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了山底,回望这个呆了两年的地方,心中感慨无限。原来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心死。倘若我没遇到了因道人,我必心如死灰,最终葬身于这茫茫大雪中。
晌午十分,我行至官道,由于身上没有银两,我只能在路边的茶肆讨碗水喝。我寻思着这一路没个盘缠却有不便,好在那茶肆老板见我衣衫褴褛十分同情,便让我帮他劈柴,报酬是十文钱。我十分感激,于是抽出白月刀开始在马厩旁劈柴。只见刀光一闪,一截树干瞬间被劈成两段。这白月刀是师父赐予我的宝刀,虽然用来劈柴实在有点纡尊降贵之感,但是现在盘缠要紧,也只好委屈了这把绝世宝刀了。
我正劈柴,突然有一个人影站在我面前挡住了光亮。我抬头一看,一个衣着华丽的翩翩公子站在我面前,他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从。他恭敬地朝我抱了抱拳,说:“兄台这把刀可真是旷世宝刀,请问可否卖于在下,多少钱我都愿意出。”
我一听原来是想买我宝刀,心想这刀是苍梧师父给我的,说什么也不能卖,否则辜负了苍梧师父的一片苦心。“实在是不好意思,这刀我不卖的。”我说完便自顾自地劈柴。
他旁边的一个小厮不满地说:“我家主人是看得起你的刀才来问你买的,你一个叫花子拿着这刀干嘛,真是明珠暗投可惜了。”
“哟嘿,你说谁是叫花子!”我朝那小厮挥了挥刀,说:“这刀本大爷我就是不卖,你还能怎么着?”
那公子忙赔不是道:“下人无理,还请兄台莫见怪。敝人是个兵器控,喜欢收集各种宝刀宝剑。兄台这把刀可谓是珍品,我虽不知其来头,但这刀的确是举世无双了。”
我见他如此客气,便说:“我不也瞒你,这是白月刀,算是我的传家宝吧,说什么也不能卖了。”
“白月刀……”那人若有所思,眼前的这个男子,眉宇间英气勃发,剑眉如云,目光深邃,五官是南方一代男子的精致。一身蓝色水纹锦袍,腰间束着一条金色嵌玉腰带,佩戴着香囊玉佩等物,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典型的高富帅。我如今这般模样,不得不被比下去成那什么丝了。
“白月刀与青云刀出自同一个门派天玄门,如今青云刀在建武将军沈庆之手中,他的师父是白桦,想必兄台你就是天下第一剑客苍梧的高徒吧。”这男子似乎对天玄门的底细了如指掌。
我满不在乎地说:“你倒知道得挺多。”
那男子微微一笑,说:“在下见公子囊中羞涩,想必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在下愿出一千两银子请兄台切磋一下武艺,若是兄台赢了,这一千两奉上,若是兄台失手,这一千两照样奉上,不过这白月刀……”
他的意思我心知肚明,摆明了还是想打我宝刀的主意。周围的人一听说要比武,都聚过来凑热闹。我一时间也不好拒绝,否则别人还当我武艺不如他,所以才不敢比武。
我将白月刀垂置胸前,抱拳道:“那请吧。”
周围的人很识趣地让出一块空地,静待着看好戏,当中不乏赌博者,显而易见,以貌取人是人的本性,压他赢得人数绝对比压我赢的多好多,这个社会就是这么现实。不过我会让他们输得血本无归,别以为这两年我就光顾着吃喝玩了,我没事的时候经常在雪地里练功,了因道人也说这样可以强健筋骨。我自己没事的时候就琢磨曾经的招式,脑中既有剑法也有刀法。漫天大雪中,我融合了这两种兵器的长处,自创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武功。我非常感谢我的师母,如果不是她引诱我被那些无聊的心法和剑谱,我也不会融会贯通。曾经的我学得太粗糙,这两年里,由于没有什么杂念,练功的时候也格外专注。这一天天积累下来,不仅内力有所提高,连武功也是大大地增进。相信师父此刻再来检查我的武功,一定会大吃一惊,肯定后悔当初对我的断言了。
比武开始,只见他接过随从扔来的宝剑,流星追月般向我袭来。这人轻功不错,我往后一仰,轻松躲过他的快剑。只一腾身,使出一招大鹏掠翅扫去,刀面只差几毫便触及他的脸,他却纹丝不乱,身子一倾,镇定地躲过我的反击。我心想这人有两下子,不是一般饱食终日的贵公子空有几手花拳绣腿。
