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又一个石子朝我飞来,不偏不倚正巧打在刚才的同一个位置。我先是一愣,然后怒火向钱塘江的潮水般越长越高,我只能靠拽紧拳头来制怒。若不是考虑到她法力无边,我早就冲她发火了!
她轻哼了一声,“谁允许你叫这么亲热的,还是叫刘姑娘吧。”
说罢便转过声走到一边去了。
“刘茗媺!”
“啪!”又一个石子蹦来,我瞬间懵了。
“不准对我大呼小叫。”不远处飘来她淡淡的声音。
我实在按捺不住我悲愤的心情,吼道:“你到底要怎么样!”
“要你过来,救人。”她回过头来,轻蔑地看了我一眼。
只见水月镜散发着朦胧的白光,镜面已经反射不出任何景象,月光如水,倾泻在林间,水月镜里渐渐生出一束柔和的光束,光束渐渐充满了整个镜面。
“快把琉璃瓶拿来。”茗媺目不转睛地盯着镜面说。
我一脸不快地递了过去。
只见一滴晶莹的泪珠在瓶口处滞留了一会儿,然后滴答一声滑落,很快便在镜面中消失了!
我凑过去一看,镜面渐渐清晰起来,慢慢出现了一片万紫千红的景象。
“你看仔细了,等下叶锦澜快死的时候,我们要进去救她。”茗媺严肃地看着我说。
于是,我蹲在她身旁,与她一起关注镜中的景象……
那是一年春暖花开,他——谢琰,年轻气盛,风华正茂。一举夺得了新春诗会的头魁,从此大街小巷争相传唱着他的《兰歌行》。
“芊芊兰若丽,芳草碧罗裙。幽幽吐新蕊,窈窕弄春晖。谷中云为裳,山间岚做衣。娉婷风中舞,袅袅素腰轻。吟罢孤对月,清流石中泻。寻芳怅倚竹,飞泉落杂树。芳踪无处寻,婉转流莺啼。寒潭惊鸿影,佼人拂瑶琴。高山流水音,千里觅知己。瑟瑟竹中影,皎皎玉人心。酌酒念有情,顾盼总迷离。芳华出尘世,绝代若幽兰。”
谢琰继续延续着祖上的荣誉,成为了受人敬仰的翩翩乌衣郎。他不再活在父亲的光环下,而是为家族注入了新的活力。人们说到谢家,便会啧啧称赞道:“那是个人才辈出的名门大族,谢家父子俩,文武双全,并驾齐驱。”
谢琰的名声早已在外,到了适婚年龄,上门说媒的人不计其数。谢晦认为男儿志在四方,应该要以事业为重,对儿子的婚事持置之不理的态度。而谢母王氏每天疲于奔走于各大名门之间,为儿子挑选良媳。各家都在攀比款待谢母的标准,为了使自家千金能嫁与谢琰,不惜花血本讨好谢母,甚至有人阔气到送了谢母一串他国进贡的宝石项链,连宫中都属罕见。不知是项链太重,还是谢母体弱,没带多久肩周炎就犯了,视力也下降了,谢母从此再也不敢乱收礼。而谢琰,仍旧每日逍遥自在,对富家千金,王公小姐们不屑一顾。即便如此,思慕谢琰的人依旧乐此不疲地打探着关于他的一切,譬如,他喜欢吃没有籽的水晶葡萄,他喜欢吃奇芳阁的麻油素干丝和鸡丝浇面,他走路的时候手是什么放的,他笑的时候嘴角的弧度……总之,城中女子因谢琰而痴,因谢琰而狂。
然而,谢琰从群芳中走过,却迟迟没有寻到与他心有灵犀的那个人。
这是一年元宵灯会,谢琰独自一人游赏观灯。秦淮河上漂浮着莲花花灯,聚集在一起,灿若星河。河畔柳树被花灯簇拥,流光溢彩。十里秦淮,灯火通明,处处歌舞升平,丝竹管弦不绝于耳。
谢琰在一处小摊前停留良久,视线聚焦在那一盏小小的花灯上。那是一盏画着兰花的花灯,纤细修长的碧兰,抽出了几抹淡粉的蝴蝶状花瓣,就那样在喧嚣中静静绽放着,仙姿飘逸。
他心里暗暗赞叹这画工的不凡画艺,没多想便要掏钱买下。可当他搜查周身无果时,才知道自己的钱袋竟不翼而飞!
