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如花美眷啊。上次宫宴少了你家新夫人,颇多遗憾。”靖帝几分快活隐隐流露,当着众人夸赞起了虞纤纤。最后还是司鸿宸说道:“纤纤,圣上是来看你跳舞的,你就好好跳,让圣上开心开心。”
靖帝笑道:“那是自然。今日朕特意带来宫里美禄,与诸位爱卿共饮,看谁醉得最快,朕就赏谁。”
于是虞纤纤上前搀住靖帝,众臣立刻紧紧跟在一侧,簇拥着去了戏台那边。
向来宁静的卫尉府,此刻笙歌燕舞,衣香喧哗。绿水池含香凝芳,嫩叶轻摇,都期待着这一刻似的,锦屏般浓墨重彩。
虞纤纤飘舞在戏台上,乐师一曲接着一曲地吹奏。看戏的唱戏的,纵然个人心思各异,还是觥筹交错,说笑声不止。
我不知道这样的宴乐,究竟到了何时才能尽兴。但是有一点总算明白了,虞纤纤告病在家,却于短短的日子里建造戏台子,她的目的只有一个!靖帝。所谓放长线叫大鱼,她成功了。
其后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司鸿宸呢?他从中又扮演何种角色?
我穿梭于众人之间,递菜倒酒,眼光总是不时地转向司鸿宸。
司鸿宸端坐在靖帝身侧,面含微笑,脸上稳妥得不见一丝波澜。偶尔,他会转向台上的虞纤纤,眼里深邃无底,看不清,猜不明。
手里的酒壶空了,我低着头独自走向厨房。刚行到拐弯处,袁放幽灵般闪现在我的面前。
我冷冷扫了他一眼,正要离开,他沉声喝住了我。
“站住。”
他近到我的面前,斥道:“简直是无知无能的女人!你死心塌地跟着司鸿宸这么久,如今他将你弃如敝履,你还母狗似的围着他转!”
“闭上你的臭嘴!”我毫不示弱,反击道,“你来卫尉府干什么?滚得远远的!”
“你没看见靖帝见了虞纤纤,惊为天人吗?我先告诉你一件好消息,司鸿宸投靖帝所好,即将升职至四品中护军。然后我再告诉你一件坏消息,司鸿宸想从我头上跨过去,我是不会让他得逞的。我袁放与司鸿宸的战争,快要开始了!”
我心中血涌,竟无法控制,举起酒壶想朝他砸过去。袁放一把攥住,眼神凝了一层霜。直到我敌不过他软了力气,才松开手,满意地转身就走。
我在厨房里平静完心情,才继续走回院子。
袁放正在拱手告退。他与司鸿宸只是轻轻一碰眼,彼此目光惊起千层浪,此处无声胜有声。
到了傍晚,清笛渐止意兴未歇,靖帝又待了片刻,方坐上龙辇由御林军护送下离开。
院子里杯盘错叠,一片狼藉。虞纤纤疲倦极了,摇摇晃晃对司鸿宸道:“请敖爷见谅,不能再陪你尽兴了。”
司鸿宸并不介意,拢住虞纤纤柔软的腰肢,几乎是将唇贴在她的耳上,轻轻呢喃了一句。那声音很低很低,只有虞纤纤听得懂。她眨了眨细长的睫毛,扬起面孔,脸颊上掩不住的两抹晕红。
当着我的面,司鸿宸以多情男子的姿态,一把将虞纤纤抱起。他走了几步,才想起我似的,对我说道:“今天你也够累了,早早歇息去吧。”
这是他这天唯一对我说的话。
一切归于我太年轻,总以为靖帝的到来只是一段小插曲,就像雁过长空,连个痕迹都没有。那天确实太累了,我很早睡去,无暇去回顾这件事。而袁放对我说了什么,我当时仇恨他,又不相信他,那句关键的话已经忽略了。
第二天,卫尉府又恢复了那种叫人难言的静默。我依然待在后院,司鸿宸很早出去,虞纤纤大概太累了,一整天睡在房间里。
谁知夜里掌灯时分,嘎子再次冲进后院。他带来的消息,着着实实把我呆住了。
靖帝又来了。
这一次,他只带了两名随身侍卫。
我随嘎子跑到府门迎驾,正看见虞纤纤独自站在那里。靖帝进来的时候,她缓缓跪在地上,月白色的披袍菊花般绵绵铺开。
靖帝像是被什么触动了一下,弯身抓住她的手,唇际挂着笑意,“昨日真是辛苦你了,朕回去后于心不安,今夜特来一探。敖军中事务繁忙,朕已派人传话过去。”
他的语气甚是温存,和煦如风,好像想吹破隔在两人之间一层无形的膜。
虞纤纤抿唇,浅浅地笑了。
卫尉府陷入难以言语的安静之中。
我坐在后院自己的房间里,透过木窗数天上的星星。院门似乎没有关好,穿堂风从花园一带呼呼吹来,吹得木门吱嘎吱嘎响。
这个时候,虞纤纤还在跳舞给靖帝看吗?司鸿宸回来了没有?
