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放心,宫里不会再有老鼠了。为裕王恪尽所能,乃是奴婢分内之事。”
“你可是他的人了。”我拉着她的手,悄悄笑着问她,“见过裕王几次?”
虞纤纤嘴角的笑容迅疾地敛去,眉宇间透着哀凉,“夫人怎么忘记奴婢说的?奴婢一颗心已随靖帝而去。裕王为国事鞠躬尽瘁,何况他对夫人情有独钟,奴婢不再做荒诞之事。”
她这番决然的话,却把我心头莫名的忧患消散了。我直悔自己会错了意,虞纤纤岂是那种随意投怀送抱的女人?而且司鸿宸也没说要重新爱上虞纤纤,莫不是自己太紧张他俩,差点把好端端的事搅坏了。
心下释然,与虞纤纤几乎是无话不谈。两个人坐了一会儿,虞纤纤便笑着讲述了一则奇闻。
老鼠出没的那段时期,半夜西北角方向会传来咔咔的敲击声。宫人房离那边最近,那些宫人被敲击声惊醒,他们壮着胆子循声探个究竟,因为隔了很厚的宫墙,搞不清声音的来源。后来他们扔了几块石头进去,声音突然没了。这样才太平两天,那声音又出现了。宫人们刚摸索到厚墙,声音仿佛越垣而来,落在他们头顶。正在惊惧之间,紧闭的石门开了,几只觅食的老鼠随之窜了出来……
这事我听司鸿宸轻描淡写说起过,因为谜底很无趣,我也没上心。今日听虞纤纤一说,我怕伤了她的兴致,只是默默地微笑着倾听。
虞纤纤最后说起了那个无趣的答案,“里面出来个老宫人,手里拿着锤子。他平时看守那边院子的,日子一久就跟那些鬼魂说上话了。鬼魂说他阳寿将近,于是他半夜给自己刻起了石碑。”
我是不相信鬼魂之说的,所以经她这么一讲,只是当作惊秫故事来听,还是没上心。
临近决战前夕,不断有飞骑特使飞入皇宫,消息说封叔的各路兵马陆续上路。司鸿宸早已拟定了作战方略与兵力部署,各地都有兵力驻扎,防备封叔突围,逃往几处根基之地。一旦封叔进入他们的包围圈,同时举兵擒杀封叔。
“这叫四面开花,老翁捉鳖!”司鸿宸哈哈大笑。
虞纤纤也是忙碌异常,我在宫里实在待不住,请求能助一臂之力。虞纤纤甚是爽快,将我打扮成宫人模样,随她一起出宫。
这一日,我们要去城楼慰抚驻军。
目下高峻的城楼遥遥在望,却是大风飞扬,官道寂寥。沿路行人稀少,也许是避难去了,我们的马车在空落落的街道上行驶,既倍显萧疏。
因为是宫里派人慰抚来了,司马亲自带路将城楼上下巡视了一番。与以前的景观不同,城墙城门与所有通道,全部根据战事规制建造。城墙外层垒砌大石条,土墙一面又用大砖砌成,三面城门开几个城洞,以及城门箭楼用什么石砌,都经过精心规划。如此一来,城楼坚固如同要塞一般,能经得起任何礌石弩箭的猛攻。而且城内又有数万人马接应,粮草源源不断,封叔想要攻破皇城比登天还难。
看了一遍,我心里亮堂堂的,信心倍增,跟随虞纤纤下了城楼准备回宫。
正在此时,一小队人马迎面飞驰而来,领头的正是司鸿宸。他们在我们前面骤然勒马,烟尘直扑马车。
“城楼重地,你们来此作甚?”司鸿宸铁青着脸,长喝一声。
他是朝着虞纤纤吼叫的,却一眼认出了女扮男装的我,脸上的怒意丝毫未消,意思是在质问,不好好待在宫里,出来添乱不成?随行的宫人宫婢整整十几个人大气不敢喘,既连一声咳嗽也没有。
虞纤纤屈膝一礼,解释道:“奴婢不能随将士浴血奋战,想尽一些绵薄之力,振我军威,尽快擒杀太平侯,让天下百姓过上太平日子!”
“一班女人,还是回宫里等着吧!”
司鸿宸轻蔑地哼了哼,眼光只是在我身上稍作停留,便领兵骤雨般远去了。
我明白,这是司鸿宸在告诉我:皇城无后患,他只需全力应对封骥。
但是虞纤纤脸色惨白地站着,目光投向司鸿宸远去的方向,眼里蒙着一层水雾。也不知是司鸿宸刚才当众训斥让她难堪,还是做错事觉得瑟缩害怕,她浑身颤抖得很厉害。
我没想到虞纤纤慰抚守城兵士是自作主张,心里也是有点生气。但看她这副可怜的模样,又想到她这些日子的劳顿,心里一软,便笑着拍拍她的手,轻声安慰道:“我理解你,你也是为他好。别难过,他就这副德行,说过了就不会有事。”
她的泪水逼在眼眶间,却硬生生地收了回去。恍惚中,只听见她轻笑一声,“我不难过了。”
她咬了咬苍白的唇,仿佛有一种凄楚不胜,长睫毛迎风颤颤,强烈地勾起我的同情心。我牵住她的手,刚才的一点疑云也就烟消云散了。
那年立冬过后的某天清晨,各地烽火台狼烟大起,封叔的兵马绕开司鸿宸的几处伏兵,沉雷般朝皇城压来。
封叔向来对方圆几百里的地形地貌了如指掌,不知多少次踏勘谋划,自然深知其中奥秘。几天时间,他和蒙国、蛣蜣族人组成的大军便满当当撒在了原野上。
须臾之间,一片牛角声凄厉地覆盖了始终不安的皇城上空。
“击败裕王!合众救国!”
不等先锋将领发令,几万联军伴着喊杀声暴风骤雨般三面扑来。司鸿宸冷静地挥剑一指,万千强弩长箭密麻麻地给予阻挡。反复冲杀之后,联军战法陡变,后面的步兵列成方阵,挺着长矛铁盾从三面森森压阵,隆隆脚步声势如沉雷。
“封骥的兵马,不过如此。封骥,你不是想与我正面一搏吗?今日就还你心愿!”
司鸿宸轻蔑地一笑,遂命令嘎子带队出城迎战。不多时,一处城门隆隆打开,嘎子率一万精锐飞骑蜂拥而出。这支飞骑是司鸿宸多年严酷训练的威武之师,战刀弓箭精良,人怀必死之心。敌我双方在原野上撞击,喊杀声厮打声响彻云霄,气势摄人心魄。
战争持续了几个时辰,战场上横尸遍野,鲜血染红大地,封叔的先头步兵荡然无存。联军中央的将帅大骇,举起弯刀嘶声大吼:“撤!明日再战!”
嘎子传下军令继续追杀,联军撤的速度极快,眨眼间工夫便神秘地消失在河谷之间。嘎子略一思忖,决定循迹作战,这时,皇城方向传来令他撤回的号角声。
嘎子回到皇城,一脸不服气,“裕王,正是灭敌大好时机,为何不继续?”
“这只是封骥的投石问路,不要上其当。”司鸿宸眼望远方,沉着说话,“一旦深入河谷,你的优势便会大大减弱,他一个浪头便会将你压在河谷!”
嘎子闻言,茅塞顿开,拱手连连称是。司鸿宸瞥了爱将一眼,并未加以责怪,只是传下军令,“歇息造饭,警惕敌方再次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