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和笑着接过,似乎真是渴了,况那药茶酸酸甜甜,甚是好喝。
明月只听见咕咚咕咚数声,面上仿佛搁了火炭一般,伸手接过空碗,道:“春上容易滋生疫病,多喝些药茶自是有好处,若是邵左使不嫌弃,可随时来此处做客。”邵和笑道:“那邵某可就不客气了。”明月点点头,转身想走,岂料地上药渣尚未清净,险些摔倒,被邵和一臂弯揽在怀中。俏脸瞬间飘上两朵红云。
这一摔之间,叮的一声,一样东西掉了下来,邵和扶正她,弯腰去捡,岂料她也俯身去捡,额头又碰在了一起,明月忙退开一步,不知如何是好。半晌抬眸去看邵和,他正盯着那荷包发怔,唯一踌躇,将荷包递了过来:“这是姑娘绣的么?好精致的绣活。”
邵和说着暗暗捏了捏,里面果然硬硬一团,只怕就是那方玉玦。明月接过来,道:“不是,这是家母的遗物,我手脚粗笨,哪能跟家母相提并论?”
邵和笑道:“姑娘十指纤纤,想来定是心灵手巧的,何必如此自谦。”又道:“我似乎在明珠姑娘那里也见过一只类似的,莫非也是她娘亲的遗物么?”明月满脸惊诧:“是么?怎么我从未见过,我二人一直形影不离,却不知她也有一只。”
邵和道:“那可能是邵某记错了,你们两位长得实在是像,一定有很多人认错吧。”明月偏头一笑,眸中流转莹光:“却是有许多人这样说,只是我笑起来有个梨涡,而师妹笑起来,可以看见两颗虎牙。”
邵和点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又道:“我们这样左使姑娘的叫,倒是拗口,既然已经熟识,没外人的时候不妨简单些,如何?”
明月笑着点点头。邵和又道:“我痴长你数岁,你不妨称呼我一声邵大哥,我就唤你明月可好?”明月笑着低头福了一褔:“是,邵大哥。”话音刚落,就听冷冷一声:“明月。”
明月面上一惊,见师父朝这边走来,面色铁青,不由担忧的望了邵和一眼。邵和拱手为礼:“晚辈见过钰慧师太。”钰慧僵硬的点了点头,如一堵墙般亘在二人中间,将明月掩在身后,却又看见她手执荷包,大惊失色:“谁让你拿出来的?是他么?嗯?明月,你怎的如此不听话?”
明月一时不解,师父一项慈祥,怎的今儿个这般古怪,只好解释道:“不是,是不小心掉了出来。”邵和见此,躬身一礼道:“既然前辈在此,想来周姑娘也安全了,那晚辈就先告辞了。”见钰慧毫无反应,便做了揖抽身离去。
钰慧冷冷的目送他走远,环顾左右又无人,这才对明月道:“你怎的这样大意,师父教你的话都当耳边风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跟明教人往来,还有这个荷包,我不是说过不许带出来的么?怎么又不听话,下次再教我看见,你就别认我这个师父。”明月苦笑一声,柔声道:“师父莫要动气,徒儿遵命便是。”
钰慧听她服了软,顿时消了气,拉了她的手,语气软和下来:“明月,师父知道你一向听话乖巧,不像明珠,总是让为师操心,前几日竟然还偷偷跑出去……”说着面上又浮上一层薄怒:“瞧我不打断她的腿。”
走在大街上,明珠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揉揉鼻子,暗道:定是师父又骂我了,嗨,不知道要罚抄多少遍经。
随即又一笑,人生得意须尽欢嘛,想到这准备去那日的酒楼吃一顿,酱醉鸭的味道,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刚迈出一步,视线就被一个小男孩吸引住,咦?“住手!”她大喝一声,几步冲过去把住男孩的手,那孩子竟然还在偷东西,真是死性不改。那被掏包袱的汉子回过头来,瞬间明白了情况,拱手道:“小兄弟,真是多谢了。”
明珠将钱包还给他,爽利的一笑:“这算什么?小事一桩,不足挂齿。”那汉子虎目虬须,膀大腰圆,着一件天青色箭袖劲装,好不威风,笑道:“小兄弟,你看着身量虽小,却也是豪爽之人,在下常遇春,敢问小兄如何称呼?”明珠笑道:“在下姓周单名一个明月的明字,四川人氏。”常遇春上下打量她一遍,笑道:“原来是周明兄弟,哈哈哈,果然是名如其人,来来来,大哥请你喝酒。”
