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苏月笙却似全身心放在题字上,神情专注,反应慢半拍,抬起头来道:“璃火珠?莫非燕国使节不远万里来我卫国,竟是对我卫国至宝璃火珠最为关心?”
燕恒:“……”
她不答反问,这一问,便是燕恒再继续追问,就要坐实了他对璃火珠有所图的不轨之心。
燕恒轻轻一笑,正想说话,却见苏月笙已经完工。
她阁下狼毫,捋下袖子,拍了拍手,对燕恒淡笑道:“虽然丑了点,但奴婢出身苦寒人家,这已然是奴婢最好的手笔了。”
燕恒闻言,低头去看她题在画上的字——
不是丑了点——是丑的简直惊世骇俗有辱斯文……还美其名曰是她最好的手笔……
燕恒心头一窒。
她是专门和自己作对来着吗,看着那绝世名画上赫然被盖了这么一群类似于群魔共舞的字体,他再是喜怒不形于色淡定从容的性子,也忍不住眉头狂跳。
燕恒有些怒气的瞥向苏月笙,但目光却在触及到她亘古无波的眼眸以及她无辜的表情后被强压了下。
她那般神情,无疑是在提醒他:写之前就已经提醒你了字丑会毁了这倾世名画,你自己硬要她写的,不关她事。
自知理亏,燕恒有些无奈的低头,垂眸,去看已经惨不忍睹的画卷。
忽略掉那惨不忍睹的字体,看清她写的是什么,燕恒又是一愣。
点滴芭蕉心欲碎,声声催忆当初。
欲眠还展旧时书。
鸳鸯小字,犹记手生疏。
倦眼乍低缃帙乱,重看一般模糊。
幽窗冷雨一灯孤。
料应情尽。
还道有情无。
字迹是缭乱的,但所提的诗句却是绝美,绝美的有些凄然。
看清楚到这字体,燕恒心似被什么东西狠狠的一击,痛,不欲生。
心上住的那女子骄傲,有着不输于男儿的豁达与豪迈,她所吟诵的诗文他见过许多,“人生得意须尽欢”、“别人笑我看不穿,我笑他人太疯癫。”“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除此之外,因为是将门之女,她还有着和父亲苏陵一般的忧国忧民,有着少年应有的意气风发,“乱世飞尘沙若雪,苍生涂炭命如麻,狼烟妄起熏天下,宝剑何能睡玉匣。”
这些,都是她。
但独独没有这般柔情婉转,心殇如斯。
这样的风格,定然不是她。
但即便不是她,眼前的女子是另外一个人,这无意中写下的诗句,却似下了他心头的箴言。
料应情尽,还道有情无。
还道有情无?燕恒呢喃,喉头一股腥甜涌出,被他不动声色强自咽下。
她还在人世,却不再见他,他们之间隔着误会重重,隔着生死敌仇。
他这般万里追寻,到结果,也只是自己的痴心妄想罢!
想到这,燕恒的手指再次拂过那画,淡淡对苏月笙道:“很好,收起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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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安然过了燕恒试探的那一关,他便会放了自己,却是苏月笙想错了。
燕恒既没有加害于她,也并没有开口说放她回去,苏月笙权衡再三,终于沉不住气问他。
哪知,燕恒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太子成全我们,咱们不该上门叩谢吗?”
鬼才相信真如他所言是要多谢太子成全谢恩一类的说辞,苏月笙更不会傻傻的认为燕恒当真看上自己假冒的这个小医女,但至于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她就是搜遍了脑子,也没想到。
想不到,便本能的想拒绝,更何况她还有更重要是事情去做——要赶快熟悉宫中线路,好趁卫王寿宴盗得璃火珠。
只是,燕恒似是一早料到她不会答应,只在苏月笙刚扯了一下嘴角,还未发声,便听燕恒继续道:“你可以不去,但我保证你会后悔。”
听到前半句,苏月笙心头一松,就要长吐一口气,却听后边半句没有因果,不是威胁却胜似威胁的话,她的心又是一紧。
保证自己会后悔?!
什么意思?苏月笙诧异的看向燕恒,想从他冰冷的眉目间看出什么,却还未等她看出丝毫的异样,燕恒就已转身离去。
徒留她一个人站在梅香里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