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天雪微微一笑,答得云淡风轻:“既然皇上没有明确的圣旨颁下来,我自然还得参加早朝。”她答应过他,要替他守住这个天下,凌风,凌风……
心头,猛得一刺,痛入心扉。
昭阳宫里主仆四人有说有笑的时候,外边突然响起燥动,尹天雪与夏乐乐互望一眼,然后皱眉领着三人走出来。
“皇贵妃,皇贵妃开恩哪……”一人跌跌撞撞地冲至眼前,还没让人瞧清她是谁,便‘砰’得跪在了尹天雪脚下,泣不成声。
尹天雪吓了一跳,既而迟疑着出声:“你是……”
那人抬起头,梨花带雨的。
“这不是陈昭容嘛……”夏乐乐认得她了,此人便是那日小花花被罚跪,小春子跟她提过的仪元宫的主子,记得小春子还特意说过,她与永寿宫的章昭仪那是水火不容的。
“陈昭容?”尹天雪瞧瞧自己的义女,又瞧瞧脚下跪着的女子,愣住了。但不管怎样,人都这样了,她也不好赶人走,只好让她起来,进屋里说话了。
“皇贵妃,求您为奴婢做主,让慎妃娘娘放了章昭仪吧……”陈昭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话却说得不清不楚。
不过,夏乐乐却听出端倪来了,这时极为不解地抢先问道:“章昭仪?昭容娘娘怎么为章昭仪求起情来了,您与她不是……不合吗?”
这是宫里人人皆知的事,皇上大叔也无可奈何的呀。难道还有内情?
听言,陈昭容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呐呐地似难以启齿:“表面上,是这样没错,但其实……”一抹无奈溢于陈昭容美丽的容颜上,她沉重地叹息一声,终是如实回答:“后宫愁苦,皇上又终年不见人,这么多年,若不是有章昭仪跟奴婢对着干,奴婢真不知这日子要如何过下去。”
原来是这样……
夏乐乐恍然大悟,原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还可以这么用的,今天可算又长见识了。
尹天雪自打见到陈昭容后,双眉就没舒展一下,这时越发皱得紧了。“陈昭容,你我身份皆同,在本宫面前大可不必‘奴婢’自称,否则,本宫便就不好再留你了。”
陈昭容慌了,赶紧认错:“是是是,臣妾知罪,请姐姐莫气。”
尹天雪暗自摇了摇头,很想告诉她:这声姐姐,她亦受不起,也不愿受。
可是瞧瞧时辰也不早了,便也不去计较些无关紧要的称呼,于是便问她:“陈昭容,你找本宫何事,但说无妨。”
陈昭容便急急道来:“事情是这样的,慎妃大喜的消息天未亮便传遍各宫各殿了,后宫姐妹们忙着上清仁宫请安送礼,臣妾习惯了事事与章昭仪对着干,章昭仪一气之下说了句‘慎妃又如何,这上头还有皇贵妃呢’,好事的立马将这话传到了慎妃那里,慎妃便以章昭仪‘出言不逊,目无尊卑’的罪名打进了冷宫,还扬言打她二十大板,以示惩戒……”
呵呵,明白了。
夏乐乐无语问天,后宫的女人果然很无聊。这下好了,送礼送出祸了吧,谁叫你们口无遮拦,打进冷宫刚好买下教训。
不过这二十大板……若真打下来,那章昭仪娇嫩的屁股可就要遭秧了,非开花了不可。但话又说回来,慎妃有这个生杀大权吗?
