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有你?你要是属于我多好……剩给我的,只有这些细碎的回忆了。”
“男盗女娼!”
门外有人兀地说话,紧接着,几道人影映在墙面上。几盏纱灯几乎同时亮了,光影如焰火,将阴暗的房间燃映得亮如白昼那光芒过于刺目,我不禁伸手挡住面容,却挡不住外面的人进入。封叔出现在我们面前,他阴森地望定我和司鸿宸,唇际更是入骨三分的冷笑。
封叔的背后,站着封逸谦,一模一样凌厉的目光。他的神情更显睚眦欲裂,似乎要将我一口吞噬。我不由得一个激灵,慌乱地叫道:“阿谦!”
封逸谦快步走到我的面前,扬手便给了我一巴掌。
“不要叫这个名字!你不配!”
他狂吼一声。还不待我说话,一把揪住我的衣襟,发狠般用力,便将我掼倒在地上。
周围的事物模糊了,眼中封逸谦的身形在晃动。只听司鸿宸怒道:“圣上,你这是在干什么?”
封叔的声音及时响起,又阴又狠,“正想问裕王,你和皇后在干什么?瞧瞧这间屋子,多么熟悉的地方,皇上也一定记起了吧。裕王你可真是煞费心机,先将我封某灌醉,又让皇上迷迷糊糊的,原来是伺机两人团圆啊。可惜封某多的是各种解药,你上当了,裕王,请问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我突然间无法呼吸,心里剧烈地一跳,明白了。
我确实想得没错,老奸巨猾的封叔,借着喝醉酒而布下杀招。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的目标不是司鸿宸,而是我。
棋子按照他的设计摆下,司鸿宸说得没错,又是一步妙棋。封叔处心积虑想除掉我这个皇后,果然成功了。
这次一箭双雕,连带了司鸿宸。
我阻止了司鸿宸的预谋,却把自己带进沟里去了。
更为可怕的是,这里像个巨大的银镜,让封逸谦看到了真实的一面,我百口难辩!他不再相信我了!
我和他好容易重新建立的信任,经历短短的几个时辰,再次脆弱地断了。
我恍惚着,泪水一滴一滴地滑落,灯影像血一般耀眼。
司鸿宸并无惧意,与封叔争锋相对,“此事与皇后无关,全是我一厢情愿的。侯爷,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要扯进皇后,少血口喷人!”
封叔大笑道:“裕王,我们进来的时候,你的手可是搭在皇后的身上。如若是你一厢情愿,皇后会随便靠在你怀里,随便你动手动脚吗?”
“够了!”
封逸谦陡地喝住,扬声道:“这天下是朕的天下,朕坐得住!裕王,朕知道撼你很难,就请仲父依法裁度。我朝法度森严,这个女人怎么处置,有法依法!”
说完,挥手下令,“卸车换马,将皇后押回皇宫!”
随即转身,连眼角都未曾看我一眼,便离开这间屋子。封叔跟在封逸谦的身后,马鞭漫不经心地敲在一边手上。他的目光极慢地扫过我,看了看司鸿宸,不说话,只是在笑着。
我挣扎着起来,身子有点摇晃,我稳住,把眼睛微微一阖。
司鸿宸伸手想搀扶我,被我一把推开。他似乎也觉得无措,眉宇间微拢了一下,复杂万分地看着我,“韩宜笑……”
“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解释。”我自顾步履沉重地往外面走。
“我说过,我不想让你受伤害。”
“若真这样想,你就不要出面,不然反而害我。”
我脑子还是清醒的,嘴里呢喃着,说给司鸿宸听,也说给自己听,“一切都过去了,不会再有事情发生。阿谦会明白的,他会明白的……”
那个时候我脸上火辣辣的很痛,封逸谦第一次打我,他真的打我了。
整个裕王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沉寂下来。
周围鸦雀无声,要不是看清黑压压匍匐一地的群臣,我真的以为,刚才的盛宴只是一场幻觉。
封逸谦已经上了马,策马前他回首一望,他并不望我,而是望了裕王府高峻的墙角。
然后在众御林军的守护下,扬长而去。我模糊地看到,堆叠精扎的虬龙纹绣扭曲在他的袍服里。
一丝哀凉拢上心头,我几乎是软瘫在辇车上。
待封逸谦走远了,封叔才又现出身,朝手下递了个眼色。手下立时领会意思,上来将我反手按到,用绳子缚住我的胳膊。
我动弹不得,愤恨地盯着封叔,冷笑道:“恭喜啊,总算被你逮住了机会。”
“英雄一旦动了私情,离死就不远了。真没想到堂堂裕王,啧啧。”封叔一副感叹不已的样子,说道,“我会让你慢慢等,看敖是怎样一败涂地的!他败了,你完了,整个新朝必是封某一方坐大,哈哈!”
顿了一下,他又道:“如我所愿,谦儿果然放弃你了。这下你不会再翻身了!”
辇车随着封叔的笑声启动,裕王府在夜色中慢慢消失。我知道司鸿宸一定在那里看我,是担心还是无奈,不管怎样,一想到回皇宫,我还是胆颤了。
民间风传那晚发生在裕王府里的事,百人有百口,愈传愈玄乎,几乎全是对我和司鸿宸不利的。而司鸿宸与封叔之间的矛盾,在一夜间公开化,而且大有愈演愈激烈之趋势。不到半月,整个新朝闹得沸沸扬扬,人们在议论裕王的风流韵事同时,又在猜测他与太平侯这场龙虎斗,朝局立时变得波谲云诡。
有人开始上奏,说皇后本是裕王之妻,离分生情,有违伦常,应废了皇后这封号。
那时我已经被禁锢在皇后宫里,奏疏雪片似的纷纷起了,封逸谦本来就气急,这回愈发跳脚。太平侯封骥适时上了一道奏本,并与封逸谦长谈了半宵。
第二天,我即被削去皇后封号,搬离皇后宫。后宫深处有座“茴院”的,距离囚禁靖帝的地方不远,那里成了我的居所。
我本来耐心苦等封逸谦出现,而今他这么无情,绝望得我连哭都哭不出一声。
伺候我的只有一个叫秀秀的小宫女,曾经给虞纤纤洗盥盆的。这样清苦的差事,原先皇后宫内能回避的都回避了,执事总管便派了秀秀来。
秀秀长得并不秀气,脸上满是雀斑,不爱干净。在茴院也懒,凡事我亲自去做。幸好人不坏,有点傻傻的,我反而放心。
我白天爬上院墙,翘首望着封逸谦寝殿的方向,盼望他有一天能出现。秀秀在下面眨巴着眼睛,偶尔会指挥我,“我要花!给我摘下来!”
这时节,应该是树头花艳杂娇云,我和封逸谦同骑骏马,马踏青苔,逗留在粉墙青瓦的绿荫深处。如今花犹在,虽是普通的蔷薇,盛放得如烈火,日光下灼灼灿烂。可这是小院子里唯一的花了。
我也不再母仪天下,也许以后也不能了。
摘了几枝给秀秀,看秀秀欢天喜地的模样,我不觉暗叹了口气。
四月底,封叔派人巡查茴院,蔷薇开得最旺盛的时候,便被连根铲除。我望着一地残红,心里有些东西慢慢地涌了上来,幽怨幽凉的,眼泪止不住地掉落。
我哭了。
离那次夜宴已经过了两个月,却漫长得如亘古一般。我望断秋水,竟等不到封逸谦来。他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我记起那一巴掌,知道,他真的恨透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