角处,他又不见了。我悻悻然要回校时,却发现自己迷路了。彷徨地左拐右弯全然找不到来时的路。快要急哭时却迎面撞上了一个人,抬头看——堂。
他一脸不悦:“你怎么来这里?”
自己却咧开嘴哭起来,堂就安抚着摸着我的脑袋:“迷路了吧?傻不傻啊你?”
心底泛开的温暖开始骄矜起来,心想那些只敢在厕所偷偷议论他的女孩们定是永远都不会知道他身上还有这样地温柔。
等我哭完,堂拉着我去吃牛肉面。
热腾腾地面端上来,他帮我加了把香菜说:“吃吧。”
我慢慢嚼着面条想着怎么问他。
他却问我:“你去那地方做什么?”
我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最后就硬生生地问他:“你为什么不回家?我是听学校的人说你到处游荡。所以就跟着你.。”
他嘴角轻笑:“我要是真的游荡你就跟我在半夜里乱跑了?”
我死死瞪他。
他慢慢地说:“我的确不想回去,不过我也不是在游荡,那些深巷里有个老头画画很厉害,我天天去那是为了学画。”
“那为什么他们说你在夜里游荡?”
“这个,怎么说?你别问了,反正我没有去干坏事就行。”堂说完埋头吃面不理会我。
日子就这样进行。偶尔在走廊看见对面教室里的堂,都是低着头在画着什么。每个星期四下午的体育,我们都坐在学校的草地看他画的新画,他告诉我他学到地新的手法或者自己无意间调然出一种他喜欢的色。偶尔提及他的家人他都是避开话题。但是,偶尔瞥见他的背包里总有一些信,花花绿绿的颜色,不想也知道是些过早成熟的情感。即使这样,他依然还是一个人来来往往。可是,还是在某些细微处能感觉到他的变化。比如跟那些女生说话时不是以前生硬的态度而是不时的微笑,偶尔拍拍女生的脑袋。比如偶尔的见面说话闻得到他口腔里淡淡得香烟味。比如一些自己无法用文字表达的岁月变迁的痕迹。
后来,例行的周四约会都被他一个一个原因里取消,我开始一个人在跑道上走来走去,偶尔几个打闹的男生跑过,尘土飞扬。抬头望望初秋的天空蓝得纯粹极了,可是心底止不住的难过起来。或许,我已经感知到些什么了。
初三的日子在你没来得及想太多时就降临了。繁忙的考试里,夹杂着更多关于堂的消息,偶尔遇见他和不同的女孩见证了那些传闻。修饰他的词语变得更多。都是些自己不想听的,所以更加死命地学习。偶尔夜里躺下已经是凌晨,听见其他女孩子很沉地呼吸声,偶尔宿舍一个人,会拿起檀香木盒轻轻抚摸,想起阿婆说的:“这是你爸的命。”心脏一阵抽搐。于是,劝告自己不要想太多,现实也容不得我想太多。
而堂在快速变更女朋友的时间里依旧是年级第一,依旧在深巷里画画。
后来,中考结束了。我们都考上了那所名校,而那些陪着堂在校道走过的女孩都没能继续留在他身边。我竟在心里偷偷地高兴她们名落孙山,算算我也有三年没回去了,寒暑假里总是在各种餐饮店里忙碌。积攒更多以后升学的积蓄。即使檀木盒里有足够我上到大学的费用,可是一想起阿婆的话,拿起钱又放了回去。
那个夏天我在麦当劳找到了工作,每天面带微笑地对着别人说:“欢迎光临,欢迎下次再来!”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堂推开门,他似乎又长高了,对我笑笑说:“姐,我要个儿童套餐。”
我瞪他一眼:“多大了小朋友?”
他笑着对我说:“太久没见你,我们聚聚吧。快下班了?”
