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水月幻境里还会出现这样一幕,我与茗媺看得脸红心跳。如果可以直接越过这一段,我与她也不会如此尴尬,好在这个画面没有持续多久,我与茗媺重新调整了心态,静候时机进入水月幻境。我觉得我的这位同门大师兄艳福可真不浅,能得如此温柔美人相伴左右,可我身边却是一只母老虎……我其实挺好奇这菡如是怎么死的,她好好地当她的沈夫人,为何要想不通寻死呢?虽然我不知道茗媺为什么要救这些死去的女子,但是能够挽回一桩好姻缘,也算为今世积点功德,或许凭借着这些功德,我下辈子投胎转世还能遇见寿阳公主。
因为我们也不知道菡如到底什么时候死,所以还是先进水月幻境为妙,以防万一。正当茗媺准备施法时,我突然想起麟儿和她的小猴子。“麟儿怎么办?”我指了指床上熟睡的麟儿。
“那也带上她吧,你负责带她。”茗媺没有再理会我,而是专心地默念着咒语。
我从床上抱起还在睡梦中的麟儿,小孩子果真容易被拐,连这么大的动静她都居然没有醒,反而是墙角的小猴子被惊醒了。它紧紧地跟在我身后,龇牙咧嘴地,不时发出尖细的叫声,仿佛是在警告我放下它的主人。
水月镜里迸发出万丈白光,镜中一片云雾,茗媺叫道:“快拉住我!”
我一手抱着麟儿,一手拉着她,这次本来想拉她的衣袖,情急之下拉住了她的手,其实我觉得这次应该算是她主动拉起我的手……我突然感到眼前一片漆黑,脖子上十分沉重,眼睛被什么粗糙的东西蒙上了。不过茗媺说过进水月幻境是要闭眼的,我暂时双手不空,也管不了那么多。
感觉就这样在空中迷迷糊糊地游荡了一阵,四周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我确定自己脚踩在地上后,才缓缓睁开了眼睛,没想到眼前还是一片漆黑,那个粗糙的东西依旧捂在我眼睛上!我伸手扯开那个奇怪的东西,只听见一阵咿呀的尖叫,然后,我的世界豁然光明,原来,在我抱着麟儿进水月幻境之时,她的小猴子趁机骑到我头上,用粗糙的爪子蒙住了我的双眼……这小猴子果然是只忠猴……
躺在我怀中的麟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着四周陌生的景象,问:“我们这是在哪儿?”
茗媺拍了拍身旁的石碑,上面雕刻着“明圣湖”三个大字。
茗媺说今日沈庆之会携夫人来灵隐寺祈福,所以我们要负责保护菡如,从现在起,我们就要跟紧菡如,时刻准备着救下现实中已死去的她。
我们三人在灵隐寺等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一家三口前来拜佛。卖香火的大娘见了茗媺,说:“姑娘生了孩子身材还能保持得这么好,真是令人羡慕呀,你看你女儿天生一副聪明伶俐相,长大了肯定能嫁个好人家……姑娘买几柱香烧吧,保证你们夫妻二人心想事成,白头偕老。”
我与茗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无言以对。这大娘在灵隐寺做买卖做久了,也快沾上半仙的边儿了,只是,我绝对不会买她的香,谁让她说我和茗媺是夫妻,跟她白头偕老基本是不可能的,我能中途剩半条命就已经很不错了。
为了不被再次误会,我趁机说要去给麟儿买糖葫芦,以此拉开了与茗媺的距离。为什么我越是想躲她心里就越是紧张,难道仅仅是因为她身怀绝技令人生畏?还是,她越来越像某个人……
正在这时,一阵马嘶从不远处传来,夹杂着清脆的铃铛声,只见沈庆之下马,一辆紧随其后的华丽马车在灵隐寺前停下。他掀开帘子,车里伸出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搭在他手上。
我很期待这对夫妻冰释前嫌后的首次露面的情景,那晚过后,想必他们二人感情必定突飞猛进。
可当我看见从马车上走下的那个女人时,我惊呆了!那女子看似柔柔弱弱,小鸟依人般楚楚可怜。她紧紧地跟在沈庆之身后,樱桃小口弯成一抹如春的笑容。那女子不是菡如的贴身丫鬟眉儿吗?如今怎么跟沈庆之这样亲密。见她的衣着发饰全然不似一个丫鬟可以拥有的,甚至比正室夫人菡如穿得还要华丽。难道成亲没多久,这沈庆之就变心了?虽说许多男人喜新厌旧,但沈庆之这变脸也太快了点吧,怎么说菡如也还算半个新人吧……真是世事难料,风水轮流转,这麻雀一跃成凤凰,丫鬟身子也有小姐的命。
我拿着糖葫芦朝茗媺走去,见她也一脸疑惑,于是宽慰她道:“不是每个男人都像沈庆之一样花心的,你还是可以找到一个能够忍受你长达一个月的夫君,这样看来,你可比菡如命好多了……”
茗媺白了我一眼,抢过我手中的糖葫芦塞入我嘴里,冷冷地说:“你不说话会死吗?”