众人一致将眼睛望向了尹天雪。
尹天雪只觉得头疼,开始左右为难。这管吧,就等于拂了慎妃的面子,也就宣告了与慎妃为敌;不管吧,又显得不近人情,章昭仪怎么着也是间接地因了她才被罚的。
关冷宫倒也好说了,难办的是那二十板子,就算她身为练家子的身体,二十廷仗下来,也难免会伤筋动骨,下不来床。
也就更别说从小养尊处优的章昭仪了。
见众人还在望着自己,尹天雪便好不矛盾,她本不想插手后宫纷争,奈何……她人已在后宫了,从她接受了皇贵妃这个身份起,她就已经处在了风口浪尖。
心里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后,尹天雪只能先解燃眉之急,对陈昭容说:“这样吧,你且去跟慎妃说说,让她卖本宫一个情面,免了那二十板子吧。”
边说,边从腰间解下随身玉佩,交于了陈昭容。
陈昭容接过,却不敢答应,而是说:“姐姐,臣妾万万不能去的,臣妾若去了,不仅救不了章昭仪,怕是臣妾亦要跟着受罪。”
“这……”尹天雪为难了,她深知陈昭容说得在理。
慎妃根本有心针对她尹天雪,况且章昭仪犯错,陈昭容难逃其责,如今没罚她已是格外开恩了,若她再前去,岂不自找麻烦?
见此,陈昭容便献了一计,对尹天雪说:“姐姐,不如这样吧,臣妾便将您的意思转达给玉和宫的李昭容,让她拿着您的玉牌去跟慎妃说情,姐姐放心,李昭容的人缘很好,慎妃未封妃以前,与她关系最好,由她去说慎妃一定会听的。”
“好吧,那你赶紧去,本宫就不留你了。”毕竟是初入后宫,什么经验也没有,尹天雪听信了陈昭容的建议,做了她人生中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主子,不早了,是否可以传早膳?”见陈昭容急匆匆地离去后,依姗生出了一丝担忧。只是,瞧了眼堂上的沙漏,这丝担忧暂时被她搁下。
尹天雪也瞧了眼沙漏,然后摇了摇头,说:“我没胃口,你们吃吧,我直接去早朝。”
说罢要走。
夏乐乐赶紧过去抱了她的手臂,眨着黑亮亮的大眼睛,笑道:“美人娘亲,我也不想吃早餐了,我要陪你一起去早朝。”
“胡闹。”尹天雪没好气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但眉宇间却溢满宠溺之色。
夏乐乐极为享受这种幸福的感觉,这时挂在尹天雪的身上越发不愿意放开了,嘴里撒起娇来:“嗯,美人娘亲,带我去嘛,我都还没瞧见过早朝是什么样的咧,最多……你将我藏起来,我保证不出身,不让人发现我。”
“你啊……”拿她没办法,尹天雪只能随着她了,反正朝和殿后堂宽着呢,让她呆在那里也没什么要紧的。
朝和殿·巳时正。
正是早朝的时候,将夏乐乐带进后堂,嘱托了德碌好生看着后,尹天雪由后堂走进了早朝大殿。今天大臣们来得齐,皇上也格外的早。
尹天雪踏进大殿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地射向了她。惊讶、疑惑……个个见鬼了一样,好像在这里看见她很奇怪似的。
尹天雪不解,看看龙椅上的帝王,又看看满堂的大臣,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丞相王瑾脸上,“丞相大人,大家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本……本宫做错了什么?”
习惯了,她差点脱口而出‘本官’。
王瑾微微一笑,朝尹天雪做了个辑,老奸巨滑道:“皇贵妃,您如今入主后宫,就是皇上的嫔妃了,这里……好像已不是很适合你了。”
“是呀,”王瑾话一完,站在他旁边的官员立即附议:“皇贵妃,须知人言可畏,您身为正一品皇贵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更应该清楚自己的身份,后宫干政可是重罪。”
干政你妈,重罪你妹呀,皇上大叔都没说话,我看你才搞不清自己的身份吧。夏乐乐在后堂听着,火气蹭蹭蹭。
王瑾和那官员话一落音,堂上立即议论纷纷,全都在对尹天雪指指点点。好像她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一样,活该遭他们唾弃。
“奇怪,小花花怎么没在?”他若在的话,美人娘亲就不至于孤立无援了。夏乐乐在堂后揭开了帘子的一角,一边在大殿的每一个角落瞄,嘴里一边嘀咕。
德碌公公在一旁听了好笑又无奈,轻轻将她拉进来,告诉她说:“乐乐姑娘,别找了,太子殿下因为慎妃的事,跟皇上置气,这会儿正在承乾殿被罚抄《孝经》呢。”
虾米?
