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呆的久了就越来越不安,而且这种情绪是由布丁扩散给我的,不止一次他明确表示希望回家。
而且他还有一个非常正当的理由,总不能让爸爸,冷子言一直睡沙发吧。
冷子言觉得布丁甚是有孝心,抗议说总不能让他一直睡沙发,我睡布丁的床,怎么着也得我陪他一起睡沙发。
我觉得冷子言总这么睡沙发也不是回事,走了点后门在病房加了张床给冷子言,可是冷子言那没脑子的竟然买了张双人床,瞧着布丁那张单人床,我们挤挤是没问题,可是在冷子言旁边放着一张双人床的情况下就实属不易了,所以我明智的选择了冷子言的双人床。
在医院住了将近一个月后,有一天晚上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的,好像曹禺先生的雷雨里面就是这样的情景,不好的天气暗示着不幸的发生。
我和冷子言很晚才睡着,因为不知道怎么我们两个都是心神不安的,总觉得会有什么意外。
半夜的时候布丁开始呼吸困难,然后被推进了手术室,等到手术结束的时候天都亮了,可是还是在下雨。
“小红,你们两个已经一整晚没睡了,正好我没什么事,我帮你们等着吧,等补丁醒了我再叫你们。”不知什么时候在医院里瞎逛的赵先生从某地地方突然出现,站在我们面前。
“小红,你先回去睡,我在这边等着,赵先生,谢谢你关心。”冷子言扶着我说。
布丁已经被推进了无菌病房,我看过那些电视剧的,总觉得要在无菌病房隔离起来就是说明生命快到尽头了。
以前我做过一个梦,我和布丁说,妈妈要把你送到你爸爸那边去,妈妈没了你还可以活得很好,他对着我哭了,然后咬断了我的喉管。我现在突然想来,觉得后背直直的发凉,我不是没有他不能活,但是心会被狠狠地挖掉一大块,每每想起便会泪流满面的,只是现在他还在病痛中受折磨,我就觉得自己真是混蛋。
若是那时不是酒醉,就不会有布丁,如果不是因为我生病了,那就不会让布丁出生,或者就算出生了,也是一个健康的布丁。
作为妈妈,我实在是不及格,可是这是没有补考的试题,你知道了该怎么解答的时候试卷已经交了上去,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布丁,我为自己曾经做的那些事情对你道歉,我的自私,我的无理取闹,都让你承担了后果。
只是对着冰冷的玻璃,看着显示屏上跳跃的线条,我的布丁也许下一刻就会不在了。
“病人的情况恶化了,如果不接受心脏移植手术,可能撑不过三个月了,而且这三个月也是痛苦万分的。”那个据说是誉满全球的心脏专家站在一边说。
“不会的,以前他们说他活不过四岁,你看我都养到这么大了,他生出来的时候就那么小。”我比着手势喃喃自语,对于这些专家的话一向不太相信。
“现在有合适的心脏了吗?”赵先生问道。
“这位是?”
“我还是孩子的爸爸。”赵先生看了我一眼,见我没有什么异样的反应,继续说:“换心的风险多大?”
“我们医院是这方面的权威,如果心脏没有任何的不良反应病人以后就会康复,可是合适的心脏不怎么好找的。”
“那么直系亲属的心会不会排斥反应小一点?”
“照理是这样的,不过还是需要匹配,而且我们不做活体心脏移植的手术,所以还是需要等到合适的捐赠者,先生请问你的身体状况是什么样。”
我曾经看过某些小说,孩子或者是恋人生病了,正好主角的身体不好,或者是故意不好,然后正好就那么巧等到了合适的捐赠者。
赵硕恩这么问,我以为他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其实这些天是他自己住院,和沈蔷并没有多大的关系,也许他良心突然发现,想要让自己的生命在布丁身上延续。
“我身体很好,我只是随便问问。”赵硕恩这么一说,我想杀了他的心都有,正好可以给布丁一个心,欠赵先生的一条命我来还。
我还是下不了决心,我怕出现那个什么排斥反应,我更怕布丁坚持不住在手术台上去世。
曾经有人说有一点希望就不辞辛劳的不顾一切地前往,可是我一向都是胆小怕事的人,我怕我的决定会让布丁离开。
赵先生的不怀好意也没让我怎么伤心。俗话说打死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布丁果然没有亲爹的福,还有冷子言这个后爸做的很合格。
守了三天布丁终于醒了,睁着眼睛看着我,很虚弱的对我扯出一个笑。
“我一直想,醒过来的时候是不是不会看见妈妈了,可是我看见妈妈了,我觉得自己很幸运。”
“布丁,妈妈很没有用,你小的时候懂事的早,我就让你做这做那的,我身体不好,你什么都迁就我,我有什么觉得你不像是我的孩子,我看见你就会想起我那痛苦的过去,我曾经好多次都想把你扔了,现在我错了,你不要丢下妈妈,妈妈的亲人不多,喜欢妈妈的人也不多,你要是走了他们可能都不喜欢我了,那我怎么办,我生你出来还指望着你帮我养老的。”我好像哭了,冷子言轻轻拍拍我的背。
“爸爸以后我要是走了,你会不喜欢妈妈吗?”
