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是故乡的羊,一只羊放着一棵草,地上的羊啃秃了山头,天上的羊啃蓝了天空。这几年地上的羊开始圈养,牧羊人的鞭梢也就够不着风雨的屋檐;天上的云依旧在风的驱赶与吆喝声中聚散离合,给天空的牧场带来一个个阴晴明暗的日子。
云是故乡天地间飞翔的候鸟,冬去春来,南来北往。“上云的雨,干洒瓦,回云的雨,没那扎;云彩向东走,泡死猪和狗。”这些关于物候的农谚,是故乡人对候鸟习性的最中肯的操行评语。候鸟由北向南,开始远离故土就像出外务工的农民工,这时天高云淡,只留下一些老人妇女和孩子坚守土地,洒向人间的雨水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思家的泪水。
云是雨的头,天上无云不下雨,云来了,雨就有了盼头。前几年,故乡进入了多年未遇的干旱季节。挂在树梢上的云就像村前屋后常见的喜鹊,一夜间背井离乡,消逝得无影无踪,偶尔有一两只从天空飞过,看看思念的故乡又匆匆离去,只留下一片浓重的影子让乡亲们牵肠挂肚。
不知何时,我突然发现集体大迁徙的麻雀又重新把户口迁回山野小村,与乡民们一起过着早出晚归的日子,这其中就有我想念已久的喜鹊和白云。白云来了,雨的计划与分配的指标就落实到了每个村庄,故乡也就一年能见几场雨,有时是农人们喜出望外的一场透雨。有时天上的云要么干打雷不下雨,要么雷声大雨点小。这让我与现时的某些政策自然而然地类比起来。现在的某些父母官照着材料讲起话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可是这些材料的云片本来含雨量原本不多,要真正下起雨来并且能均匀地洒在每一块缺雨的土地上就更少了。“雷雨隔犁沟下”,故乡近乎经典的农谚道出了农村不均衡发展的道理。这个道理早在一千年的唐朝就有诗人脱口而出:“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到了现在,这种现象依然存在,甚至在一些地方更加突出。只要你坐在车上,你总会看到公路沿线一带经济作物呈现出块带生长的蓬勃态势。如果当你摆脱陪同的人群独自深入到旱塬深处,眼前仍然会出现一些在你的思想中早已消逝的侏儒般的庄稼和成片营养不良的经济作物,你一定会感慨良多——这都是云的错。在这个也许还一直得靠天吃饭的干旱山区,有云无云就显得格外重要。平均分配雨的指标就成了关乎国计民生的大问题,这时的云就是布施阳光雨露政策的白衣天使。
云与雾会被经常排在同一个词法上,接受点名批评。云里雾里是说某些人的言语不着边际,这是因为云和雾说穿了都是一种气流,只是高低位次不同。雾是拖在地面上的,云是挂在天空上,一旦云雾相接,就会笼盖四野,人们的视线受到干扰,能见度很低,是最容易出问题的时候。这时的人们是多么渴望拨开云雾的日头,重见天空。
云其实只是云本身就好了,不要让人望云兴叹、望云生义,也许故乡的生活就更接近原生态,显得自然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