做错了事的人明明是皇上大叔,却要罚劝谏的人抄《孝经》,这还有没有天理了?小花花根本没错好不。不过也没办法了,谁叫这里是封建君主制呢,皇帝做什么都是对的。
想到这点,夏乐乐犹如焉了的公鸡,无精打采地退回来坐在那里。
前面大殿上还在针对皇贵妃不该来早朝,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伐着尹天雪。尹天雪呢,不为所动,没事人一般站在她平时所站的位置上,眼睛盯着龙椅上那位看戏的皇帝。
“爱卿们,今日无事要奏吗?”终于,花圣白懒洋洋地开口了,那不阴不阳,不急不慢的神情,让人忍不住想揍他一顿。
不过,他是皇帝,别说揍他,就连有这个想法都是满门抄家的罪啊。
“启禀皇上,臣,有本要奏。”王瑾也怕被定罪,也怕抄家。所以,他只能赶走脑子里那些暴力的念头,改为恭恭敬敬地站出来,行使他做丞相的职责。
花圣白看都不看他一眼,只大手一挥:“奏来!”
“回禀皇上,”王瑾双手作辑,开始娓娓而谈:“《尚书·牧誓》里说,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索,尽也。雌代雄鸣则家尽,妇夺夫政则国亡……”
牝鸡司晨?
我擦,这王瑾想自比忠臣?夏乐乐咋舌,心想:可惜了,你丫不是商朝的姬发,而皇上大叔也非殷纣,你这是在找死啊。
花圣白也不打断他,任王瑾长篇大论、引经据典地说了一堆‘后宫干政’的坏处,直到他发现龙椅上的人始终未有半点反应后,终觉不安,收了声音看着皇上。
“王爱卿,说完了?”花圣白心情很好地问他。
“皇上……”王瑾越发不安,这样的帝王,他猜不透他心里的想法,亦把握不住他的喜恶。每每这时,他便好不沮丧。
想他两朝重臣,自问在官场上如鱼得水。先朝皇帝在世时,他最擅长揣测圣意,包括前太子司空凌风的心思,他亦猜得八九不离十。
所以,他才能在一察出眉目时果断将目光投向了花圣白。事实证明,他果然没猜错,司空凌风真的不想做皇帝,真的属意花圣白接他的班。
可是如今,他越发不好过了,这个年轻的帝王,自从坐上那张龙椅后,就再无人能猜到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就像现在,对于尹天雪究竟还能不能站在这里,他既不说话,亦不阻止,表情始终就那副‘事不关己’的看戏样,真让人忧心。
“好了,”看王瑾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花圣白心里厌恶,面上却风平浪静,告诉他,也是告诉殿下所有的大臣,说:“朕是东菱国的开国皇帝,所以,不存在什么祖制,你们也别拿那些死人的话来堵朕,朕还是那话:能者,不分男女,我东菱国可没‘后宫干政’一条。你们也是,别看不起女人嘛,没女人哪来的你们。”
噗……
在后堂端起茶来刚想喝的夏乐乐,被皇帝的这话逗得,一个没忍住全部喷吐了出来。德碌公公摇摇头,拿出手巾来为她擦拭。
如此令人喷饭的皇上大叔,德碌公公竟然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夏乐乐看着淡定的某人,心里佩服得要死。
好了,‘后宫干政’被皇帝的一袭逗趣话轻而易举地驳回,王瑾再有不甘也只能暂时作罢。改而与一帮官员就新野城大旱,朝廷该不该拨款赈灾一事展开了唇枪舌战。
王瑾的意思是,新野城是富庶之地,才半年的干旱,根本动摇不了新野城百姓的根基。他们还是能靠自己度过这场天灾的。
言下之意,他坚决反对朝廷拨粮赈灾,让新野城的百姓自生自灭去吧。