“会的。”
冷子言和赵先生异口同声。
赵先生这几日总是不小心晃悠到这边,看着我们,也不说话,有时站在一边看看谁在里面的布丁。因为这里是医院,不好大吵大闹,而且我也没那个精气神和他吵闹,就顺着赵先生的意,随他便了。刚刚布丁醒的时候,赵先生在我们不注意的时候也换了衣服进来,我是听到他在说话才发现的。
布丁叫得爸爸是冷子言,可是赵先生也回应了,这时情况就有些尴尬了,我看见冷子言眼睛瞪老大,看着赵先生想骂又不敢骂的,倒是赵先生很好意思的挤开了蹲在床边的我,将手握住布丁的手。
“还记得我吗,你回国的第一天,抱着我的腿一直哭。”赵先生面色祥和地说道。
“嗯,记得,你是爸爸,我看见过照片的,所以那次才会抱着你,希望你能认出我来。”布丁戴着氧气罩,眼里带笑的说,这样子看上去和那个笑得温厚纯良的赵先生看起来相像地恐怖。
“如果你好起来,我就喜欢你妈妈,你说怎么样?”
“妈妈是冷爸爸的,我也是冷爸爸的,我知道爸爸有自己的家庭,可是爸爸能来看我我就觉得很开心。”
冷子言听到布丁这么说,露出得意的表情,带着我挤开了在布丁旁边的赵先生。
医生说布丁刚刚醒来要多休息,所以我们就这样坐在那边看着他,也不说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赵先生离开了。
冷子言帮我决定了布丁的手术,在手术协议上签了字,我们现在在等合适的心脏。曾经在我爸死的时候我和雅涵在医院里住了近一个多月,连赵先生也没来看过我们一次,这一次他倒是每天都来,我觉得他是自己有病了,所以得每天进医院给自己看病。
冷子言暂时将凌汛交给了老幺打理,全心全意陪着我,布丁看见了眉飞眼笑的,觉得我的后半辈子有所依靠了,就算冷子言在布丁身边说他是为了布丁才对我好的。等到晚上的时候冷子言要回家拿点东西,本来就只有我一个人守着的,赵先生踱着步来到我的跟前,在我旁边的位子上坐下。
“心脏有消息了吗?”冷子言递给我一杯水问道。
“老大已经去办了,今天早上有了合适的,现在去办手续了,快的话后天就能安排手术了。”
“陪我去吃饭吧,我好多天没吃饭了。”
赵先生话题转的快,不过以我现在的心情完全没看出来。
“我吃不下。”
“没让你吃,是我饿了,我一个人吃显得太孤单了。”
“那等老大回来我让他陪你去吃,或者你叫沈蔷过来,或者你找别人,我不是很喜欢你,我不和你吵只是我懒得和你吵,你别烦我。”我语气甚是强烈,但是可能我几日没有洗澡洗头,浑身散发着一种落败颓废的气息让我的气势弱了很多。
所以赵先生敢直接忽视我的话,强拉着我往外走。
冷子言还没回来,布丁我倒是不担心,门口除了我还有其他人守着,我现在这样出门可能别人会嫌脏吧,虽然我也是几天没吃了,可是和赵先生一起吃,实在为难我。不过现实情况奈不得我何,冷子言没有回来,赵先生强拉着我出门,我也想在医院里抱怨,可是现在是晚上,很多病人都休息了,不能为了我一己之私而吵醒别人吧。
被赵先生拽出了医院,坐在车里。赵先生说,有重要的事和我说,我是决计不想和赵先生再有多大联系的,可是赵先生说的重要的事我倒是有兴趣听一听,他很少有重要的事说,而且是关于布丁的,我对于他是凡事都往坏处想的。
既然知道了布丁的存在,还在病床前和布丁相认,赵先生说有重要的事,我以为他是希望和我讨论抚养权的问题,我倒是希望看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我无言坐着,赵先生开车,车窗外的霓虹闪闪亮亮的摇着城市的睡梦,这几个月我住惯了医院见多了白色的墙,闻多了消毒水的味道,现在这些有人气的场景让我恍如隔世。
开到一条偏僻的小路,突然听到一声巨响,然后就有人强制开了车门,闻到一股乙醚的味道,我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
这种情况好像叫做绑架吧,我们的车子被狠狠撞击之后被推到了路边的防护栏,安全气囊才刚刚打开就听到车窗被砸烂的声音,紧接着我就晕了过去,我那时想,完了,布丁还要手术呢,我还没吃晚饭呢,一定要饿死了。
我醒来的时候浑身发冷,天黑黑的,赵先生在我旁边一直叫我的名字,我感觉到自己的两只手被绑住了,眼睛也被贴上了什么东西,还好嘴巴里没我想象的那样被塞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小红,小红,你在吗,你没事吧?”难得听到赵先生焦急的声音,我是这样他应该情况和我差不多,也是一样被蒙住了眼睛手脚被绑住了吧。
“嗯,我没事,这是什么情况,赵硕恩,你说你得罪谁了?”