卖花灯的是个老头,悄悄朝谢琰说:“是那个人偷了你的钱袋,你不要说是我说的,老夫还要在这里做生意。”老头边说边指了指不远处一个身穿粗麻的人。
谢琰谢过老头后,直奔那人而去。那人的身材有些单薄,步履倒挺轻快。察觉到有人跟踪,他便加快了脚步,谢琰也不动声色,紧随其后。
那人左拐又绕地想甩掉后面的人,可是谢琰也非等闲之辈,就这样不紧不慢地保持着距离跟踪。二人几个回合斗智下来,明显是谢琰更胜一筹。那人有些着急,便飞快地跑了起来,渐渐地进入了一个荒无人烟的郊野。这里与刚才的秦淮仿若两个世界,一面灯火辉煌,一面寂寥冷清。今晚正是月圆之夜,郊野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中,林中树影婆娑,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泥土清香,寂静得能听见脚下青草萌芽破土的沙沙声。
前面突然出现了一片湖,湖心处倒映着一轮月,夜风袭来,摇碎了满湖月光,湖面渐生阵阵凉意。
那人的脚步停了下来,看样子是有些焦急。
“小毛贼,你还要往哪里逃!”谢琰不慌不忙地一步步逼近。
那人转过身来,接着月光,谢琰看到他脸上满是泥土,抹得跟大花脸一样。见谢琰靠近,那人的脚步也不自觉地往后退,他眼睛漆黑,眼神中仿佛有一丝幽怨。
突然,谢琰见那人脚底一滑,顿失去了平衡,一个踉跄栽进水中。谢琰心想,上天果然有眼,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自己还没出手,老天已经帮他惩罚这个小毛贼了。
但是水中忽然响起了一个女子的声音,“救命呀,救命呀!”声音渐渐衰弱下去,不一会儿,刚才还在挣扎呼救的小毛贼已经不见了踪影。水中波纹一圈一圈涤荡到谢琰脚下,他站在岸边,只看见了水上柳树的垂影。
他心中大惊,难道刚才落水的那个小毛贼是个女子!而且还是个不会水的女子!谢琰没有多想,贼好歹也是人,也是有生命的,更何况她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扑通”一声,谢琰一头扎进水中,他生在南方,从小便识水性,于是很轻松地让自己沉到水下,找寻刚才失足落水的那人。
水下世界一片漆黑,死一般沉寂。谢琰屏住呼吸,仔细地寻找着。他忽然发现了不远处有一个东西在闪闪发光,于是他循着光源游了过去。果然找到了刚才的那个人,谢琰发现她胸前挂着的是一颗夜明珠。他见她已经处于昏迷状态,情况岌岌可危。于是奋力将她托起到水面,然后抱起她一步一步朝岸边走去。
月光下,他看清了她的面容。湖水已洗去了她脸上的泥土,她的脸原来如此白皙。只见她安静地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湿淋淋的黑发紧贴着修长的脖颈,被水浸湿的衣衫凸显出她姣好的身姿。她就这样虚弱地躺在他怀中,微弱的呼吸如此临近他的面颊,他心跳不知怎的瞬间漏了几拍。
她胸前的夜明珠散发着幽幽的绿光,他见过无数珍宝,却没有见过这么光泽这么好的夜明珠。当他无意间看见她肩头如雪的肌肤时,他的脸不自觉红了起来,急忙将头侧向一边。
女子迟迟未苏醒,谢琰心中紧张起来。他虽然知道要怎样做才能让她醒来,可是男女授受不亲,他不能毁了这女子一生的清誉。但见她嘴唇苍白,呼吸越来越弱,他也顾不得这条道德的界线了。
那一刻,他的唇触碰到了她冰凉的唇,他深吸一口气,轻轻为她输送着空气,这样重复了几个来回,他又将她扶起,脸朝下,以便她吐出胸中的水。终于,在他的不懈努力下,女子咳嗽了几声,呛出了几口水,渐渐苏醒过来。
她缓缓睁开双眼,那一双明眸如湖水般宁静。当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男子的怀中,而且衣衫尽湿时,她惊慌地推开他,蜷缩成一团,身体瑟瑟发抖,粉霞唰唰地窜上了双颊。
“姑娘不必惊慌,你已经没事了。”谢琰尴尬地转过脸去。
“公子这么有钱,何必为了一个钱袋对我穷追不舍?”那女子语气清冷,双手紧紧地护在胸前。
谢琰猛然想起,她是偷自己钱袋的那个人!可见她相貌清丽脱俗,气质如兰,为何非要做小偷这样的行当。他一时间难以将她和刚才的小毛贼联系起来。
“姑娘不知,我并不是为了这钱袋里几锭银子对你穷追不舍,而是这装钱的袋子,是家母为我缝制的生辰礼物,所以意义非凡,我才会如此紧张。姑娘若缺钱,在下可以白送给你。”谢琰见那女子突然瞪大了双眼看着他,他一时竟不知所措。
“谁要你送的钱,你把我当什么了,秦淮河的歌姬吗?知道你们这些贵公子挥金如土,但我若不是有急用,也断不会偷你的钱袋,这钱还给你,今天算我倒霉。”那女子说完将钱袋扔给谢琰,起身就要离开。
谢琰意识到自己刚才出言不当,忙说:“姑娘误会了,在下是想帮你,姑娘有何需要尽管开口。只要我谢琰能办到的,我一定帮你。”
“你是谢琰?”那女子黛眉轻挑,一脸怀疑地看着他。
“在下谢琰,敢问姑娘芳名。”谢琰彬彬有礼地说。
那女子转过身去,并没有回答他,只是独自拖着淌水的衣衫沿着湖岸远去。谢琰出于礼貌,也并没有阻拦她的离去。湖畔柳条轻扬,夜色朦胧,湖面如镜,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她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他伫立良久,怅然若失。
我观看着镜中的景象,心想,原来谢琰跟这个刘茗媺是同路中人,都喜欢夺人初吻。不过我更同情那个女子,因为初吻被夺了还被偷窥了,自己也全然不知。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那个女子一定会爱上谢琰,像谢琰这样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才子,没有少女见了不心动的。可这叶锦澜的确算得上是一等一的美人,才子配佳人,也不失平衡。这样想来,公主配皇子,我与寿阳公主也算不失平衡吧。
我偷偷看了看身旁的茗媺,她认真地注视着水月镜中的景象,丝毫没有察觉到我在看她。她如丝般的黑发自然地垂在胸前,面容不施脂粉,也算是玉质般的美人。不过,在我眼里,她也只是个外表还中看的母夜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