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尽管心里有气,可面上却不现分毫,懒洋洋地靠在座椅上,眼睛里的意思半询问半微笑掺杂于一起,让人辨不了清明。
夏乐乐在一旁瞧得一愣一愣的。
慎妃马上被惹怒了,心里咬牙切齿:这贱人,她竟敢学皇上的样子来压我?慎妃那个恨啊,身子一挺,也不管皇贵妃有没有叫起,她自动平了身。
身后那帮嫔妃,侧着身子腰都快断了,如今见慎妃平身,她们便也跟着平了身。
“娘娘好生威风。”广袖里的双手紧紧握成拳,慎妃表情阴冷地望着尹天雪,语气极其不屑,“臣妾位分虽屈居娘娘之下,但这后宫的一人一事,自问无人能熟得过臣妾去,娘娘若想跟臣妾争这掌权一职,恐怕得皇上降旨,只要皇上御口未开,那这后宫,依然得臣妾说了算。”
呃……
夏乐乐傻眼了,她咋给这茬忘了。这后宫,一直是慎妃在管理的嘛,那现在,皇上大叔没说话,就算美人娘亲是皇贵妃,那也做不了这后宫的主啊。
难道,就任由慎妃嚣张下去?
“是吗?”尹天雪笑了,是那种让人不敢直视的笑,美中带威;“慎妃,你且上前来,瞧瞧千萍手中的东西。”
被点到名字的千萍即展开手中的一个包袱。夏乐乐那个惊讶啊,千萍手中何时多了一个小包袱的?她咋没留意到。
看来,她还是太粗心了。做小花花的女朋友,这后宫里的事,她还有的学。
慎妃往前走了三步,在瞧清了千萍手里的包袱,包着的是一个小小的熏笼后,她那张目空一切的脸上现出半丝惊慌。
“怎么了慎妃,脸色为何如此苍白,是身体不舒服吗?”尹天雪还在笑,眼睛却盯紧了清仁宫每一个奴才的动静。
慎妃深吸一口气,压下那丝惊慌,人冷冷道:“娘娘,臣妾不明白您拿这个东西来,是何用意。”
“怎么慎妃记性如此之差?这熏笼一直放在椒房宫的寝殿之中啊。”不见棺材不流泪,咬死不承认,这些,尹天雪懂的。
“椒房宫这种熏笼多了去了,跟本宫有什么干系。”
如果,慎妃能在这时认错的话,尹天想,她会就此打住,给她留几分薄面。可惜,慎妃平时强势惯了,很难放下身段。
那么,尹天雪就只能明说了。
从千萍手中接过那只熏笼,用手执一撮里面的香灰,尹天雪看着慎妃,一字一句说来:“慎妃,有句话你说对了,本宫进后宫的时日的确没你长,正因为如此,本宫才觉得奇怪。”
满意地看到慎妃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的神色,又开始慌乱。
尹天雪心里冷哼一声,嘴里继续说:“本宫奇怪,这么多年了,你的身份一直是尚宫,为何偏偏在本宫大婚的当晚,皇上临幸了你,所以,本宫早朝前便让千萍去椒房宫查个究竟。千萍你该认识吧,药王门的嫡系弟子,你这点小手段,本宫毫不夸张地说,根本就不够千萍看的。”
“哦……”
一时,殿里沸腾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傻子都明白了:大婚当晚,皇上在皇贵妃那里受了冷待,心里苦闷,便到了椒房宫,瑞尚宫算准了皇上一定会来,便事先在熏笼里加了催情的迷香……
只听殿下某位嫔妃公然鄙夷道:“切,我还以为有人真的命贵运好呢,原来用催情迷香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得来的位分,本宫还真是瞎了眼!”
