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吐之后,我感到头脑似乎清爽了一些,整个身躯却仍然十分疲乏,就上楼回房休息了一会儿。睡梦中火光熊熊,地上布满了尸体,那个被我“亲手”打死的人冲我怒目圆睁……
昏昏沉沉的,隐约铃声大作。我蓦地睁开眼睛,从床上一跃而起。
摸摸额头,竟是密密的一层汗。
铃声在客厅。
我拖着棉鞋走下楼梯,坐在羊皮高脚沙发上,定了定神,才操起茶几上的电话机。
“喂,哪位?”我慵懒地问道。
电话那边只是短暂的缄默,接着一个女人尖锐的声音,如一把利器深深刺入我的耳膜。
“楼婉茹,你怎么不去自杀?”
我已经听出是谁,冷哼一声,“虞琪小姐有点狗急跳墙,我要是死了,司鸿宸也不会娶你。”
虞琪这回并未大发雷霆,低沉地问:“你们做。爱了?”
我料不到她直接这么问,顿时满面通红,感觉从颈脖到耳根发烧似的烫,嘴里嗫嚅一句,连自己也听不清楚。
虞琪在电话那头仿佛看到我的窘相,咯咯笑起来,“说不出来了吧?那夜我提醒过你,宸哥抛弃你离家出走,和我在百乐大酒店快活着呢。他这个人,对女人扔了就扔了,不会半路回头捡起来。这次把你从楼家接来,不是因为对你有好感,而是跟我在赌气。”
臭女人!我暗骂一句。
“跟宸哥在一起,真令人留恋难忘!”虞琪感慨万千,用陶醉的语气描绘着,“他的宽阔的肩膀,他的结实的肌肤,他的冲锋陷阵……又浪漫又充满了激情。对了,还有他性感的唇,啊噢,my daling!”
我啪地搁断了电话。
怪不得楼婉茹那夜会寻短见,虞琪期间原是打过电话的。如此不堪入耳的话语,楼宛如肯定受了刺激。
这种女人,无论如何我要替楼婉茹出口恶气。不然有朝一日我回到二十一世纪,我会抱憾终身的。
电话铃声又响了。我一把抓起电话,冲口道:“你这女人,还有完没完!”
“婉茹,哪个女人?”电话里苍老的声音。
是楼祥镕.我按住跳动不已的太阳穴,衰弱地应答:“爹,我以为是虞琪。”
“这种风尘女子,让她得意去,你大可不必放在眼里。”楼祥镕安慰我,“刚出门就遭伏击了?司鸿宸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我淡淡地回答他。
按常理来说,楼婉茹遭袭,父母亲应该是第一个表示关切的人。事情都过去大半天了,而楼祥镕电话里首先关注的是司鸿宸的反应,这让我不得不替楼婉茹寒心。
“盯紧点了,别让他看出破绽。”楼祥镕特别关照一句,便挂了线。
我在小洋楼里转了一圈,将花园卵石道上的积雪打扫干净,又收拾了几间房,夜幕开始降临。
铁栅门大开,司鸿宸开着一辆旧式轿车,隆隆驶进了附楼,那里是汽车间。
我在白玉台阶上迎接,问:“那辆德国车呢?”
“运去上海修理了。”
他边说边进了大厅,随手将脱下的军帽、军大衣递给了我。我接过,挂在铁力木衣架上,听见他问:“有没有人吵你?”
我没有半点迟疑地回答:“没人。”
他似乎很满意,直接上了楼梯,过了一会儿换了套粗线毛衣下来。
“我去书房,晚饭勤务兵会送来,到时叫我。”简单的吩咐一句,他就想离开。
“其实……饭我会做。”我迟疑地说道。
记得有句至理名言,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先抓住他的胃。能够让司鸿宸信任我,这未尝不是个办法。在酒店里耳濡目染了几个月,做几道像样的菜还是有把握的。
他有刹那的停顿,接着牵了牵嘴角,显得很不在意,“还是算了,我吃饭时间没定准的。”
我有点束手无策,一个人在客厅里徘徊。
这时候,电话铃又响了。
我的手迟疑地落下,最终还是抓起了话筒,问:“喂,哪位?”
一个安闲悠扬的女声,“麻烦叫一下宸哥。”
看来又是一个纠缠不清的女人。
我朝书房方向张望了一下,回答:“他现在正忙,你稍等一下。或者晚间再打来?”
“你是什么人?”那人有点紧张了。
“我是他新婚妻子。”我虽不喜欢这称谓,但还是从容地告诉她。
对方终于招架不住,连声音都带了涟涟哀怨,“报纸上不是说你们已经结束了吗?为什么这样?难道是假的不成?”
“对不起小姐,你家买的报纸早过时了,麻烦你找找最近的。”
我听出电话里有异样的声音,仿佛是一记轻微的嗤笑,只是刹那犹豫,便挂了电话。正巧勤务兵端着盘子进来,我连外套都不披就出了客厅。
绕过花园,前面就是司鸿宸的书房。站在门口,里面是他惬意的说话声,我只是轻轻敲击两下,便推开了房门。
司鸿宸斜靠在圈椅上,双脚悠然搁着平画桌,正开心地打着电话呢。他见我进来,只是稍微抬了抬眼皮,继续说笑着:“马小姐不要这么客气,你帮了我司鸿宸的大忙,我一定有时间登门致谢……刚才?呵呵,确实是我新婚妻子,马小姐有何话说?……那就说定了,明天我过去。”
他朝话筒做了个飞吻的动作,伸臂舒展,似是自言自语:“看来有线索……”我白了他一眼,果然他书房里的电话和客厅是连通的,那记嗤笑分明是他偷听的结果。
“吃饭了。”我淡淡地说道。
他站了起来,放在腰腹上的书滑落在地。他弯身拾起,放进书桌抽屉里。
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书上的三个字。
司鸿志。
夜深了,壁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了午夜一点。
我躺在梨木花床上,听着外面隐约的汽笛声,碾转反侧不能成眠。
脑子里老是闪现那本《司鸿志》。司鸿宸手里的,和冯大泉母亲手里的,是不是同样的一本?
司鸿宸究竟有没有找到地宫入口?
还有,让我始终心惊胆战的是,作为司鸿宸的妻子,以后他会怎样待我?
“韩小姐,恕我直言,你是处女吗?”冯大泉似笑非笑的脸在黑暗里晃动,“现代科技发达,补个******费不了多少钱,只要司鸿宸不怀疑就是。”
当时我的脸唰地红了起来,嘴里生气地说道:“你不是说我会毫发无损地回来吗?”
冯大泉瞪大了眼,显得十分无辜,“跟司鸿宸在一起的是楼婉茹,不是你,你韩宜笑当然会毫发无损地回来。”
我难以接受冯大泉的强盗逻辑。但是我已经义无反顾,我必须离开这个伤心地。
当时我自信地以为,凭我现代人的聪明才智,我不会败给司鸿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