我笑着点点头。
突然从空调房里走出来感觉不是那么适应。他只是漫无目的地走,我在旁边,两人无声地走了很久。
“你生我的气了,对吗?”堂突然问我。
“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没有吗?原来你没有生气,是我自己想太多了。”
“你说的什么跟什么呀。”
“没什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现在能在一个学校也不错!”
这些就是他要告诉我的吗?就像三年前在面摊吃面时他留给我的无限疑问,而我也没有过多询问。
他突然带着我跑起来,细碎的头发在夏风中飞扬起来,他回过头笑容明亮地对我说:“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们跑回了深巷,我发现那些本来灰暗的砖墙上有着漂亮的雏菊,每拐一个弯所看到的画都不一样,那座封存在记忆里的桐城在这里呈现了。我看着画说不出的激动。堂在我身后说:“都是我画的。我们的桐城。”在他的最后一个词落音时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高中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而这次我和堂还是没有在一个班级。高中的学习要比初中更加繁重,而名校里的学生更是个个削尖了脑袋地往上钻,我也是在这里遇见了小夏,一直以来我没有什么朋友,而堂,我从来不认为他是一个朋友,因为他不应该只是这样而已。而小夏的地出现的确点燃了我生活里很多的阴暗处。她是学校长跑队员,一次操练摔伤了,我带着她上医务室。然后,每次在操场遇见都会聊聊,她是特长生所以比别人轻松许多,常常翘课。跑到操场的老榕树上吹风。有一次她带我上去,指着远处说:“知道吗?往北边有一道火车轨道。”
我无限向往地望,却什么也看不见。
她的特别。点燃了我沉睡已久的倾诉欲。我给她讲美丽的桐城还有阿婆,还有堂。
她总是安静地听,不会打断,也不发任何评论。
我想友情有时候也像是一种陪伴,无言无语。
我在学校的阅览室里当值日生,偶然一次在一本画册里看到了一副《雏菊》的画,署名是唐。我知道是他,心里开心极了。他的成绩不仅一直是名列前茅,而且他的画已经是出版了。
我买了一本新的画册要去找他的时候,他告诉我:“要走了。”
我愣位了。
“去哪?”
“去那些我没去过的地方,继续画画。”
“你不读大学了吗?”
他不再回答我。气氛变得尴尬。我把画册甩到他脸上:“混蛋!”
小夏看到了这一幕,拉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我跑了。我边哭边说:“我不喜欢这种感觉,被丢下,被不要,不喜欢,很不喜欢。”
小夏等我哭完,拉我去校外吃饭说:“你脸肿得像河马一样,可别到食堂吓人。”
我忍不住笑出来:“你才像河马呢。”
接下来的事情还是我(小夏)来说。后来,他还是走了。临走时给了我一只手机让我拿给南,手机里只有他一个号码。其实,他终有一天会走,因为他割舍不了的东西就让时间来作决定,其实,我是他的同胞妹妹,从小他被爷爷送到桐城乡下一个远房亲戚那里生活,补偿一个爷爷亏欠一生的老妇人——南的阿婆,爷爷就是那个许诺要娶她的男人。这一切爷爷一直没有告诉我们。
后来他们一起上了中学,爷爷在一次长谈中说出了实情,其实,这么多年来他对于家里人的远离不是没有怨恨过,而且多年来的疏远使他在家里总是感觉到隔阂。后来无意认识了一位深居简出的老画家,发掘了他身上画画的天分和潜能,他常常在深心情压抑时跑去那里画画。
我想他和南的感情,不仅仅是青春年少的朦胧所能解释的,那些孤独岁月里的相依相守,那段在世外桃源般的桐城一起成长的岁月。让他们彼此的感情变得让外人识别不出是什么形状。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难以割舍,而伦理道德又赫然摆在眼前,所以,他选择离开,而我们都决定真正的原因永远都不让南知道。
堤坝上的微风轻轻吹拂,我只是希望在遗忘的岁月里,能陪伴南,她要的永远不多,只是陪伴。
陪伴遗忘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