此人话一出,立有另一人接住话茬:“可不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还想着法儿从我们这里搜刮财物,如今西洋镜被拆穿,我倒要看看某人如何自辨。”
更有甚者,还语出轻视:“奴才,就是奴才,妄想爬上主子的位置,除了这种下三滥的龌蹉手段,你还能指望她跟大家玩高雅么。”
“哈哈,是呀……”
“你们……全给本宫闭嘴!”慎妃又急又怒,很想否认的。可是她心里却很明白,尹天雪现在就等着她否认呢,正好搜宫。
好死不死的,她寝殿里还有一大灌这种东西。因为怕皇上驾临时问她罪,所以,天一擦黑,她便让人在自个儿房里的熏笼里点着了,份量还挺重。
虽然这会儿已被弄熄,可是东西还在熏笼里,尹天雪的双眼又盯死了她宫里的奴才,更别说依姗那丫头,从小练武,就算闭上眼睛,哪里有点动静,也休想逃过她去。
百般思量下,慎妃只好认了,然后还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看着尹天雪,“皇贵妃,事情我已做下了,你想如何处罚,悉听尊便!”
这人,还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夏乐乐在一旁瞧得牙痒痒的。
可是尹天雪却为难了,这对皇上下药是死罪,后宫里刚死了李昭容,她总不能又让阴间多一人报道吧,再说皇上那里多少也得顾忌啊。
可不罚,又显得她处事不公。
正在两难之际,突听外面太监扬着尖锐的声音通传:“太子驾到……”
小花花来了?
这种时候见到花煜容进来,夏乐乐多么的激动啊,兴冲冲地迎上去,正想张嘴叫他,不过留意他一脸公事公办的‘大便’样,夏乐乐立即乖乖闭嘴,跟在他身后进来。
花煜容半点不含糊,先向众嫔妃复述了皇上的口喻:后宫诸事皆交由皇贵妃处理,望尔秉公处理李昭容一事。
待皇贵妃谢恩后,太子突然转向了殿下众妃,冲其中一人猛然厉声喝斥:“陈昭容,你可认罪?”
“……”众人疑惑,陈昭容又怎么了?就连陈昭容自己也是呆怔了一下,既而跪地伏首,但并未出声认什么罪。
不过,经太子这一点,尹天雪豁然开朗,终于弄明白了整件事。于是,她怒了,美人生了气,那容颜竟有了另一种极致的美。
“好你个陈昭容!”尹天雪起身走到陈昭容面前,声音都有些颤抖,想必是真的气大了。“你跑来向本宫为章昭仪求情,扯什么你与章昭仪只是表面上的不合,还好心建议让行事低调的李昭容替本宫走这一趟,结果不仅触怒慎妃害章昭仪多挨了十仗,也除去了陈昭容,别人是一计双雕,可你这一计,却将本宫连着慎妃、章昭仪、李昭容全部算计进去了,若放平时,本宫真要竖起大拇指,夸你好计谋了!”
