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下班时总要经过农业银行,总是在那个银行的转角处看见两个碗匠,有时忙着干活,有时坐在小凳上等客户。过去的碗匠经营范围很广,农村的铁、铜、银、陶瓷之类的加工、修理活儿样样都干,现在只做一些金银首饰的制作。
时代变了,碗匠的工具也变得精致多了,尤其是那个加温的器皿已成了一把液化气枪,随着脚板有节奏的踩踏,那枪口里扑闪扑闪的火焰就会将一块碎银烧软,一会儿工夫就可以按照客人的吩咐加工成精美的耳环、戒指、手镯等装饰品。虽然他们的工艺赶不上金银首饰店里的成品,但这种热蒸现卖的做法客人们非常放心,至少是一种不掺假的手工活。
碗匠在一些地方又叫小罗匠。我的家乡之所以称其为碗匠,也许是因为钉碗为主。早先农村人锅里的饭菜非常粗糙,吃饭的家当也就很简陋,被叫做细碗的瓷制品一般家庭是置办不起一席的,就是有平常也舍不得用,逢年过事,客人来了才拿出来使用,再配上红筷子,给人一种富贵祥和的气氛。平常父辈们吃饭用的则是陶泥质地的黑粗碗或者是自己烧制的青瓦碗,就是这种廉价的本身易碎的碗也不能损坏,孩子们一旦端不稳摔碎了,大人们总要轻则大骂一通,重则抽几下屁股甚至这顿饭你就别想着再端碗了。只有过大年时孩子无意中摔碎了碗才不会追究责任,大人们反倒用一句“岁岁(碎碎)平安”的话获得一种心理的平衡。在我的家乡长着一种叫做打碗花的野花,据说只要不碰那花就再也不会打碎碗了,为了不再摔碗我们几个同龄人每次遇到盛开的打碗花,就学着电影上的样子虔诚地许个愿。家穷让大人们不得不对孩子苛刻一些,因为一只碗的价钱至少是他们两天的工钱。我记得我们队上最好的工值一天只有八分钱。家寒让孩子们从小懂得了节俭也养成了爱惜物品的良好习惯,我至今仍保留着那种爱惜碗筷的习惯。孩子小时,为防止打碗我就干脆为他买了一个小一点的搪瓷碗,给我们买了两个大的。因此,我家的打碗花就永远开着。
既然是陶瓷碗,再小心也不可能不碎,于是,钉碗就作为一门手艺开始走村串户。常言说得好: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儿。碗匠吃饭的家具就是一把金刚钻和一个小锤。他们先用钻子在瓷器上打几个对应的小孔,然后用相当于现时的钉书钉那样的铁针钉住或用铜丝线绑住。这样钉的碗、壶、杯之类的瓷器品永不漏水。庄户人要钉的东西很多,比如铁锅、脸盆、缸子等等日常用品只要烂了都得钉,“新三年旧三年,修修补补又三年”说的就是这个理。于是碗匠的手艺由一专向一专多能方向发展,这样做的结果使活儿杂了,路儿宽了,人也忙了,小钱也就多了,但称呼没有变,一直就这样叫下去。
现在,农村的生活好转了,碗作为消耗品,谁也不再会钉着使用,与此相联系的姊妹物品也一样。执著的一部分小碗匠开始在城里摆起了摊,专做金银加工的活儿。但每每看到他们我都会想起儿时那个挑着担儿的碗匠杨,至今耳边还回响起那句清脆乐耳的叫声:“钉碗钉锅,箍缸箍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