明珠笑道:“好,不醉不归。”说着与常遇春把臂进了酒楼,叫店官送上两坛好酒,切上两碟牛羊肉。店中原就摆着蚕豆花生等四碟干果,常遇春在那里大嚼起来,拿酒坛为两人满上,举碗道:“干!”明珠也洒脱一笑:“兄弟先干了,大哥你随意。”说罢咕咚咕咚掩袖喝干,亮了亮碗底。
常遇春见她瘦瘦小小,却有这般酒量,心下甚是喜爱,两人一来二去,喝光两坛又叫了两坛,明珠有一种天赋,再烈的酒也跟白水一样,所以别说千杯,万杯也难的一醉。两人直喝到日头西斜,常遇春说些江湖见闻,明珠听得津津有味,对方见他不醉,直是不肯认输,明珠见他舌头都大了,说话也是语无伦次,便付过酒帐,要送他回下处,他却要不依,要再喝三百杯。
明珠笑道:“好啊,等大哥你明天睡醒,咱们再喝三百杯。”常遇春这才满意的笑着去了,边走还边说不可毁约,谁毁约谁便是王八羔子,没种。明珠望着他走远,脚步虽踉跄,却又极稳,便放下心来,不知是否因饮了酒的缘故,心中舒爽的很,转身回六和客栈休息,预备等明日大会一过,凑过热闹便回峨眉听训。
待她进了客栈,身后不远处的一片白影才飘然远去。不多时落入一个宽敞的院落,院中草木葱郁,百花争艳,那人见一绿衣侍女出来,问了句什么,侍女恭敬的答对了,便引他进楼。但见楼内装饰典雅,一色檀香木家具,多宝阁里陈设着瓷器、珍宝、古书等物。迎面的板壁上挂一副泼墨山水图,抬首一面匾额。额下平头案上摆设一株碧血珊瑚。
案两侧摆放福寿双全椅,左右首又排放数张帽椅。只听脚步轻响,从板壁后转出一个白衣女子来,她素白的衣衫上银线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白狐,乌发垂肩,额前一串赤金璎珞,缀着大大小小数棵水晶珠子,可惜半张银狐面具遮盖,只剩下大半张脸上可见弯弯黛眉下一双略带忧郁的眸子,鼻梁下轻抿的双唇,飘然有仙姿。
这便是江湖上闻名的卧狐岭岭主白狐,自从与明教教主断绝关系后便不再已真面目示人,总是以一张银狐面具掩面,白衣男子行礼如仪:“白姐。”白狐道:“不是说了,自家人本不必如此客气。”又笑着打趣他问:“那位姑娘一切都好么?”柳非凤面上一红,沉吟不语。
白狐见说中他心事,笑道:“你每日介出去,傍晚才回来,又从不肯说,我总是要担心的。放心,我不是多嘴的人,尔东那里又怎会知道?或许有一日……”柳非凤眉心划过一丝伤痛,打断她的话头道:“万健你打算怎么处置?”白狐见他不愿提,也只好收住话头,道:“他办事不利先且不说,竟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被那明教捉了去,尔东的意思,是处死。”
柳非凤到底有一丝不忍,道:“这也不能全怪他,修罗阴狠毒辣,再加上那姓云的诡计多端……”白狐望了他一眼,眸中清冷:“晗弟,你心太软……罢了,不说他了,我自有分寸,姓云的送他来,不过是给我一个下马威,他又不敢来见我,只好假你之手。”柳非凤额角太阳穴一跳:“莫非他知道我的身份?”
白狐伸手把玩着几上的珊瑚,玉白的手与血红的珊瑚对比之下,那腻白的手更胜三分:“应该不是,如果猜得到,还会留你命在么?我估摸他只是看出你偏向于泰山派这一边。”柳非凤搁在圈椅扶手上的手微微握紧,似乎要捏碎什么东西似的,牙关紧咬:“当年若不是狄翁相救,哪里还有我命在呢?我活着,有家不能归,真是生不如死。”
白狐幽叹一声:“晗弟,这些年苦了你了。”柳非凤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道:“白姐,明日那卷经文是否会出现?”白狐抚摸珊瑚的手顿了下来,皱眉道:“照万健的话来看,那卷经文,尚未落入姓云的手里,否则他也不会让我们知道修罗在找那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