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走近,看清燕恒笔下的那副长卷,惊的几乎就要脱口而出——这画的——
是我?
摊开的长卷上,赫然是一个少年公子,唇若樱桃,面似桃花般娇艳,但偏偏气质如玉,有着跳离红尘不惹尘埃的俊雅。
而那公子此时正半转身,眉目含笑的回望不远处的画舫,神色间带着三分戒备。
这般神情,完完全全是那一日上林湖畔,自己身着男装被燕恒激将的要上去应诗的情景。
见到此画,苏月笙此时已经来不及惊叹燕恒精妙绝伦的画功,她心里满满荡漾的是惊讶与震撼。
但这惊诧与眼底翻涌的波涛在燕恒轻轻搁下画笔的一瞬就被她按捺了下去。
“大人,您画的真好,只是,这世上真有这般俊雅出尘的公子么?”
苏月笙厚着脸皮选择性忘却这是自己本尊。
“是吗?”
燕恒转首看向苏月笙,声音清冷毫无情绪波动,不像是在反问苏月笙的问题,倒像是自顾呢喃,只是这般神色还未待苏月笙看出一二,燕恒就已转移了话题,“太医院医女昨夜那个时辰都该已经睡下,你又为何不睡,然后还碰巧碰到了太医院的张管事?”
闻言,苏月笙起先放松的心弦再一次紧绷,知道燕恒会发问,但却没料到他这么快就将事情的始末调查清楚,甚至连张管事遇到自己的事情都知道的那么清楚,最关键的,他言语虽是疑问,但语气却是陈述某一件事实般的笃定。
一瞬间想通了许多,苏月笙低头道:“奴婢晚上贪了两口吃食,睡不安稳,便起身循着寝房周围走走,本是想着多认两遍路,却也正好遇上了给皇上送药的张管事,后来的事情,大人应该都知道了。”
“既是送药,为何放着宣召殿不进,反而跑去御书房的方向鬼鬼祟祟呢?”
“大人明察,奴婢不是鬼鬼祟祟,只是想着省去沿途侍卫繁琐的盘查,而为何不进宣召殿改去御书房,张管事是叫奴婢送到宣召殿的,可是奴婢突然想到皇上正在宴请各方来使,怕是奴婢送去了反而冲撞了皇上的霉头,所以,便想着送到御书房,等宴席过了,皇上回去御书房,正好可以进药。”
苏月笙垂眉,语气淡淡,答的不卑不亢,迎着燕恒漆黑如墨的眸子,没有半点做作。
要知道,这样完美的演技是长期同燕恒斗智斗勇练出来的,所以,即使苏月笙私底下为着自己编织的谎话心虚不已,面色上却依旧让燕恒看不出一丝异样。
本以为可以侥幸躲过一劫,苏月笙还没来得及站直身子松口气,却见燕恒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桌上的画卷,如同轻轻抚过爱人的眉弯,那般凝视,珍重。
苏月笙一时怔忡,却听燕恒道:“听闻莞儿姑娘才华了得,不若帮本官在此画上提诗一首,如何?”
如何?
苏月笙心头猛跳,不如何!
她一个小小医女,进宫这才第四天,几时有才华了得的美名了?
燕恒到底在怀疑什么?她的身份?想要验证是不是?
苏月笙咬牙,她若不应,便是心虚,她若应下,他却是认得自己的字体的,一瞬间苏月笙心里就做好了盘算,她走至桌前,再看了一眼那画,对燕恒道:“莞儿何才之有,这般绝世名画,只怕会被莞儿毁了的,着实可惜。”
“无妨。”
燕恒挑眉看着苏月笙,似乎打定主意要让她题字,他甚至还将狼毫往苏月笙面前推了推。
其实,燕恒心存疑虑,是想试探她一番,眼前这个气质同她如此相似的女子,到底,是不是她?
若不是她,寻常女子哪里敢随便献丑不自量力在这画卷上题字。
若是她,更不会因为字迹暴露的身份。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会拒绝,他等的,便是看她困窘,看她如何为自己开脱。
哪知,他刚说完,便见这女子捋了捋袖子,以一副视死忽如归的豪迈抓过狼毫,一手执笔,一手伏案,开始龙飞凤舞。
只是,提笔的是左手。
“本官未曾听说莞儿姑娘是个左撇子。”燕恒问道,言下之意,你这是在刻意隐瞒什么吗?
苏月笙闻言,头也不抬,一边继续写字,一边答道:“奴婢不是左撇子,但右手受了伤,不能提笔,大人又吩咐奴婢写,自然不敢违抗,是以便只能用左手代劳才不算失礼。”
燕恒不看那字,只抬眸看苏月笙的神色,想从她的神色上看出端倪,难得话不多的他好耐心的问道:“哦?你右手受了伤,这么巧,什么时候的事?”
苏月笙从画卷上转头,假意不经意流露出一副大人你记性真不好的鄙视,道:“昨天晚上,地点御书房花苑假山旁,大人亲自赏的。”
燕恒:“……。”
他昨夜将她从假山后面抓住,确实是抓了她右肩,虽然有力道,但却根本不至于然她受伤严重到无法提笔写字吧?
这小女子,分明是在报复。
但偏偏他又一时找不到言语反驳,燕恒气结,看眼前这小医女,越发酷似苏月笙。
想到这,燕恒嘴角不自觉勾勒了一抹淡淡的笑意,道:“璃火珠也在御书房吧。”
冷不丁没有没脑的一句话,却是实打实再一次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