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纤纤忍不住秀眉颦蹙,却没有赶我走。过了片刻,才慵懒地挥手示意我下去。
我大脑有点混沌,一时不明她的意图。
到了下午,我浑身发热,身子却冷意渗透。很奇怪虞纤纤并没有召唤我,我对她有所防备,自行去前院探了探,佣人告诉我说,纤纤姑娘犯困,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我长舒一口气,也慢慢走回后院,想趁机躺在床上休息片刻。
刚迷迷糊糊睡去,后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女佣气喘吁吁跑进来,告诉我一件我诧异莫名的事!虞纤纤病了。
虞纤纤得的是风寒。司鸿宸回到府的时候,她正独自躺在床上呻吟,娇弱不胜,清丽入骨。司鸿宸急忙找宫城名医为其搭脉细诊,最后从虞纤纤口中,查清了病源!起因在于我。
这是嘎子后来告诉我的。
他还说,奉靖帝旨意,司鸿宸明日要偕同虞纤纤前去皇宫赴宴,那套百蝶穿花裙就是为宫宴准备的,包括虞纤纤精心练成的歌舞。
虞纤纤艳旗高涨,连靖帝都听说了。正是讨取龙心大悦的好时机,虞纤纤却得了病,这无疑坏了大事。
而罪魁祸首却是我。
后院我所在的屋门再度被打开,司鸿宸站在我的面前。这是他第一次出现在后院,却是来兴师问罪的,为了那个虞纤纤。
他冷着一张脸,目光凛然,朝我怒道:“你……韩宜笑,倒没想到你阴险成这样!这是做什么?何必把气撒在纤纤身上!”
我当时已经懵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是下意识地回答道:“收起你的虞纤纤!我懒得理会,不稀罕!”
“我稀罕!”他的脸上一股肃杀之气,“你要是敢伤害她,不管你是楼婉茹还是韩宜笑,我不会饶过你的!最毒莫过妇人心,一点儿都不错,虞纤纤风韵气度胜你万千,你嫉妒!”
“司鸿宸!”
我气得头晕目弦,冷汗交织,声音也尖利起来,“你太高看自己了,我早就忘记以前的事了!司鸿宸算什么,虞纤纤算什么,我当你们不存在!是你把我困在这儿的,要是不想我出来害人,你把我锁起来啊!”
我想我快疯了,那种无法抑制的痛莫名地撕扯着我的神经,我不愿提及以前,只想把那段回忆封闭。
他有点愣怔,语气稍微缓了缓,道:“我是念在你对我有恩……”
我连连摆手,不想让他说下去。因为酸楚,反而笑了,只笑得疲倦。
“司鸿宸先生真是菩萨心肠,民女受之有愧。今时今日怕是除了你和虞纤纤,再无人记得卫尉府还有个夫人。停止对我的羞辱吧,我韩宜笑虽出身贫寒,可也是顶天立地的人。”
话虽说得颤抖,可已经够流利了。司鸿宸明显地缓了面色,声音低低的,倒像在怅然叹息,“冲你后面那句话,我信你一次。虞纤纤想干什么,你尽量帮她去做,无论如何我不会怪罪你,就算你配合我。”
我心中猛地一抽,一时体会不到他话中深意。半晌后,他才静静地面对着我,道:“我的话你明白吗?韩……宜笑。”
这是他第三次叫出我的真名了,艰涩、生疏。我手脚发软,仍是勉强站着,又听到他一字一句道:“或许你不明白,但早晚会明白的。”
那天,司鸿宸留下一串莫名其妙的话,不禁让我深思起来。
他走后不久,嘎子就来了。遵照司鸿宸的吩咐,嘎子将驱寒药放在我房间里。
手里拿着药,一个念头浮现在我脑海。
那夜我独走花园,听到司鸿宸房间里的摔碎声。摔瓷碗的,究竟是司鸿宸?还是虞纤纤?
这场风波之后,我反而有了调养身体的机会。后院依旧寂寂少人,嘎子来得勤了,但是没有提及宫宴的事,只是有些无聊地说,前院空出一块方地,纤纤姑娘打算造个戏台子。
果然,几天后,从前院传来刨花声和敲击声,看来戏台子开始建造了。虞纤纤并未召唤我,司鸿宸一定跟她说了什么。整个卫尉府太平安宁,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等我风寒彻底消除,才有些耐不住地出了后院。
偌大的院子里,变戏法般搭建出一座戏台。深翘的四脊,灰筒瓦垄的檐顶,漆得精细的云纹柱子,整个看起来犹如玉楼琼宇一般。台下新凿弯曲小池,池水粼粼,高高低低遍种十几株荷花,硕大的荷叶映得整个水池成了浓绿。
虞纤纤正站在院子里,裹着披风,意兴盎然地端望戏台。病后的她愈加清丽,明艳艳人比花娇。
她看见了我,蛾眉轻扬,问道:“什么风把贵人吹来了?看看我的戏台怎样?”
我冷哼,“你唱给大人听,就在房间里好了,何必搞大场子?”
“会有人看的。”她突然暧昧地一笑。
我深信,像虞纤纤心思慎密的人,造这么个戏台,不是心血来潮那么简单。脑子灵光一闪,我突然问:“你故意染病在家,不单是针对我,是不想去赴宫宴吧?”
“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虞纤纤极轻地笑出声。
她似乎不想跟我多言,拢了披风,悠悠然朝自己房间走。我望着她的背影,大声问:“还有一半是什么?”
虞纤纤当然不会告诉我,她头也不回地走,离去的身影如芙蕖娉婷,连日色都暗淡了几分。
我站在原地,猜测虞纤纤的话里的意思,却始终猜不出所以然,只好低着头离去。哪里知道,答案没过几天就见分晓了。
这一天,我记得很清楚,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得碧水幽幽,天更净了。我还在后院,嘎子一头闯进来,大呼小叫着。
“夫人,纤纤姑娘唤你快去前院!好事,好事,靖帝亲临卫尉府!”
一连串的事情把我懵晕了,在嘎子的催促下,我几乎小跑着进了司鸿宸的房间。虞纤纤正在里面来回走着,手里捧着那套百蝶裙,手足无措的模样。看到我进来,跺脚道:“敖爷派人带口信,靖帝突然想来卫尉府,这时候应该在路上了。磨蹭什么?快点,给我梳妆!”
我赶紧给她盘鬓束发,虞纤纤动作娴熟地打底粉妆,用点翠的细密珠子贴在额上,唇片涂晕精致。待一切梳理完毕,她穿上那套百蝶裙。
隔着光影,我都恍惚,一朵莲花俏生生绽开在眼前。
靖帝来的时候,前有司鸿宸引路,后有十几名御林军护驾,后面紧随袁放等几名朝中大臣。一干人簇拥着靖帝,说笑间进了卫尉府。
很久不见袁放了。这个人表面挂着微笑,眼底恍如沉沉黑夜,别人进府四处观望,而他兀立着不动,对周遭的一切丝毫没有兴趣。
虞纤纤分花拂柳而来,裙摆遇风涟漪不止。她朝着靖帝抿唇一笑,盈盈下拜,“下婢虞氏拜见圣上。”
靖帝望着虞纤纤,满眼笑意,“敖,这就是你新纳的夫人?”
司鸿宸轻扫了我一眼,走到靖帝身前,躬身施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