我与他拆分了十几招,打得是不分上下。不过我渐渐看出了其中端倪,这人剑法纯属,武功属于正派,那招燕子穿林和直捣黄龙比当年的我使得好太多了,这明明就是苍梧师父曾经教过我的剑法,难道此人也是天玄门的弟子?真巧,上次临安遇见我师兄沈大将军,现在这里又遇到一个高富帅师弟。
待又一招拆分完毕,我退后几步问道:“你武功是谁教你的?这是天玄门的剑法。”
那男子也不惊讶,说:“师兄好眼力,我师承家母,她曾是天玄门的门人,所以粗略会这几手。今日有缘,能向二师叔的高徒领教,也算不辜负家母的教导了。”
原来苍梧师父和白桦师叔还有个师妹……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不过既然师出同门,那这场比武也算是师父之间的较量了。我曾经给师父丢过一次脸了,这次决心要替师父长长脸,如果他老人家要是再得知我输在了他师妹的徒弟手下,估计无脸再自称天下第一剑客了。
我蓄势待发,那男子执剑迎来,只见他簌簌几下,剑势之快,一剑仿佛幻化成十剑,每一招看似飘渺却暗藏玄机。这是我曾经背过的飞花漫天一式,当然,苍梧师父嫌我天资不够没来得及教我,就让我改学刀了。如今见他使出这一招,心里有几分佩服,不过他功力还不够深厚,这一招虽然精辟,但登峰造极的程度是一剑幻若无剑,敌人看不到剑,只能看到一圈光晕,待刀光掠影,随即便被划喉而死,我听师母说过师父的绝技之一便是这招。
这时,我又回想起自己曾经在雪中练功时的情景,漫天雪花纷飞,刀顺势挥下,若用蛮力斩下,雪花溅起,这刀力早已消耗了一半。越是纷乱的幻境,此刻更需要静心凝神。正如现在飞花漫天的招式,制敌的关键在于心明,这幻化的十剑当中只有一剑握于他手中。我将内力发与刀上,躲过漫天飞花之势,看准了时机,借力打出惊鸿一瞥这招。只听“啪”地一声脆响,男子手中宝剑应声落地,他的手还在止不住地颤抖。只见他左手捂着手腕,吃力地抱拳道:“师兄果然技高一筹,小弟甘拜下风。”
我这一招需要较强的内力,出击讲究快和准。我虽没伤到他,但刀上的力难免波及他的手腕,这一震不会导致骨碎,却也要疼个几天了。
“没事没事,都是同门师兄弟,你的飞花漫天练得也十分不错了。”我见他如此礼貌谦虚,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随即让随从掏出了一千两的银票,亲自送到我手中,说:“这是师兄应得的,希望能帮到师兄你解燃眉之急。小弟还要赶路,后会有期了,替我向苍梧师叔问好。”
另一个随从牵来了几匹马,那男子跃身而上,向我点了点头便策马离去。我拿着那一千两银票,心想,这师弟出手真是大方呀。
这时,茶肆老板牵着一匹枣红色马朝我走来,“这位客官,这马是刚才那位公子留给你的,你骑着上路吧。”
我感激地接过缰绳,摸了摸马的鬃毛,果真是匹好马。今天就这一场比武,盘缠和马匹都解决了。我这个师弟家教真是好,人又仗义,由此看来师父的这位师妹是教子有方了。
这时,几个官差打扮的人来这茶肆坐下,从穿着打扮上看应该是在平城里当差的,不过他们腰间都绑着一条白色腰带,这好像是曾经官差没有过的打扮。只听一个官差正嚷着要酒和肉,另一个领头的圆脸胖官差“啪”地扇了他一个耳光道:“你不想活了,现在还是孝期,新皇下令朝廷上下须戒酒肉淫奢三月,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要酒,是想找死么!”
那官差听了也只好作罢,闷声不响地喝着茶。
我心中一紧,悲伤又涌上心头,原来父皇已经驾崩,拓跋焘即位,改元始光……我牵着马,黯然地离开茶肆。行至南北的分界之处,我朝平城方向下跪,连续磕了三个响头,父皇去世,我却没能见他最后一眼,想必拓跋焘是巴不得他早些驾崩吧,也不知他死时是否还会想到有我这个儿子……当我重新起身的那一瞬间,我仿佛卸掉了心中的一个包袱,因为我不再是七皇子,我不再是曾经那个纨绔子弟拓跋俊,我现在只是我自己,也是茗媺曾唤的卫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