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为我已经死了,可是此刻主角不死定律开始生效,当然,我并没有戏文里那些盖世英雄的身体强悍,摔下百丈悬崖也能毫发无损。第一,我没有中途抓个什么树枝作为缓冲;第二,我没有跌在泉水里河里什么的,属于硬着陆;第三,我没有遇到个什么龙女在什么谷底,没高人相救。我能活下来,纯属自强自立。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死之前拉了一个杀手垫背,他如今正躺在我身下,由于加速度太大,我也受了伤,感觉腿动弹不得,好在下面有个肉垫,我免遭一死,不过那杀手是早没气了,身体都冻的僵硬了,这才是所谓的死的硬邦邦。
由于我的腿失去了知觉,我不得不采用人类最原始纯真的行走方式——爬行。这大冬天的,在雪地里爬行的滋味等同于剥了衣服扔冰窖,当然,我没有那个叫实竹的和尚那么幸运,还有佳人暖身,我只能咬着牙往有草的地方爬,我现在对生活的要求也不高,只要有点野菜压压饿就行。这悬崖下面,处处积雪,草多半都被雪掩埋,一路上我艰难前行,冷风呼呼地往我衣服里灌。我强忍着寒冷,咬着牙来到一处大树下,想着如果再找不到东西吃,这又冷又饿估计还没等毒发就先死了。现在也顾不得挑三拣四了,我开始啃起了树皮,味道比较苦涩,口感很粗糙,但我可以把它想象成是茯苓酥,这是廖寅老伯教我的方法,现在还算凑合着用。
我倚靠着大树休息了一个时辰,却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到哪里去,皇宫是不能回了,祁山也不能回,恐怕回去还要为师父师母招来麻烦。母亲走了,我也没个家了,老天为什么还要设法让我活在这个世上,主角不死定律也要问问我的意见吧,我是一个万念俱灰之人,其实我是很想一死了之的。现在跌下悬崖,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里,腿也不知道断没断,毒也不知道能不能解,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我现在跟一个废人有何区别……
不知道是太累导致困了,还是这犯困也是毒发的一种症状,总之,我靠着大树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快睡着了,这才是真正的以地为床,以雪为被。我隐约听见一阵歌声从不远处传来,好像是什么“小毛驴……从来不骑……”虽然我很想睁开眼睛一看究竟,但上眼皮和下眼皮开始打起架来,最终,上眼皮由于热量供应不足和过度劳累耷拉了下来。
等我上眼皮得到了热量不再罢工之时,我赫然睁开眼,发现面前正跳跃着一团熊熊火苗,一个老者拾掇着木棍挑旺了火,又往火里添了几根枯树枝。我接着火光一看,不觉惊了一跳,大呼:“老伯!”
我惊喜地想要坐起来,刚一用力,又“扑腾”一声倒下,接着痛苦地低叹了两声,看来我刚才是忘了我身上的伤了,我只好躺在地上,高兴地对面前的老者说:“您怎么会在这儿?您什么时候从天牢出来的?”
那老伯须发尽白,身上衣衫破旧,似乎是一件道袍,他虽年老,却神采奕奕,气定神闲。我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他,曾经在天牢中,通过那个小洞看到了他的背影,原来他长得如此仙风道骨。
老者缓缓地说:“你别动,你再动就真残废了,我先前才跟你接好了骨,你要变残了找不到媳妇我可不管你后半辈子。而且你身中剧毒,恐怕要好些时日才能除得干净。至于我为什么在这里,我本来是想找个地方隐居的,没想到在这里都还能遇见你,只能说我们有缘了。”
“那你为什么救我呢?”我心里十分感激这位老伯,从天牢结识才几天,他便告诉我逃生的密道,现在在我生死攸关的时候,他又救了我,我不得不说他就是我的福星。
他扫了我一眼,掏出拴在背后的葫芦打开,呱呱喝了几口酒,说:“我见你是个诚信之人,你逃出去没多久,我就被秘密放出来了,想必是你打通的其中关窍吧,所以我救你一命,我俩算是扯平了。”
我听他这么一说,心中暗想,茗媺还算是遵守了承诺,答应我救了廖老伯。我环顾四周,原来这里是个山洞,石头上还铺了一张兽皮,看样子老伯来这里不是一天两天了。
那老者忽然皱了皱眉头,对我说:“你身上中的毒好生奇怪,又有虎头蜂的残毒,还有一种产自柔然的剧毒,这两种毒用在你身上,你居然还能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我还得好好研究研究,说不定能研制出新的全能解毒丸。”
我摇了摇手,“不是,这跟我体质没关系,主要是我师母医术高明,抑或是那个什么暧莙散厉害。”
当听到暧莙散三个字,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说:“这么专业的名字你也知道,你师母是谁?”