带着这些问号,我出了后院,沿着石砖路往前走,一直走到迂廊尽头。前面有靖帝的侍卫把守,我过不去,只好退到花墙一带,隔着漏窗悄然观察那里的动静。
府里极少有客人,我隔三差五进去通风透气,掸尘除灰。里面摆设虽简单,官宦人家该具备的,一样都不缺。这次靖帝驾临卫尉府,被虞纤纤迎进小客厅,我只是奉命端去清酒香茶、几碟鲜果蜜饯和点心,便被虞纤纤打发走了。
客厅里的琉璃明角灯蒙着纱,明明暗暗的光影中,虞纤纤曼妙婀娜的身影在飘舞,耳边回荡着止不住的轻笑声。然后,靖帝略显肥胖的身影自暗处一步一步浮映在雕窗上。
视线有点模糊,我眨了眨眼睛,映在雕窗上的两个身影重叠在一起,接着又变得模糊难辨。
一时间,笑声停了,整个卫尉府一片静谧。
恍惚中,我仿佛听到自己心脏激跳的声音。终究是明白会发生什么事,我想都没想,绕过花墙朝客厅跑去。
守在外边的侍卫发现了我,横刀将我拦住。
“什么人?私闯禁地格杀勿论!”
靖帝在里面低低地咳了一声。
两名侍卫紧步上前挟持我的胳膊,一路拖着,直到靠近后院的石砖路,将我倏然放倒,然后又无声地退了回去。
我忍痛起来,发泄似地掸了掸身上的灰土。抬眼凝望上空,星星不见了,天空变得乌蒙蒙的,从皇宫方向传来漏夜更啼声,一响又一响。
就这样,我蜷缩在屋檐下,夜风锐利地吹过,时间长了,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变成了僵尸。终于,客厅方向琉璃灯晃动,几道人影晃过树荫,不紧不慢地行走。靖帝肥胖的影子格外显眼,他负手前行,玄黑的宽袖甩啊甩,说不尽的得意与满足。
我缓过神,不顾一切地跑向小客厅,狠狠地推开门。
屋内灯影摇荡、半浮半沉,朱红的地毯上满是扯得七零八落的头钗、步摇。我忍不住向前轻迈,脚下被绊了一下,这才看清是虞纤纤那套钟爱的百蝶裙。
虞纤纤半躺在地毯上,黑色长发散着,身上只搭了绣花兜肚,一点点殷红清晰地印在如玉的肌肤上。她眉眼低垂,眼帘下隐隐透着泪光,妖异之中又有了凄楚的神色。
听到我进来,她抬起头,并不惊慌,捡起月白色披袍随意披在身上。
我惊痛交加,朝她嘶声骂道:“虞纤纤,你真肮脏!”
她鄙夷地一笑,缓缓整理起发鬓,“靖帝好色,世人皆知,倒没料到如此猴急。他今夜到此,分明是享受来的,我能拒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