靠,新野城的百姓跟这老家伙有仇啊,他怎么这样?夏乐乐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咂咂嘴,看着德碌公公。
德碌公公肯定是猜出了她心里的想法,这时哭笑不得,小声给她分析说:“新野城啊,是皇贵妃的故乡,是个专出才子才女的好地方。”
哦,合着还是针对美人娘亲呢。
乖乖,针对一个人,连她的家乡都被牵连了,这怨,貌似不小啊。只是,为何这么多人跟美人娘亲过不去啊,王瑾,瑞尚宫,不,现在该叫她慎妃了。
“丞相大人此言差矣。”夏乐乐正百思不得其解间,尹天雪的声音传来了。
只听她不卑不亢地说:“新野城是富庶之地不假,可富,也不是天给的,是他们辛辛苦苦劳动创造的,这些年来,我东菱国哪处遇天灾人祸,新野没有伸出援助之手?朝廷每年的税收,他们哪时不是第一个缴齐上京?他们尽了一个忠于朝廷忠于皇上的好子民,如今他们有难,换来的就是这个结果?寒心哪……”
“就是,一场天灾,就让他们辛苦多年的家业毁于一旦,这岂不等同于重新洗牌,百姓寒了心,来年的税收朝廷指望谁,谁还会甘心将白花花的银子拿出来!”
尹天雪的话一说完,就有一个年轻的官员站了出来,语气中泛着深深的不满。
想来,定是被王瑾之辈压得太狠、太久了。如今见尹天雪扬梅吐气,无论是身份,还是能力都足以与之抗衡,甚至盖过了,他立即表明了立场。
前面说过了,朝堂之上,多的是见风使舵的。有了那年轻的官员一番愤慨之语,其余平时违心追随王瑾的,这会儿再也坐不住了,纷纷站出来支持尹天雪。
王瑾那个怒啊,心里想着:看下朝后,本相不抓了你们的把柄整死你们这帮阳奉阴违的小人。只是,他如何也想不到,他没多少时间了。
皇帝大手一挥,让传侍官拟旨:拨粮千旦、白银十万两,速往新野城助百姓度过这些难关。
“皇上,”待众人谢恩,齐说皇上英明后,尹天雪站出来禀道:“微臣的家奴白介亦是土生土长的新野人,对新野可谓知根知底,微臣自荐白介为钦差大臣,前往新野监督赈灾进度。”
“什么,这怎么可以……”
王瑾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刚想反对,便被皇帝打断了。皇帝再次大手一挥,答得十分爽快:“举才不避亲嘛,尹爱卿,朕准了!”
“谢皇上。”
荣不骄,辱不馁,如此宠辱不惊的尹天雪,身在后堂从头看到尾的夏乐乐,又骄傲又佩服,真是崇拜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了。
有人欢喜,自然就有人愁了。
清仁宫里的慎妃愤怒了,寝宫里的东西砸了一地。一屋子的奴才面面相觑,实想不通好好的,主子为何生这么大的气。
寝宫里已没东西可砸了,慎妃一把扯下头上的碧玉玲珑簪狠狠掷于地上,精致的簪子应声碎成三截,再不复完好了。
可她还是觉得不解气,伸手往胸前的纽扣一扯,洁白的烟笼梅花百水裙顿时被撕破了一个大口子,随即被她从自己身上拽下来,甩在地上双脚用力地踩……
边踩还边听她嘴里一连声地骂:“留你们有什么用,有什么用,贱人什么都不用做,只需站在那里,皇上便什么都听她的,我恨,我好恨……”
巧春终于有些明白了,定是刚才来的那个太监告诉了姑姑一些事情,姑姑才这样激动。姑姑这么多年来,一直秘密与丞相来往,前些天她还掩护她半夜出了宫,夜会丞相呢。
回来后没多久姑姑就做了慎妃,只是不知刚才丞相的人到底跟主子说了些什么,使得她这般光火。但隐隐的,巧春还是能猜到:一定跟皇贵妃有关的。
“巧春姑姑,玉和宫的李昭容来了。”正在这时,有宫女来向她禀报。
巧春跟慎妃有些日子了,为人机灵,又跟她沾点亲故,所以,慎妃上位,清仁宫的主事姑姑自然便落到了巧春头上。
听说李昭容来了,巧春便寻思着主子这会儿正在火头上,让不让见呢。