“呵呵,”尹天雪话一停,旁边躺着的章昭仪忍着痛,低声笑了出来,“陈昭容会替本宫求情,说出来恐怕连她自己也不会信吧,这宫里谁人不知道,她巴不得本宫早死……”
弄明白了事情的始末,慎妃那个气的,朝着陈昭容便是一脚踢了过去。一边踢还一边破口大骂:“贱人,你敢算计本宫,我道李昭容好好的为何强出这个头,原来是你……”
众人也都明白的,本来,将章昭仪关冷宫,只是气头上的事儿,顶多几天就将人放出来,毕竟她也没有大错。
至于二十大板,那不过是说说而已。
全怪这个陈昭容,心狠手辣,想出用皇贵妃来激慎妃,逼得慎妃一错再错。所以这会儿,谁都没有拉慎妃,由得她发泄去。
事情的最后,尹天雪宣布了处理意见如下……
一,慎妃用下三滥手段骗得位分在先,又仗势欺人害得李昭容与章昭仪一死一重伤在后,但后者被人算计的嫌疑占大份,故将她禁足于清仁宫,没得皇上和皇贵妃同意,永远不许踏出清仁宫半步。
二,陈昭容搬弄是非,罪大恶极,降为庶人,打入冷宫,终生不得复位。
三,李昭容受辱枉死,念她生前恪尽本份,行事有度,特追封她为李妃,并以贵妃礼制下葬。
三,念及后宫位分诸位悬空,今特立四妃,即:谨言慎行。如今已有了一位慎妃,另三妃由:章昭仪晋谨妃,沈昭媛晋言妃,顾修仪晋行妃。
四,其余诸嫔妃,皆在原位分上,升一级。
一场闹剧,终于在大多数人皆大欢喜的情况下散场。夏乐乐搂了花煜容的手臂,也不管大庭广众什么的,笑得跟朵花似的,一起回含凤殿去了。
“小花花,你怎么突然来了,不是说皇上大叔闭关了嘛。”路上,夏乐乐还不忘问憋了一晚上的问题,不过她家太子刚才那威风,她爱死了。
“嘿嘿……”花煜容很不客气地收下来自女朋友的崇拜之情,无比自豪地告诉她,“我要做的事,自然有我的办法做成。”
“切……”夏乐乐受不了地咂咂嘴,这人,还蹬鼻子上脸了。
好吧,看人嘟了嘴,不脸不高兴了,小花花收了得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说:“其实,是我无意中听人说起陈昭容去找过雪姨,然后又去了李昭容那里,我就觉得事有蹊跷,抓了陈昭容的近身侍婢来审问,很容易就知道事情是怎样的了,至于父皇,他哪是闭什么关,不过是让德碌陪他到宫外小溪避清净去了,我有心找他,自然不怕他罚我,不过,最后他还夸了我呢。”
瞧小花花说起这个,还是禁不住得意的小样,夏乐乐却想起了承乾殿里的机关,以及里面的何氏,这会儿,是如何也开心不起来了。
三天后,前朝突然传来好消息:大宁国长公主的病每况愈下,大宁国君很遗憾地宣布此事作罢。再有,忌于谣言的真假,柴王也委婉的表示:靖宁公主看上了东菱国状元,执意下嫁,他也没有办法。
花圣白表面上一副痛心疾首样,心里却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皇上,德碌公公,我真有事要面见皇上。”御书房外,德碌几近辛苦,嘴皮子都磨破了,依然赶不走面前的这个新科状元郎。
“状元爷,圣上这会儿正在批阅一份很重要的奏折,您晚点再来行不行?”
“还晚?再晚宫禁的时间就要到了!”宫昊卿压根不相信皇上会有什么重要奏折要批,他表示自己现在很急,必须要离宫前见到皇上。
这个宫昊卿……
在里面的花圣白抿着嘴儿,摇了摇头,尔后还是决定见他一面。毕竟,人家帮你顶了这么大的黑锅,怎么着也得让人发泄发泄的。
娶了大宁国的公主就能称霸北域?呵呵,这种谣言,就算是出自屈华道长之口,他花圣白也不会上当。他一直坚信:胜利,是靠自己的双手与头脑得来的。
单单娶一个女人回来,就能得到一切,这种传闻,他闻所未闻,也就不会放在心里了。
脑海里夏乐乐那双灵动的眼睛闪过,花圣白又忍不住抿嘴笑了:“这小女娃,还真有点意思,连屈华那么视道德如命的人,也会被她拉下水。”
宫昊卿一得到令,立马以五百码的速度冲了进来。
没容花圣白转头,他已一个夸张的姿势,呈直线跪在了皇帝脚下,嘴里说着崩溃话:“皇上,您开恩哪,救救臣吧,那靖宁公主,臣娶不得呀,臣若娶了,那岂不是……”
“岂不是天赐良缘。”花圣白颠倒黑白帮他将话说完,亲自弯腰将人扶起来,还不忘添油加醋:“宫爱卿,此事朕也爱莫能助啊,谁叫你长得风度翩翩,英俊潇洒呢,公主配状元,绝配啊。”
“皇上……”宫昊卿哭笑不得,心里直叫苦:谁遇上这父子俩,谁倒霉啊。
