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笙咬牙忍痛负着燕恒,步履蹒跚的顺着山势向下走去。
看这毒这般厉害的程度,也知燕恒的伤口不能久拖,越是这样想着,她越是焦急慌乱,脚下的步子一个不留神,就被一横生出来的藤蔓给重重的绊了。
苏月笙还没来得及抓住什么,人就被直直摔了下来,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同时身子一轻,背上的燕恒也跟着被摔飞。
山势较陡,加之两人一个昏迷,一个体力耗尽,就这样一骨碌,一前一后,滚了下去。
昏头转向里,苏月笙身上的衣服被地上的石子树枝割开一道道血口。
啪!砰!
啪的一声,是滚在前面的燕恒身子撞到了山脚下的一棵树,发出的声响。
后一声砰,是滚在后面的苏月笙脑袋撞上了前面那人胸膛,换来身前那人昏迷中的一声闷哼。
苏月笙慌的赶忙想爬起来看看他的伤势,只是刚一动手,却发现自己四肢酸痛,再抽不出一丝的力气来,而同时,她的眼睛一黑,本就被刻意压制住的昏厥突然铺天盖地的袭来。
这一次,饶是她费力的眨了眨眼睛,整个神识仍旧陷入了一片昏暗。
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全是猩红色。
仿若还是身处正阳宫前,映着玉阶下那满目的血色,她又看见太子执着剑,在那漫天的血色里向她发难,她还没来得及逃离,眼前的场景突然一个变幻,是苏府后面的桃园,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在桃树下练剑,点点桃红点缀着他偏偏衣袂,他自信的挑着英气的眉,剑光璀璨,花飞如雨,他斩钉截铁的对着她道:“月笙,有刘岱哥哥在,保证以后没有人敢欺负你和云浅。”
“我会保护你们!”
“我会保护你们!”
……
这话像是紧箍咒一般在她心头萦绕,她捂着胸口,正欲开口,却听一声力喝由身后传至耳畔:“你还有什么面目见他!”
苏月笙愕然转首,就见燕紫陌的正一脸气愤的看着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就是为了明哲保身,不连累苏家,所以袖手旁观,若是你和你爹助得太子一臂之力,他又怎会落到现在的地步?!都是你!”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不——”
苏月笙急的惊呼出口,这一喊,眼前的景象全部不见了,太子,刘岱,燕紫陌的身影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是这样的,爹爹戎马一生,只为护得燕国百姓平安,若是因为牵扯到党派之争,且不说毁了他半生清誉,更是让整个苏家,娘亲云浅都受连累,还有她的身份,师傅,一旦被揭发,将又是一场无妄的劫数。
更何况,皇位之争,本就无关是非与对错,成者王,败者寇。太子落得今日,也只能叹他谋略不如人,怨得了谁?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原来,是一场梦。原来,她心底始终是为没有能帮上刘岱而存有愧疚。
只是才刚缓和过来的情绪在看到眼前那顶逢着补丁的帷帐时,苏月笙的心再次一紧。
这是在哪里?
不光这帷帐已然像是出土文物一般老旧,就是这屋子里的陈设也极其粗陋简单。
除了身下睡着的这张一看就知不甚稳固尚且能容的下她身量的小床,就只有一张已经分不清本来漆色的椅子。
四面斑驳的土墙上甚至还有着裂缝。
唯一的窗户是纸糊的,破的。
苏月笙将眼神在屋子里扫了两遍,依然没有搞清楚眼前的状况,正伸手想去掐掐自己,看是否还在梦里没醒过去,只是这刚一动,便似开启了浑身上下疼痛的机关一般,她身上里里外外都是撕心裂肺的痛!
她不由痛的立马缩回了手,只这一缩手,她惊觉,她身上的衣服——何时是这般?
粗布?麻衣?
犹记得自己昏迷前穿的那声玉色云缎长衫,虽然后来那衣服几经坎坷的已然辨不出本来的面目褴褛的如同乞丐,但也决计不是自己眼下穿的这件!
她第一个念头便是难不成自己又穿越了,这样想着,她吓得立马挣扎着要爬起来,岂料她现在这身体哪里是能吃得消这么一折腾的,刚强撑起一半的身子一个无力就软软的顺着床沿,噗通一声滚了下去。
这还不算,身子摔倒地上的同时,她额角偏巧不巧的,砰的一声一头撞到了床弦边上。
刚刚清醒过来的脑子,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的晕乎。
“怎么了?”
这时候,屋外传来一声关切,苏月笙抬眸,随即见屋外走进来一个身材很消瘦的中年妇人,头发并在脑后,随便挽了一个发髻,除了那根看似木质的发簪,再无任何发饰,她一进屋,便看到了虚弱无力的趴在地上的苏月笙,“呀,姑娘醒了!”
说着,急忙跑上前来扶她。
苏月笙本能的一避。
那妇人也不恼,反倒有些憨厚的笑道:“姑娘莫怕,我并没有恶意的,只是想着姑娘有伤在身,行动不方便。”
听她如此一说,又见她说话的神情并无半点可疑之处,苏月笙猜测性的问道:“是你救了我?”
还未待那妇人回答,苏月笙一把抓住那妇人的手,有些急切的追问道:“那日和我一同滚下山的那人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那妇人轻轻拍了拍苏月笙的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孩子他爹昨日去山上砍柴,碰巧遇上了姑娘和那位公子,当时见两位伤的都不轻,尤其那位公子,所以就将两位带了回来。”
“昨日?!那他现在怎么样?”她惊讶自己居然昏迷了一整天,那重伤的燕恒又如何了?
“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他本就特殊体质,加之中毒太久,而且那伤口太深,他一时半会儿还醒不了。”那妇人一边搀扶着苏月笙从地上站起,坐到了床沿,一边解释。
“就是说,他已经没事了?”苏月笙忍不住还想要再多仔细确定一下。
“是啊,姑娘若是不信,我这就带你去看他。”
说着,那妇人便搀扶着苏月笙往外间走去。
看她小小的身量,力气却是不小,支撑了苏月笙大半个身子的重量,居然都不费力。
而同时,苏月笙任由她扶着,她如玉般无暇的指尖抚着那妇人厚厚的长着茧的手,再环顾了一下四面,心下的戒备才终于放了下来。
看着她淳朴的笑容,想着是人家救了自己一命,苏月笙不由动容道:“有劳恩人了。”
“举手之劳,姑娘不必介意,也别客气,以后就叫我张嫂好了,村里人都这么叫的。”
“好,张嫂。”苏月笙点点头,感激的笑了笑。
说话间,就到了苏月笙隔壁的一间屋子,张嫂推开门,扶着她走了进去。
此时,已近黄昏,而这屋子的采光效果显然不够苏月笙的那一间好,饶是如此,苏月笙还是一眼认出此刻安静躺在床上的那人正是燕恒。
她一个激动,不由得加快了步子,张嫂赶忙扶着她紧了几步就到了窗前。
“姑娘,别担心,他只是余毒未清,暂时昏迷,等过一两天就好了。”
这样安慰着,张嫂便很识趣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