灵隐寺中烟雾袅绕,木鱼声不绝于耳。一个个金色的佛像立于寺中,目光慈祥地望着这群善男信女。只见眉儿虔诚地跪在蒲团上,拿着一炷香朝佛像拜了几拜,沈庆之扶着她走到桌案前,将香插在香炉中。他们貌似一对相处已久的夫妻,一举一动都默契十足。我在一旁看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我是站在菡如那一边的,自然认为是眉儿使了什么卑鄙的手段从菡如身边抢走了沈庆之。我向来不以最坏的想法去揣度别人,只是我实在想不出什么沈庆之可以放弃菡如的理由,论相貌论品德,这个小丫鬟眉儿与菡如简直不可同日而语,难道是沈庆之成亲后对菡如产生审美疲劳了?我百思不得其解。
待他们烧完香拜完佛,我们也跟在他们后面到了沈府。没想到沈老夫人亲自在门前迎接眉儿,一边扶着一边叮嘱着,眉儿微笑着点头,举手投足间还颇有些大家闺秀的风范,全然没有了曾经当丫鬟的影子。
为了进一步保护菡如,我与茗媺决定按老办法潜入沈府。可是这次却多了一个小拖油瓶——麟儿。
茗媺想了想,决定让麟儿也为这次任务出一份力。她安排麟儿扮成一个流浪孤儿,然后去博取沈家的同情,至于能不能留在菡如身边当内线,要看麟儿的本事了。
麟儿拍了拍胸脯,笑嘻嘻地说:“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扮可怜是我的拿手好戏,可是姐姐要记得你说的奖励哦……”
茗媺蹲下身子轻轻捏了捏麟儿的鼻尖,说:“你个小鬼灵精。”
于是我们兵分两路,我与茗媺翻墙而过,这次是她带着我翻过去的。麟儿则躺在沈家大门外装死,等待被发现……
我落地后发现前面是沈家的厨房,正巧我有点饿了,准备去厨房偷点吃的。于是我偷偷摸摸地来到潜到窗户下。茗媺向来行踪不定,她将我带到墙内后就没了踪影,肯定是嫌我在身旁会碍着她的正事。这样也好,我倒落得一身清闲。
厨房里,几口砂锅正咕嘟嘟地冒着热气,几个厨娘边削芋头边闲聊,一个厨娘说:“如果眉儿这次生下个男孩,那沈夫人的位置是不是该换人了?”
另一个愤愤不平地说:“我看未必,要不是因为将军喝醉了,他才不会看上眉儿那个小妖精,还轮不到她做我们真正的主子。”
前一个厨娘凑到另一个厨娘身边,小声地说:“你不要这么大声,眉儿现在正得宠,我们得罪不起。”
我在窗户下偷听她们的谈话,大概听出了是怎么回事。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是正确的,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等她们走后,我溜进厨房,随手拿起一个馒头吃起来。厨房里漂浮着浓汤的香味,我揭开一个个砂锅的盖子,看见里面炖了乳鸽、甲鱼、鸡鸭鹅一类的补品,厨房里的山珍海味珍贵药材也应有尽有,看来沈家对眉儿肚子里这一胎十分看重。我拿起勺子从每一个锅中匀出一点尝了尝,味道的确非常不错,可是凭什么菡如没有这样的待遇,她才是沈家的正室夫人。为了不让西风压倒东风,我拿起一盒子盐,将其平均地撒向每一个锅中,一盒盐撒尽,我重新确定了一遍每一种汤都比刚才咸了十倍后才放心离开。虽然有点浪费了几锅好汤,但也算为菡如出了口气吧。
我吃饱喝足后在沈府逛了几圈,一不小心走到了一个叫荷风居的地方,这里透着一股冷清,绿槐高柳翠色宜人,一池荷花开得正盛。
听见有脚步声,我立马窜进了灌木丛躲起来。只见菡如拉着麟儿向荷风居走来。麟儿居然真的成功了,虽然不知道茗媺把麟儿安排在菡如身边到底是何用意,但是多个我们的人在菡如身边保护她总是有利的。
“小妹妹,你爹娘呢?”菡如摸了摸麟儿的头,柔声问。
麟儿哭丧着一张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爹娘跟我走散了……呜呜……”我不得不佩服麟儿的演技,眼泪说来就来,要几滴就流几滴。
菡如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她俯下身子拭去麟儿脸上的泪痕,说:“姐姐小时候跟你一样,也没有爹娘疼,既然你找不到你爹娘,那你以后就跟着姐姐吧,你愿意吗?”
