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提起扫帚转身想走。
“莫非你还想继续呆在这片天地,做你的白日梦?”她突然叫住了我。
“就为了这点不明之事,我才懒得过来。现在跟你说白了,敖爷已经默许我行使女主的权力,也就是说,你要随时听从我的差遣。以前宫奴该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要是惹敖爷和我不称心,别怪我连后院也不给你住!”
这就是虞纤纤此番的目的。
先用话语折磨你到体无完肤,在你身受重创之后,又亮出她的杀手锏。
“敖爷调教不好你,就让我替他调教。到时候,你感谢我吧。”
她轻轻一笑,甩下最后一句话,依然款步而去。长裙迤逦于地,把我仅存的最后一抹骄傲都拖走了。
挫败感排山倒海,我终是无力地颓坐在地上。
九月底,后院的树叶过早凋瘁。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能听见落叶之声,沙沙的,与宫里的漏夜声隐隐相和。
整个皇城陷入一派风平浪静。
这一晚,虞纤纤又开始放歌抚琴。按照她的吩咐,我做了桂花莲子羹,烫上一壶酒,小心端着从厨房出来。
夜风穿过整个卫尉府,伴着清寒的气息。隔墙有马车经过的声响,那辘辘声涌进我的耳内,让我刹那间又是一阵恍惚。算来,自己被困在卫尉府两个月了,几乎忘记外面是什么样子了。
司鸿宸无声地站在房外,一双眼睛在夜里炯炯有神。他仰望着皇宫的方向,脸上的表情染着几分凝重。
以前他这样子的时候,我往往会意识到有事情发生。现在对我已经无关紧要了,而且最近几天他总是这样,又没见什么动静,所以我连揣摩的念头都没有。
他似乎站得久了,整个人深陷在沉思之中。
我端着盘馔,无声地从他后面走过。
房间内,虞纤纤正在展袖曼舞。洒金的石榴红裙,裙摆如同落在花丛里的彩蝶,蹁跹几欲一飞冲天。我有点呆傻地望着,内心不得不惊叹,如此绚烂如霞,就是满屋烛光也被压下去了。
虞纤纤跳得累了,才徐缓敛袖,以一个轻盈的姿势站定,转脸朝司鸿宸妩媚一笑。司鸿宸不知什么时候进来,抚掌连连称好。
“跟你这么久,你才送我这些?”虞纤纤小心抚摸身上的衣裙,嘟起红润的小嘴。
她又故意说给我听,“这衣料还是从西域带进来的,在皇城也是稀罕物,就是宫里的宠妃也不一定能得到。敖爷最了解妾身的心思,不知道花了多少饷银?”
“那是靖帝赏赐的。”司鸿宸突然说道。
房间里一片沉默。
烛光明明暗暗,在所有人的脸上投下阴影。司鸿宸的神色埋在阴影中,辨不清是什么,但我清楚地看见,他眼睛里一道光芒不经意从我脸上扫过。
虞纤纤一晒,脸上却笑道:“干吗直接说出来?妾身心里知道,只是……”
她下意识地唇抽动,哽得无法再吐出一字。眼看又要落下带雨梨花,司鸿宸似乎突生悔意,上前轻拍她的肩,“好了,我不说就是。”
说着,接过我手里的桂花莲子羹,示意她吃了。
“你喂我。”虞纤纤发起嗲来。
今晚的司鸿宸有点受制于人,他稍微犹豫,但还是缓缓抽出手,盛了一小勺,送进虞纤纤嘴里。虞纤纤嚼在口中,一双望定司鸿宸的眼睛如水清澈,甜蜜的笑意从唇齿间漾开去,“真香。”
她吃了几口,伸出手臂搂住司鸿宸,唇慢慢想要碰着他的脸。司鸿宸不闪也不避,虞纤纤的香吻刚落下,他纵声大笑起来。
“要的就是你这缠劲!”
我放下空盘子低头就走。
司鸿宸虽然向来为所欲为,但极少在我面前与虞纤纤温存。也许我俩曾经做过夫妻,我很难接受,他也尴尬。这些日子来,他极少理会我,我也只是默默做些所谓宫奴该做的事。
往昔的甜蜜被虞纤纤所代替,麻木充斥着,我只有提醒自己,痛意不再有,带来更多的是沉默。
以前的韩宜笑沉默惯了,这一点我做得到。
“你去哪儿?”
虞纤纤及时唤住了我。她像是倦极了,往锦枕一靠。训练有素的礼仪,一弯玉臂枕着头,另一手轻轻放在大腿上,呈现凹凸分明的曲线。她乌黑的眸子看着我,浅浅一笑道:“给我捶捶。”
我只好重新走到她的面前,五指刚触及她的肌肤,她突然被蛰了似地,低呼:“好凉。”
恰在这时,窗外树影摇晃,一道闪电划裂乌沉的天空,雨开始渐渐下了。
司鸿宸坐在桌旁,自己斟了一盏,眼望着外面,说道:“雨要下大了,让她回去吧。”
虞纤纤眯眼享受着我的按摩,柔声说话,“就半个时辰,不碍事的。”
房间内变得安静,雨声零落琐窗。半个时辰过去了,司鸿宸伏在桌上,满满一壶酒已经喝了个空,衣袖遮蔽了脸孔,不知是醉了还是睡了。
不知不觉中,我停止了对虞纤纤的按摩。
“继续。”虞纤纤悠悠开口。
我晃过神,闪电霍然将房间映亮,虞纤纤婀娜如蛇的影倒映在帷帐上。她盯住我的眼睛是那样明亮,像犀利的两束光,直射到我的心里去。
那面上含的是近乎妒恨的笑,让我通体寒凉。她说:“我是要调教你的,怎样服侍到我满意。别以为有人会帮你,如果老天爷怜悯你,那你祈求老天爷吧。”
司鸿宸像刚做了个迷蒙的梦,翻了个身。他迷迷糊糊地睁了睁眼睛,近似低沉地说道:“虞纤纤,不要做得太过分。”
虞纤纤花容没了颜色,望向司鸿宸,又浅浅笑道:“我是在跟楼婉茹开玩笑呢。不早了,早就该歇了。外面下雨,我先送她出去。”
我不言不语地跟在虞纤纤后头,司鸿宸依然伏在那里,似乎刚才只是一句梦语。但他低低的不经意的一句,却吓了两个女子一大跳,彼此心中泛起不一样的波澜。
虞纤纤从墙上取下竹骨伞,顺着屋檐走了十几步,前面就是通往后院的石砖路。此时雨下得滂沱,她站定,眼眸里波涛汹涌。
“让你伺候那么多天,敖爷也没话说,只能说明一点,你是翻不了身的。敖爷喜欢的是我,你也别害羞,站着好好看看,他是如何亲我的。”
她稳稳含笑,将手中的竹骨伞扔向石砖路,隐约听得一声断裂的声音。隔着雨影,她的秀目中透着狡黠,“我会告诉敖爷,我好心给你伞,却被你扔了。”
“你真卑鄙!”
我冷声回了一句,不再理会那样明艳动人的脸,转身跑向漆黑的雨夜中。
那场大雨浇了我通体湿透,翌日起来鼻塞头疼,喷嚏连连。我想找嘎子告个假,前后院始终找不到他,问了帮佣,原来是一大早随司鸿宸出去了。
虞纤纤趁司鸿宸不在,连说话声都尖锐。她在房间里发脾气,原因是我没有适时给她梳理请安。我拿着茶壶漱盂等物跑去伺候,看见她还是昨晚靖帝赏赐的襦裙,朱钗鬓影,各色不知名的芬芳迎面扑来,我不禁又是一个大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