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问:“你是何人?”那人笑笑:“在下乃是明教中的清闲散人。”“我问的是你的名字?”那人唔了一声,道:“云楚。”
明珠暗道好名字,云楚,听去便像是缱绻恻怛、义兼风雅的楚辞,似乎可见衣袖飘飘,文采风流的儒士。嘴上却道:“是不知所云的云,秦楼楚馆的楚么?”
那人似乎笑了一下,问:“敢问姑娘芳名?”明珠道:“明珠。”那人又问:“那你姓什么呢?”明珠顿了顿:“……周……”那人起先还喃喃:“明珠……嗯……真是贴切的好名字……我瞧你脾气古怪,自以为是,倒是很喜欢,不如来我明教如何?我收你为徒,好好指点你几招,保证你也能‘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也免得你随随便便就被人捉了去。”
“死了这条心吧,我才不要去你们明教呢,一帮无耻之徒。”那人不以为意,似乎对上了脾气,又靠近了三分,头枕在明珠颈上。明珠顿时觉得双颊红透,他温热的鼻息落入颈项就如火炭一般。
那人又挨近一些,鼻尖在她嫩滑的颈上蹭了蹭,问道:“你怎么这么香?”接着又嗅了下,喃喃自语道:“是茉莉花。”明珠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摆脱不得,怒道:“你无耻。”那人又贴近了两分,简直要贴在一起,笑道:“是也不是?”明珠咬咬牙,愤愤道:“是。”
“唔……你生下来就带着茉莉香?”那人好奇心大盛。“不是,是我经常拿茉莉泡的水濯洗头发。”明珠答道。“唔,”那人唇已凑上明珠耳垂:“你这么美,为何不戴耳环?”黑暗中似乎能感觉到他的唇形轻轻在耳际厮磨,明珠忍无可忍:“你再卑鄙一点我就自我了断,也不用你救,我武功虽然不强,可是我师父很厉害,还有我大师伯,二师伯,五师叔,还有我远程哥哥……”说着说着情绪激愤,呼吸也急促起来。
“别瞎想,集中精神,小心走火。”那人语气严肃了些。明珠惊觉方才险些走了岔道,忙聚敛精神,随之又想,莫非那人一直都精力集中,没有胡思乱想?
迷糊中听到那人说话,他的声音飘渺若隔着云层,明珠听着似乎睡了过去。
翌日醒来,隐约听见门外吵嚷声,只见自己躺在一间布置精致的厢房内,起身下床,活动了筋骨,却觉得舒畅无比,莫非睡梦中竟练了什么武功不成。
打开门一看才知道原来身处一间客栈。回身四下看看,屋中并无他人,只在几上留了两朵带着露珠儿的茉莉花,和她的钱袋,另外搁着几样小吃和一只锦盒,打开来,是一只雕工精致的珠钗,一串珠子每一粒都饱满莹润。
“是他?!”明珠捻起那花儿心下想:他怎会来。
“醒了?”身后传来一声问。明珠慌忙转过头去看,略略失望道:“远程哥哥,怎的是你?”林远程笑道:“不是我?还是谁?”明珠随手晃了晃手中的钗子,那一串珠跟着打着晃儿。“干嘛送这个?”
林远程抿了抿唇,在左手一张帽椅上坐下:“料想你喜欢,昨儿见了,就买了,你且带着玩吧。”
明珠见他似乎不悦,也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面上故作沉思状:“你送这个……没有什么意思?”林远程端起茶壶为明珠斟满水,又自己倒满:“能有什么意思?没其他意思,你带着玩就是了。”
明珠哦了一声,将珠钗扔回去:“没意思那我就不要了。”林远程只好道:“好妹妹,这是做哥哥的千挑万选出来的,只有妹妹这样美若天仙的人才配得上,好了吧?”明珠笑了,“这还差不多,干嘛板着个脸,莫非把我的钱袋找回来,你的又丢了?”