走出御书房,正遇太子与夏乐乐有说有笑的从远处走来,宫昊卿一振,赶紧巴巴地凑上去。刚想行礼,花煜容已先一步开了口,“原来是状元郎啊,本太子这还未恭喜状元娶得美娇娘呢。”
美娇娘?就靖宁公主那脾性,母夜叉多点吧。夏乐乐在一旁捂嘴笑。
“太子,你这是恭喜我呢,还是损我啊。”宫昊卿黑着一张脸,嗯,即使黑着,也是一张俊脸。俊脸的主人擦擦额头上的汗,眼睛晶亮地望着夏乐乐。呜呜,人家想娶的美娇娘是这位啦。
“喂,状元,你看什么看,我是女人,可帮不了你啊。”夏乐乐被他瞧得浑身起鸡皮,不客气地瞪他一眼,吼回去。
看她这样,宫昊卿竟觉得舒服,人终于满血复活了。
嘴角溢开万人迷的笑容,凑近她的身旁,话却是对着花煜容说的,“太子殿下,怎么着我也帮你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你是不是该给我点甜头。”
“你要什么。”花煜容淡定地站在那里,面上波澜不惊。
听问,宫昊卿便像猎人盯着猎物似的看着夏乐乐,流着口水答:“如果你将小乐乐赏给臣,那臣就乖乖娶了靖宁公主。”
“你……”夏乐乐那个气啊,这该死的妖孽状元,他将她当成什么了?当下一脚踢过去,嘴里还咬牙切齿:“死状元,你去死吧!”
“很抱歉!”花煜容耸耸肩,别人打他女人主意,他也不生气,依旧不急不缓,“夏乐乐是本太子的私有物,恕不外借!”
“……”私有物?某人咧咧嘴,忍。
“啊?”某状元一头问号:太子与小乐乐不是一见面就吵架的吗,为何现在?其实心里正在流血,悔啊,他下手晚了。
早知道他就该……
事情到了这里,是不是到了皆大欢喜的结局时刻了呢?NO,一切麻烦的源头才刚刚开始,花煜容甩掉了靖宁公主,却甩不掉先前定好的一堆女人。
于是,丞相的女儿王芷清进宫了,李尚书的女儿李玉儿也进宫了,还有诸如桂尚书家的孙女、广统领的二女儿、空长史的小女儿等等,皆不是省油的灯。
花煜容力战群雄,在皇贵妃的帮衬下,终于让太子妃这个职务没落到任何一位官员家的女儿身上。嫁进宫的千金们统一做了太子良人,谁也别压了谁去。
转眼已是秋末初冬了,今年大旱,东菱国连着好几个城镇颗粒无收。
小花花忙于替他父皇分忧,多日奔走于户部与工部,督促赈灾款项落实到每一个点上。皇贵妃也忙,前朝、后宫,事多得她分身无术。
这不,好不容易得了空,宣夏乐乐过昭阳宫陪她用膳。
“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都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哦,有段日子没见到小灰灰了,真有点想念啊。夏乐乐一边乐呵呵地唱着歌,一边朝昭阳宫走。
路上不断遇上宫女太监打招呼什么的,夏乐乐如今是皇宫红人了,皇帝给了她使不尽的特权,皇贵妃当她亲生女儿似的疼,太子有事没事便与她粘在一块,说说笑笑。
虽然俩人的关系还没有正式公开,不过宫里的人都知道:太子心里眼里都只有夏乐乐一个,太子妃的位置将来也是夏乐乐的。
所以,你说这些做奴才的,谁还能不巴结着点。
“夏姑娘好。”心情大好的夏乐乐,没留神便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得忘了迈脚下的步子。待看清了来人后,就算记起来她也不急着往前走了。
“哦,这不是巧春姑姑嘛,巧春姑姑好啊。”夏乐乐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年轻宫女,眼底慢慢浸染鄙夷。
巧春暗中擦汗,表示:好什么好啊,我都后悔死了好不……
本以为跟对了主子,以后可以尽情地吃香喝辣了,哪想……早知道,她就该跟死这个夏乐乐嘛,今天就不至于弄到如此凄凉的境地,慎妃被禁足清仁宫后,每次去敬事房都被人冷嘲热讽,银两用度上更是被一扣再扣。
眼看着天气一天天冷了起来,别的宫殿早早发下了上好的丝绸棉被,清仁宫的却是一拖再拖,天天去问,次次失望。
“夏姑娘,您折煞奴婢了,姑娘面前,奴婢哪敢以‘姑姑’自居。”
“是吗?哎呀随便了……”本想好好戏耍一番这个吃里扒外的宫女,可是再一看她那副屈弓卑膝的奴才样,夏乐乐一下没了那个心情,直接问:“找我有事吗?”