我仔细一想,从小到大我也不知道我师母的全名,只知道她姓樊,于是说:“我师母嫁给了天下第一剑客苍梧,她姓樊。”
“哦”老者恍然大悟地样子,说:“苍梧是谁我不知道,不过你的师母可能是曾经江湖上顶顶有名的侠医樊夙瑶,她祖上三代都是名医,如今一见她的医术,果真名不虚传,看来我得向她请教请教了。”
“你是个大夫?”我见他懂一套医术,又知道我师母的名号,想必是同行了,难怪师父会服师母管,原来曾经在江湖上师母的名气要比师父大。
他摇了摇头,说:“我不是大夫,我的主业是炼丹,学医是我的爱好。”
“哦……好吧,那你能保证你帮我接骨接对了吗?会不会接错位了什么的?”我十分担忧地望着我缠着绷带帮着树枝的腿。
他清咳了两声,避开我怀疑的目光,说:“这个嘛,要看你日后行走的情况来判定了……”
“……”
夜晚,我裹在兽皮里沉沉睡去,用完这个业余郎中的药,虽谈不上舒坦,倒也求个心里安慰。呆在这崖底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暂时远离了纷争,远离了烦恼,只是伙食不大好……我的心从来没有如此平静过,山洞外飘着大雪,山洞里却有一股久违的暖意……
清晨,我醒来时,老伯已经不见了,我跟前放着几个野果和一个竹筒。吃完早饭后,我腿还绑着树枝,也不能走动,只能呆在这山洞里看外面飘着小雪。忽然外面响起一阵铃声,随即又是我那日隐约听见的歌声,仔细一听,正是那老伯的声音,只见他牵着一头毛驴,朝山洞方向走来。
那老伯唱的很高兴,我今日总算是听清了那全部的歌词: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我手里拿着小皮鞭我心里正得意。不知怎么哗啦啦啦啦啦,我摔了一身泥……”
只见他取下了毛驴背上的猎物,兴高采烈地向我走来,扬了扬手中的野鸡野兔一类野味,说:“今晚可以饱餐一顿了。”
他从包袱里掏出一个小铁锅,架在石头上,然后从外面掰了几块冰扔进锅里,乐呵呵地说:“这些都是土生土长的东西,吃了这些,你骨头长得好。”老伯正在生火,我就躺着观看,突然发现被他扔在地上的一个布袋里面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我捡起一根树枝戳了戳那个布袋,没想到探出个花不溜啾的蛇脑袋出来,吓了我一大跳。那蛇的眼睛里射出寒光,嘴里吐着红信子,我后背一阵发凉。
老者转过身来,见蛇快跑出来了,又看我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呵呵笑了几声,说:“你怕它干嘛,今天就要把它做了汤喝,这蛇肉汤可是白若牛乳,鲜美非凡呀。”
“你要煮了这条蛇!”我惊呼,“你不怕它有毒啊!”
那老者不以为然,一个劲儿地倒腾柴火,漫不经心地说:“这蛇你看着似乎有毒,其实这蛇是借着这一身外皮做掩护而已,这可是一条肥美的肉蛇,我保证无毒,放心吃。”
我咽了咽口水,忙说:“要吃你吃,我可不吃。”
“这人间美味都不知道享用,大冬天的能找到这条蛇是靠运气了,你不敢吃,真是可惜咯……”那老者边烧水边哼起小曲来。
我见他杀蛇剥皮的手法极为熟练,想必曾经也没少吃蛇肉,看着鲜血淋漓的一长条肉,我胸中顿生一阵恶心。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曾经听说有人喜欢吃蝗虫蝎子的,有人喜欢吃蜈蚣果狸的,如今这出了个喜欢吃蛇肉的。
待蛇肉下锅煮熬了近两个时辰,肉已经酥软了,只见锅里是雪白的一锅汤,香气四溢,十分诱人。那老者又从旁边找出一个铁盒子,盒子里装着油盐酱醋之类的佐料,他又在一旁做好了油碟,往碗里呈了汤,准备蘸酱吃蛇肉,间或再喝上一两口汤。
“过来尝点吧,可好吃了。”那老者将一块肉放在嘴里嚼了几下,两眼微闭,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天下美食再难超过这一顿了,样子十分陶醉。
我虽饥肠辘辘,但一想到刚才那血淋淋的一幕,便摇了摇头,死活不肯尝试。
那老者也不再管我,只自顾自地吃起来。待他吃饱喝足后,他见我仍不为所动,摇了摇头:“都死过一回的人,还怕吃什么蛇肉。是个英雄汉子,谁不敢斩蛇吃肉的,原来你也是个胆小鬼而已。”
我心中一震,被他这么一激,心想虽然现在暂时像个废人,但也不能让这老伯看扁了,遂嚷道:“谁说我是胆小鬼,给我拿碗来,我要吃肉喝汤。”
那老者将锅底剩下的汤和肉一起舀给了我,我捧着碗,热气腾腾的汤让我冻的通红的手有了一丝暖意,再看那雪白的汤,再也忍不住了,仰头一饮而尽,的确鲜美异常,我从来没吃过如此美味的肉,瞬间忘却了它是蛇肉的事实。
那老者捋着胡子笑道:“早不说,不然就多给你留点了。”
我意犹未尽地在嘴边舔着那汁水,恨不得再喝上一碗,问:“还有么?”
那老者收拾起他的佐料盒子和锅,说:“这大冬天能找到这一条就不错了,还能不能遇见这好事就很难说咯,你现在后悔了吧,谁让你不听老人言。”他又指了指门前那堆野味,“喏,我们这几天的吃的是够了,你这骨头再修养几天应该就可以拄着拐杖走动了,我明天去给你做个拐。”
“谢谢老伯。”我心想这老伯待人可真好,我与他非亲非故,他能如此,真是让我大为感动。我从小就没有爷爷,当然,我也不能有爷爷,一般是爷爷驾崩过后父皇才能即位,所以我不知道有爷爷的感觉是种什么感觉,如今跟着这个有趣得老伯生活在一起,我觉得十分温暖,他嘴上不说,行动确是十分关照我。我心想等我腿好了,我再去给他抓条蛇吃。
在山里的日子简单而纯粹,我不似从前那般容易冲动,偶尔望着山洞外飞雪连天,我会不经意间回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此刻,我的心是平静的,我渐渐喜欢上了一个人静静地欣赏雪景。也许只有经历了一些事过后才会成长,而我,正如老伯所说,已经死过一回的人,还有什么看不开的,我希望穆辰不要来找我,希望师父师母也不要为我伤心,我在这里过得很好,我很感恩上天能赐予我这个能看清自己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