“愿意!”麟儿破涕为笑……
原来那晚意外的圆房过后,沈庆之再也没有踏入凤池居半步,平日里也总是呆在书房或者一个人去军营巡视。她也感觉到了他的疏远,也识趣地不再事事都陪伴在他左右。久而久之,荷风居仿佛与沈府隔绝,府中大小事务也不再由她操持,宴请宾客时,也不见沈家的女主人出面。客人问及沈夫人时,沈庆之面无表情,说:“她近来身体不适,不便见客。”老夫人开始还会去看看菡如,见她对自己不冷不热,也懒得再理会她和儿子间的事,持着让她自生自灭的态度。沈老夫人重新掌权,而菡如早已被忽略,她独居凤池居,终日以舞为伴。沈夫人这一庄严的头衔形同虚设,沈庆之疏远她,连带着沈家的人也都开始疏远她。
后来,便传来了眉儿怀孕的消息。有流言说是眉儿一天晚上给沈庆之送酒去,结果进了房间就没再出来,然后,就怀上了孩子。不过不管是不是眉儿精心设计的还是纯属意外,老夫人却很高兴沈家终于有后了。眉儿很快成了众人眼中的新主子,地位与菡如基本相当。可是沈庆之却迟迟不肯给她一个名分,老夫人劝说无果,也只好作罢。眉儿虽没有正式的名分,但吃穿用度全都比照着正室的标准,足以见得老夫人对她的重视。
菡如知道后,终于肯踏出凤池居与老将军和老夫人,还有沈庆之与眉儿用了一次晚膳。其实她的主要目的是给眉儿送去她的贺礼——几棵上好的山参和一个羊脂白玉手镯。饭桌上的气氛十分尴尬,菡如只动了几下筷子便请安告退,老将军和老夫人面面相觑,因为儿子并没有理会菡如的告退,依旧默不作声地为眉儿夹菜,他夹起一块雪白的鱼肉,认真挑出肉中的小刺,小心递到眉儿嘴边。眉儿皱着眉头说不喜欢吃鱼肉,他就耐心地哄她吃下一点。
菡如独自走在回凤池居的小路上,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她面前。沈庆之一袭玄青色衣衫,银丝镶边剑袖,束着一条绛紫暗纹腰带,一块菱形佩玉在衣衫间若隐若现。他紧紧地抿着嘴唇,神色严肃。
冷月白光,洒下一片沉沉雾霭,一池清荷迎风招摇,依稀可以听见潺潺的水声。
“我明天就要出征了。”他面容冷峻,眼中无半点涟漪。
她嘴边绽放着依旧明媚如花的笑容,凉风撩起她几缕青丝,她看着他,一如当日在芙蓉山庄时的神情,只是这样的笑容如今只会令他倍感心寒。
“将军保重。”轻轻的一句保重,被清凉的夜风吹散,她转过身去,单薄的衣衫笼着一身淡淡的雾气。清池旁边,一个浑厚的声音飘来:“你难道都不解释什么?”
沈庆之注视着她,眼底仿佛有压抑了很久的怒火在燃烧。
菡如停下脚步,冷笑道:“将军到底想要什么解释,菡如不明白。将军倒是给了菡如一个极好的解释。”
她没有再回头,独自走进去了凤池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