没事我可就要走了,有事也别找我……
巧春张了张嘴,有些不知该如何启口的意思,但看夏乐乐不耐烦地要走了,她只能鼓起勇气,说:“夏姑娘,请您念在奴婢曾服侍了你一段时间的份上,能不能跟皇贵妃说说,天气越发冷了,清仁宫再没御冬的棉被,奴婢真的不知该如何向慎妃交待了。”
原来是这样……可这关我毛事。夏乐乐不爽,不过话又说回来,东西迟早要给人家的,内务府的人也真是,哪能这样落井下石呢。
随便答应了一声,夏乐乐看都不看巧春一眼,继续往昭阳宫走。
到昭阳宫的时候,依姗与千萍在庭院里绣花,新来的小太监福子,正坐在太阳底下认真地筛选黄豆。自从夏乐乐说了早晨喝豆浆有益健康后,尹天雪便让内务府拿了上好的黄豆来,每天早晨磨了,宫里几人都有份。
“依姗姐姐,我美人娘亲呢。”
“主子人在寝宫里看书,小姐,您自己进去吧。”
夏乐乐便乐呵呵地踏进大殿,拐过一道回廊后,来到了尹天雪的寝殿外头。她也不敲门,就那样直接推门而进,动作大大咧咧的。
尹天雪背对着她而坐,面前的桌案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尹天雪看得很出神,连夏乐乐何时进来也没察觉到。
夏乐乐本想吓一吓美人娘亲的,不过当她一低头看到尹天雪面前的画像时,禁不住一愣,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咦,这不是小花花的母后……”
然后,似是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心里一急,夏乐乐立马闭嘴。
不过,显然太迟了。
尹天雪很惊讶地抬头,表情从未有过的严肃,对着夏乐乐厉声问:“乐乐,你刚才说什么?你怎么知道这是前皇后的画像,你见过她?”
“呃……”夏乐乐不自觉地后退一步,有意回避着尹天雪的目光,吞吞吐吐地解释道:“我……那个……我在小花花那里看见过嘛。”
这话,她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果然,尹天雪半点不信,语气无形中变得尖锐起来。“小丫头,别想骗我,皇后过逝后,她所有的遗物被锁了起来,仅有的几幅画像也在一场意外中被火烧得精光,我也是凭着记忆画了这幅,容儿当时才九岁,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怎么不知道他手上也有先皇后的画像?快说,你到底在哪里见过!”