还没想好,李昭容便已到了眼前,跟巧春说:“麻烦跟娘娘通传一声,玉和宫李昭容有紧要事需与慎妃娘娘当面说。”
听到是紧要事,巧春自然不敢耽搁了,吩咐了宫人奉茶,她自己进寝殿禀报去了。进去没一会,巧春便出来了,紧跟着慎妃也出了来。
李昭容一见,哪敢怠慢,赶紧起身行大礼:“臣妾,玉和宫李昭容,请慎妃娘娘安,愿娘娘长乐无疾、万安吉祥。”
“昭容妹妹不必多礼,平身。”慎妃变脸真快,这会儿满面春风,仿佛刚才在寝殿里又砸又骂的泼妇是另一个人。
李昭容不敢造次,待慎妃在殿中主位上落坐了,才稍稍移动身子,依旧维持着方才行礼的姿势,从暗袖里拿出玉牌,双手呈上。
巧春一愣,赶紧下来接过,再交于慎妃手中。
慎妃接过,左右瞧了瞧,似有些面熟,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于是便问:“李昭容,这是什么?”
“回娘娘,”李昭容恭敬地答:“这是皇贵妃娘娘的随身玉牌。”
“皇贵妃?”慎妃面色一僵,乌云悄悄聚拢,强压下又涌上来的怒火,她的声音听起来像一个正在施法的女巫:“她给你这块玉牌是何意,你来,究竟所谓何事?”
李昭容被她周身散发出来的阴冷所摄,想闭嘴不说,可是又想起陈昭容的威胁,再加上玉牌已经交出去了,这时若不实说,慎妃怕是更不高兴。
权衡利弊之后,李昭容只能如实说了:“回娘娘,皇贵妃让臣妾拿着她的玉牌,来向您要个人情,想让您免了章昭仪的惩罚。”
“放肆!”这一来,慎妃是再也忍不住了,狠狠地拍了手下的茶案一下,她豁得起身旋风般来到李昭容面前,扬起手毫不犹豫给了李昭容一耳刮子。
“娘娘,你……”
面对李昭容惊怒的目光,慎妃根本不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打断她怒斥道:“李昭容,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联合皇贵妃来压本宫!”
“娘娘,臣妾没有……”
“闭嘴!你们要本宫放了章昭仪嘛,本宫偏不放,还要加重她的惩罚,巧春……”
被点到名的巧春立刻垂首听命:“奴婢在。”
“传本宫命令,章昭仪结党营私,罪加一等,给本宫狠狠打三十大板,打死作罢!”看来,只要事关皇贵妃,慎妃便没法平静处事。
巧春战战兢兢地应下,半点不敢耽搁,立马领了人去执行了。
慎妃还不解恨,又余怒未消地教训了李昭容好半天,最后还让她脱冠卸簪在夹道跪足一个时辰。夹道,平常来来往往的除了御林军就是宫女太监。
让一个皇帝的妃子脱冠卸簪,跪在下等人频繁走动的地方,接受奴才们的奇怪眼光与指指点点。这无异于奇耻大辱。
李昭容平时再低调,也受不了这种羞辱。回到宫中,人越想越气,越想越觉活着没希望。最后竟一个想不开,在房梁上搭了根白绫,上吊自尽了。
而章昭仪,也因三十大板下去,仗仗见血,人受不住刑,自己咬舌欲自尽,谁知又没死成,太医赶到的时候,差点被满屋子的血腥吓得先晕死过去。
尹天雪知道的时候,一切都晚了,她震惊得好久都说不出话来,更不知道接下来她要做点什么。乱了,她彻底乱了。
如何也想不通,本是一番好意,怎换来人间惨剧呢。
问人可有去通知皇上,那人竟答:皇上不在承乾殿,也不在后宫,德碌公公也一起不见了,想来又闭关了。
尹天雪便无语了。
皇上从来都是这样,遇上这种左右为难的事情,他从来比谁都躲得快,尽管放手让一群当事人闹去。总之,里外不是人的事儿,他不沾边。
平时,尹天雪也是能躲则躲的,可是这一次,她不打算躲,也躲不过去。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没了,一条还半生不死,教她如何不管?