林远程抬头瞧了她一眼,道:“我临时有桩事要立即回青城。”明珠哦了一声,怏怏道:“那就下次再来玩吧,反正你答应我的不许耍赖。”林远程又顿了顿:“你可以再多呆些日子,我先行回去,再说,这一路舟车劳顿,回去我还要昼夜兼程,怕你吃不消。”
明珠轻轻咬了下唇,良久才道:“好吧,那我自己玩。”林远程望了她一会,道:“你自己只怕不安全,于师兄他们就下榻在六和客栈,我送你过去,有他们护着你,我也安心些。”明珠知他说的是青城派的于远朗等人,是青城派掌门林卜清的徒弟,只是扭过头:“我不去。”林远程眉心皱了皱,柔声劝道:“听话,赶明我买一屋子好吃的好玩的来送你,可好?”明珠知他有意讨好,点点头道:“你既然那么着急,就先走吧,我全身酸疼,要睡醒了再去。”说罢自己进了里屋把门一扣。
峨眉山下的镇甸,百姓碌碌,今日正是七日一次的大集市,故而街上人头攒动。邵和缓步朝前走着,方才造访了周张两户人家,已是人去楼空,连半个影子都没见到,周遭的邻居似乎也都极其避讳,根本问不出什么来,两个孩子是雨**的孩子无疑,只是哪个才是义父的女儿?两个人又生得如此类似。
正凝神思索着,前面传来喧闹声。抬目望去,却是一个锦衣华服的满脸恶肉横生的男子,约莫二十岁上下,正斜靠着椽柱坐在一间草棚里,身后抱臂站着几个胳臂有碗口粗的汉子,也都是一副欺男霸女的嘴脸。棚里摆着一张木桌案,棚外的黄土地上满是泼溅的药渣,浓黑的药汁蜿蜒来去,像一条条小蛇一般。
只剩下几只药炉还喷吐着火苗。木案后端坐着一个浅蓝衣衫的女子,只听她道:“裘少爷,我师姐妹也不是第一天在此处施药赠医了,家师在令尊那里也早打过招呼,还请您高抬贵手,行个方便。”此女正是明月,她虽是个极温柔的女子,此刻面上也满是冰霜之色。
那姓裘的少爷两只三角眼直勾勾的盯着明月,嘴上说道:“张姑娘,你这可是在逼我呐,我说了,我只是请你去府上做做客,您只要点一点头,砸了多少东西,全算在爷我的。”明月厌恶透了,却道:“不敢让裘少爷破费,只是这七日一次的施药是家师定下的规矩,明月也不敢违抗师命。还是改日同师父一道去府上问候。”那裘来培怒气冲天,倒吊双眉:“别给脸不要脸,逼着本少爷动手。”说罢使一个眼色,几个大汉早等的牙痒痒,有模有样的砸东西。
明月撇开头去,这恶霸隔不几日就来闹,他父亲又是一方父母,师父也只能劝自己忍气吞声。恰在此时,只听哎吆一声惨叫,一个壮汉被摔出数步之外。一个青年男子正和几个壮汉厮打,瞧他一摔一踢一拳一脚,五六个汉子都趴倒在地。裘来培横了邵和一眼,吐了口口水,依旧趾高气昂:“吆喝!还来个厉害人物,怪不得张姑娘敢不应少爷我的约,”说着摆了摆手,一直站在他斜后方的青衣男子走上来躬了腰听唤,见他一摆手,提前纵起数步,噌楞一声,三尺青锋出鞘,直直朝邵和刺来。
待那剑到鼻端,邵和才一折身避开,伸肘去叩那厮腰际,青衣人翻身避开,再次舞剑来袭,邵和不紧不慢,虽是赤手空拳,却依旧把门户守得严丝合缝,青衣人也是个中好手,一把长剑舞的泼风一般,招招刺人死穴。
明月在一旁看了,虽知道邵和底细,但也忍不住担心,暗想,县中也有这等高手。再去看时,那青衣人已经被踢中腰间大穴,一把剑也早被夺走。只见邵和看了眼手中长剑,叹一声:“湖北游侠风剑胡蜂几时也成了官府豢养的奴才了?”说罢,叮的一声,长剑插在他身前土地之中,剑身兀自轻轻摇晃。
裘来培见他这等厉害,叫了声“走。”快速溜走。胡蜂将剑还入鞘中,道:“小弟游走江湖多年,想来有名头的人物也知道不少,但阁下却素未谋面,请问高姓大名?”邵和知他是挂不住面子,故而来找几句话说,他素来仁厚,便道:“濠州邵五。”胡蜂听他这般说,转身去了。
邵和这才帮明月整理被砸的稀巴烂的药庐,附近的乡民素来受她恩惠,也纷纷前来帮忙收拾一通。明月见前来的患者都诊治了,才抬目望了望远处,邵和长身玉立,站在草棚下眺望远方。
常来玩耍的小猴子打趣道:“姐姐,这位大哥哥真是厉害,就这样哈哈哈哈就把坏人都赶走了。”他边说边手舞足蹈,引得明月不禁一笑,抬步走了过去,道:“邵左使。”邵和回转身来,哦了一声道:“姑娘有何吩咐?”明月微一低头:“多谢邵左使仗义相救之德。”
邵和若无其事:“姑娘严重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倒是姑娘医者仁心,让邵某好生敬佩啊。尊师钰慧师太武功高强,怎的姑娘你……”他一时口快问了出来,又觉得不太好问下去。
明月却不以为意:“说起来,也不能怪师父,是我从小身子就弱,更是大病了一场,若不是师父她衣不解带的照顾,只怕我早就……”说着哀叹一声道:“此外师父也不喜我二人习武,平时只教些强身健体的散招,师妹身体好,经常偷学一些剑法,总惹得师父罚她,”想起说这些琐碎事,又不好意思的一笑,递上一碗药茶道:“天气暑热,邵左使想必渴了,喝碗凉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