“我得罪的人很多,我也不知道是谁?”冷子言笑笑,循着我的声音靠到我的身边。“我醒的比较早,听到他们说等拿了钱就放人,你放心好了。”
“这是哪里啊,怎么这么冷?”
“我们这样算不算患难与共,我猜是一个仓库,我们说话还有回音,既然只是要钱,我们乖乖当人质就好了。”赵先生又靠近一点,我也把被靠上去,的确是太冷了。
“布丁还要做手术,万一醒来看不见我会不会哭,老大看不见我一定会担心的,好饿,也好冷啊,赵硕恩啊,你一定是上辈子积了太多的德,什么倒霉事都有别人替你扛,我上辈子是作孽太多了,所以才这么倒霉。”
“你很幸福啊,要不要听我的倒霉事?”
“你也有倒霉事?”我问。
“小的时候去过一次学校,因为是第一次去,而且排场很大,被同学嫌弃,下课的时候被别人绑在了树上,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想去上学了。”
我惊讶,“你原来怎么没有和我说过,嘿嘿,所以你以后看上去冷淡吗?”
“我很冷淡吗,员工对我的评价可是平易近人。”
“你只是看上去平易近人,你的心是冰做的,不对,冰还能被融化,你的心事石头做的,风霜不朽。我都没做错什么要受这么多苦,哪有我倒霉。”
“在美国的时候有一次被排华的同学为了起来,我一个人对八个人,断了两根肋骨,住了半年的医院。”
“你以前怎么没和我说过?”在我眼里,赵先生都是个没有心,没有情趣,除了关心沈蔷什么都不在乎的冷血无情的存在,为什么突然和我说这些话。
“男子汉都是好面子的。”赵先生靠着我,好像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咯咯地自己笑了两声,从后背感觉到他的轻颤。“你知道吗,我害怕鱼,以前你喜欢吃鱼,还逼我吃,那时候我想死的心都有。”
“为什么会怕鱼?”
“小时候被鱼咬过。”
“我觉得你很多事我都不知道,以前还以为我很了解你的,现在觉得我好像一点也不了解你。”我叹气,是他掩藏的太好还是我眼睛太烂。
我想起原来他吃鱼的时候闭着眼睛,在嘴里咀嚼,还以为他是很喜欢自己慢慢品尝呢,原来是抱着必死的心吃的,真是难为他了。
我接着听了赵先生喋喋不休地说着他过去的糗事,我听得晕晕乎乎的,而且觉得实在是和我心目中的赵硕恩不太一样,我心目中的赵硕恩是绝不会有这么多话和我说的。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赵先生能说出那么多话,可是我真的很累,连着几天没有睡过,吃也吃不太下,被蒙住眼睛,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无论赵先生说得多么丰富多彩,我也觉得困得要命。
“喂,你不要睡。”赵先生用背撞击我的背,有些着急的说道。
“就睡一会,我困了。”我哀求道,要是他不停地撞我的背,我也会睡不好的。
“我还有很多话没说呢,你不准睡,要是你睡了,这辈子就听不到了。”
“好啊,那我不睡,你要说明白一点,我理解能力比较差。”
也许很多年前我们都不会想到我们尽然能够在彼此伤害过之后安静的面对彼此,还能在逆境中一起说话。也许很多年后,我们回想到这一段会觉得不可思议,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