“美人娘亲,那慎妃也太过分了,太残忍了,您可千万不能坐视不理,放任她这样只手遮天下去啊。”见她一直不说话,夏乐乐还以为她不打算管呢,于是在一旁愤愤不平道。
是啊,也是时候出来个人压压慎妃的威风了,不然,她还真以为自己现在成了主子,更加可以作威作福祸害后宫那些可怜人了。
“丫头,随我上清仁宫。”尹天雪慢慢地站起身,依姗与千萍见状,赶紧一人拿了披风给主子披上,一人拿了灯笼出来。
大晚上的,后宫所有妃子,连伤重的章昭仪也被抬往了清仁宫。
尹天雪先去了玉和宫,李昭容的尸体就停放在大殿正中,殿里的奴才早已跑光了,只剩了李昭容生前最贴心的宫女采儿。
不过,在这里还能看到另一人,尹天雪表示很奇怪。“你是……沈昭媛?”
看着从玉和宫寝殿里出来的端庄女子,尹天雪迎上去。“臣妾沈氏请皇贵妃安。”沈昭媛也是一脸惊讶,更多的是悲伤。
她就是沈昭媛?
夏乐乐记得她,当日所有人忙着给小花花和她送礼的时候,唯独两人没动静。一个已经直挺挺地躺在这里魂归极乐了,一个就是眼前的沈昭媛。
原来她还以为后宫的女人都不简单,哪有真低调人。
如今看来,她还是太不了解东菱国的后宫了。皇帝不重视后宫,不宠幸这群女人,她们争着吵着耍心计、玩手段给谁看?
没有希望的日子,等第二天早晨的太阳升起,那是多漫长的夜晚。倒不如李昭容这样,一根白绫了结了自己来得痛快。
听说,沈昭媛与李昭容走得近,看这情形倒是真的。
“沈昭媛,此刻所有的嫔妃都到清仁宫集合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将人扶起来,尹天雪隐隐的很为她担忧。
这样明目张胆地来玉和宫,不知慎妃又要如何想了。
沈昭媛凄凉一笑,悠悠地答:“李姐姐含冤而去,她走得急,什么都未替自己准备,臣妾这个未亡人能做的只是送她最后一程,希望她能好生上路。至于别的,慎妃要怪就怪吧,李姐姐向来与世无争,最后还不是落了这个下场?”
“沈昭媛,你别这样想,逝者已矣,你要好生珍重自己。李昭容的事,皇上会做主的。”尹天雪于心不忍,想安慰她几句,却是词穷得紧。
“皇上?”像听到了一个笑话,沈昭媛嘴角扯了扯,露出一抹笑容,却比哭还难看,“皇贵妃,您知道吗,臣妾已快忘记皇上长什么样了,他若有心,李姐姐也不至于落到今日下场。”
“沈昭媛……”
“皇贵妃明鉴,”尹天雪想提醒她不要乱说话,刚张嘴又被沈昭媛抢过了话头,“臣妾不会怪皇上的,臣妾也不恨皇上,当日,逼迫皇后娘娘就死,我们这些人的父兄,哪个没有份?皇上不来后宫,只能说明他是个长情、专一的人,臣妾只希望皇贵妃能可怜后宫姐妹们寒苦,不要再让六宫大权落到慎妃手中,否则,臣妾们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尹天雪极是为难,如果答应她,那她岂不要负起这个责任?她如今朝廷上的事已够忙碌的了,自问无法顾及后宫之事。
夏乐乐吓了一跳,原来美人娘亲压根没想过要插手后宫之事啊。这太危险了,慎妃那些手段,夏乐乐可是见识过的,如今这人成了高高在上的主子,非变本加厉不可。
不行,绝不能让慎妃心想事成。
“美人娘亲,沈昭媛说得对,您万万不能放弃六宫掌权的职责,你看慎妃,才第一天上位就将李昭容逼死了,还有个半生不死的章昭仪呢,一死一伤还不够吗?”