自作孽不可活啊,让你这张嘴口无遮拦。
架不住尹天雪的咄咄逼问,夏乐乐只好说出承乾殿里小秘室里的两幅画。当然,还不知道后果的事,她一个字也没敢多说出去。
只是,她不说,不代表尹不雪不会问。
“小丫头,这事不对吧,除了那间秘室和那两幅画,你一定还知道些别的,对不对?”不然,只是两幅画而已,她一直吞吞吐吐的不说出来干嘛?她不说出来,一定是秘室里另有乾坤。
不愧是两朝太傅帝师,这眼睛,太毒了。
夏乐乐心里毛毛的,费尽了心思想借口的时候,人家已将她的后路断了。这么久以来,尹天雪从未像今天这般严厉。
“夏乐乐,你要还想认我这个义母的话,最好将知道的全部说出来,否则,我就当没你这个人存在过好了;还有,就算你今天不说,我也可以找机会亲自上承乾殿找找那间秘室的。”
完了,以尹天雪的聪明,那两间秘室的机关简直是摆设,她想怎样都行了。夏乐乐真的无法想象,一旦让尹天雪与前太子妃何氏见了面,那将会是怎样的一种情形和后果。
最后,夏乐乐只能沮丧地认命了,将那晚与何氏的谈话全部说与了尹天雪听。
“……”夏乐乐一边说一边盯紧着尹天雪的反应,发现自己每说一个字,她的面色便惨白一分,她的心禁不住七上八下的,直到说完,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尹天雪爆发了。
抽象点来讲,尹天雪是崩溃了。
嘴里大叫一声‘凌风’,人已旋风般冲出了昭阳宫,夏乐乐追出去,一瞧她奔跑的方向,全身都凉了。天哪,那可不是前往承乾殿的方向么?
“完了完了,要出大事了,怎么办啊……”夏乐乐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更恨的是自己这张嘴,她狠狠地抽了自己几个嘴巴,现在唯一能依赖的人只有小花花了。
承乾殿里,午膳琳琅满目的摆上了桌,其实花圣白算得上个节俭勤勉的好皇帝了。以前的帝王,哪顿饭不是动不动就上百个盘?
相比他这十多个盘,实在有失皇家体面。
德碌公公轻声提醒了一下开饭时间,早有奴才端了洗手盆、面巾等物上前来侍候。花圣白起身,双手在洗手盆里浸搓了一下,然后接过宫人递来的手巾擦了手,这才在膳桌边坐了下来。
“皇上!”尹天雪便在这时没头没脑地闯了进来。
“雪儿?”乍一见到她,花圣白欣喜莫名,成亲这么久以来,她还是第一次主动来找他。可是再一瞧她双目含着泪,神情激动,记忆中,好像也只有得知司空凌风死的时候,她这样失态过了。
“皇上,臣妾……有话与您说,可不可以摒退左右?”尽量让自己稳定下来,尹天雪缓缓地开了口,可是胸口还是剧烈地起伏着。
花圣白奇怪的同时,亦担心她真有事,赶紧让德碌将一帮宫人带了出去,并下令:没有他的命令,不许任何人进来。
“雪儿,现在这里没外人了,到底什么事,你这是怎么了?”
“不要过来!”哪知,谢绝了他的关心,尹天雪像躲瘟神一样跳开一步,即而怒目相向,厉声问:“花圣白,我今天只要你一句真话,凌风,司空凌风他,到底是怎样死的?”
她从未这样过,更从来没有当面叫过皇帝的名字,就算在做皇帝之前,她亦没有过。而如今,她连名带姓,又这副吃人的模样,可见,她一定是受到了莫大的刺激。
花圣白心一沉,事关司空凌风,他不敢大意。这时只能试探她到底知道了多少,“雪儿,好好的为何又提司空凌风,是不是有人挑拨你……”
“你别管!”不容花圣白将话说完,尹天雪便厉声打断,语气尖锐得恨不能生吞活剥了对方,“花圣白,你说,凌风是不是你害死的,他根本不是自杀,是你……你为何要这么做!”