“唉……”尹天雪什么也没说,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身后,夏乐乐同情地望了沈昭媛一眼,和依姗、千萍急急跟上。
主仆四人赶到清仁宫的时候,只见到一番热闹景象,嫔妃们见皇上宁愿躲起来,也不责怪慎妃半句,便料准了皇上宠爱慎妃,定是默许了她的所为。
因此,这会儿不但不避嫌,反而纷纷给慎妃拍马屁,说奉承话呢。
也不知是谁说了句:“皇贵妃来了。”
众人全部停止了说笑,眼睛刷刷刷看向走进来的一行人:皇贵妃身后跟着夏乐乐、依姗和千萍,还有太医院的几位御医。
“臣妾,领众位妹妹迎皇贵妃大驾。”慎妃虽然忌恨尹天雪,可大庭广众之下,她还是不想让人说三道四的,率先站起来向皇贵妃请安。
尹天雪也不理她,更没叫她起来,而是转向屋中停放着的章昭仪面前,察看她伤口已经处理过了,但人还是虚弱得很,于是吩咐身后的御医,让他们赶紧瞧瞧章昭仪,无论如何也要力保她人没事。
御医应下,围了章昭仪忙和了,尹天雪才转过头来面对一屋子的嫔妃。
“姐妹们来得还真齐。”尹天雪平静地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夏乐乐赶紧学着电视里演的那样,凑过来搀了她的手,往殿中主位上就坐。
学的,还真是有模有样。
“慎妃,”尹天雪看着半侧着身子,维持着行礼姿势的慎妃,眼睛里透出一抹厉色,冷冷地道:“后宫里都闹出人命了,你还能笑得出来?”
“娘娘,”慎妃不卑不亢,似乎真的没将皇贵妃放眼里,这时反而冷血地说:“李昭容是死于自杀,与臣妾无关,如若娘娘要问罪,最好请皇上来查一查。”
搬出皇上想唬弄谁呢?夏乐乐在一旁瞧着冷笑,这个慎妃,还真是有恃无恐啊,明知道皇上躲起来了,她还故意这样说。
慎妃果然嚣张。
这是尹天雪此刻心里的想法。但更多的是疑惑,这么多年来,她知道慎妃一直对自己不满,自从姐姐过逝后,这种不满便演变成了恨。
尹天雪真的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令她如此针对自己。
如今瞧着她摆明了要与自己做对的架势,尹天雪心烦的同时,亦隐隐生了恼意,“放肆,慎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本宫没有资格过问此事?”
“臣妾不敢。”
按理说,说了这四个字,慎妃就该住嘴了,没成想,她竟敢公然接下去说:“只是,娘娘刚来后宫,可能不知道这里历来都是这样,久而久之,面对生死,大家也都坦然了。既然皇上都懒理,娘娘又何需让这些琐事烦了心绪呢。”
琐事?
夏乐乐不敢置信地瞧着慎妃,真不知该佩服这女人的胆大妄为呢,还是该说她心硬如铁。一条生命就这样陨了,在她这里竟成了无关紧要的小事。
“如果本宫一定要追究到底呢。”到底是追随皇帝身边久了,皇帝面对一些无赖之人的态度,尹天雪也学了个九成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