“……”被质问的人反而沉默了,事实上,花圣白真的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他亦不知道她到底知道了多少。
他沉默,只等她将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花圣白,你真是……你真是好歹毒的心,凌风他,已经将江山拱手让给你了,他只想与我远走高飞,从此隐姓埋名过我们自己的日子而已,为何你还要赶尽杀绝?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竟会找上你来解救天下苍生。如今想想,我姐姐服毒前曾与你大吵一场,慎妃那样的恨我,皆因为她们知道,你对我,对你的小姨子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可怜我竟然还……还傻傻地自投罗网,真的嫁给了你。与其是这样,当时我就该随了柴王……”
事关最爱的男人,尹天雪已经完全崩溃了,她脑子里乱作一团,只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说完,连给人家辩解的机会也没有,她又旋风般奔出了承乾殿。
身后,德碌公公急急地进来,一脸担忧地望着皇帝。
花圣白冲他挥挥手,让他下去。尔后,他一个人瘫进椅子里,仰头深深地叹一口气,大半天都没出声说一个字。
夏乐乐去叫了花煜容来,在半道上截住了尹天雪。但尹天雪这个时候已经听不进任何劝告了,一心想着随了司空凌风去。
最起码,这皇宫她是无论如何都呆不下去了。
“雪姨,你先别激动,也许这其中有误会呢,我总觉得那个何氏是故意的,这事,很多地方都说不通……”来的路上,夏乐乐已经大概地将事情跟花煜容说了。
花煜容自然也是极为震惊的,可是更多的却是怀疑何氏话中的真假。不是他要偏坦自己的父亲,而是做儿子的总算还有点了解自己的父亲,他不相信他的父皇会做出那种事来。
他想着,既然已经这样了,不如干脆挑明了,让何氏出来当面对质。
可是这个时候的尹天雪太脆弱了,真要让何氏将事情再说一遍,雪姨又要如何承受那种切肤的打击?就算何氏说得是假,雪姨看到她,自然又会想到司空凌风,结果,还是一样!
更何况,现在的尹天雪根本不给旁人开口劝说的机会。她满屋子的翻箱倒柜:熊花玉露丸、相思寻梅琴、美人如玉画像……
花煜容无力地明白了:雪姨要走。
而他,能做的事,是随她一起走。他也不明白为何如此放不下雪姨,他只是想陪在她身边,只是想着绝对不能让她一个人离开。
悄悄将夏乐乐拉至一旁,凑近她的耳边交待了几句。夏乐乐禁不住目瞪口呆,“不是吧小花花,你的意思是我们陪着美人娘亲一起走?”
这世界真是疯了,太疯了,一个堂堂的太子爷,一个名倾朝野的皇贵妃,他与她,竟然……竟然要离家出走。
花煜容瞪她一眼,极不爽的眼色。
夏乐乐便投降了,好吧,基本上她也不是很想待在皇宫里,与太子外加皇贵妃亡命天涯,她表示很期待,心想,那一定很刺激。
于是,她迅速地回到含凤殿,先收拾小花花的衣物行装,再是自己的。末了想想,又打开花煜容的私藏箱,哦,大把大把的金票银票啊。
夏乐乐全部塞身上了。
没人想过,这么明目张胆地准备走人,到底会不会走得成,会不会有人阻拦?当然,皇贵妃尹天雪要做的事,在东菱真没几人敢拦。
就连花圣白也未必会不顺她的意思,谁叫他发疯地暗恋人家,暗恋到变态的地步咧。
恋,取‘变态’的‘变’上半部分,‘变态’的‘态’下半部分,果然是很有道理的啊。
“你说什么,容儿,”当尹天雪知道太子竟然要陪着自己一同离开后,再乱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她以为花煜容对她还有那种心思,这时断然拒绝:“不行,你是当今太子,怎可跟着胡闹?容儿,难道你对我还没死心?”
“雪姨,”花煜容摇摇头,苦笑,“随你如何想好了,总之,我是一定要跟着你的,别问我原因,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就让我再任性一次吧。”
“我……”
“当然,”尹天雪想说什么,花煜容不给她机会,而是语气突然一变,恍若换了一个人,“你若不肯让我跟,那您也走不了,谁也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