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祺并没有立即送映雪出宫,而是被一个宫女急匆匆请回了自己的殿宇,不再催人过来。为她安排出宫事宜的人是西门,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套太监服和出宫牌,急急催她换上,说让她随另一个太监从武德门出去。
正要走,突见一人从暗门后走出来,惊喜叫着:“墨玄,刚才他的手动了一下,蛇灵珠有效了,有效了!”
来人不正是失踪已久的独孤北冀么?他墨发过肩,左右两边分开,不挽髻,直直搭着,留了胡子,穿着一身宽大的灰袍,有些行云者的味道。
这身装扮!如果不听他的声音,映雪真的差点认不出他来!
她很吃惊,却更为他的话停住了离去的脚步:“你是说,胤轩的手动了下吗?”
独孤北冀见到她,比她惊奇不知多少倍,而且眸子里闪烁着强烈的愧疚感,道:“王妃娘娘,正是……”
却不等他把话说完,映雪已经冲进了暗室。
“胤轩!”映雪疾步跨下石阶,跑下去,心儿急得都快跳出来。他的手动了,这么说他有救了!太好了!
暗室里依旧轻烟缭缭,寒气逼人,大大小小的夜明珠照射出明亮的光线,一抹红衣坐在寒玉床边紧紧握着男人的大掌,贴在颊边,摩挲。
映雪一下愣在原地,再也没有勇气往前走一步。
“映雪。”来不及阻止她的西门和孤独北冀跟着走进来,站在她身后,轻声道:“刚才绛霜和北冀在为胤轩疗伤,我怕会影响你出宫,所以没有告知你。”
“那他有救吗?”映雪只能站在床边,远远望着那个依旧没有睁眼的男人。而连绛霜听到声音,也将连胤轩的手放下了,站起身来。
“有救!一定有救!”北冀欣喜道,走过来,抚抚连胤轩的心跳:“你瞧,他已经有心跳了,他体内有蛇灵珠,灵珠灵气逼人,与人合体,能让人起死回生。加上他有强烈的求生意识和这能护住他心脉的寒玉床,所以应该会很快醒来……”
“恩。”映雪唇一抿,走向前来,并伸出素手去贴那厚实的胸膛,微微颤抖。果然有心跳了,体温也有了,虽然很弱,却真的存在的。她好想俯身去贴那张昏迷的脸,求他快些醒来,却只能轻轻将手收进袖子里,转身走出去。
孤独北冀跟着她走出来,道:“是绛霜将我接进宫的,也是她让我有勇气活下去。”
映雪听着,知他有话说,将脚步放慢下来,道:“你有话直说便是。”
“唉。”独孤北冀望着窗外那株花瓣落尽的梅花树,继续道:“这颗蛇灵珠是凤山的最后一颗灵珠,两条灵蛇消失后,凤雷山也成了死山,索性寨子里的人早已离寨另寻他处,让我减少了一丝愧疚之感。我希望这两颗珠子能为冰芝所做的一切赎罪……”
映雪眸中微黯,轻声道:“七日绝命并不是她所下,我没有怪她。”
北冀听罢,想起在景亲王府发生的那些事来,脸上愧疚感却更甚,“造成今日的局面,北冀也有错,说再多也不能弥补对王妃娘娘曾经造成的伤害……哎,刚才听王妃娘娘说起七日绝命,只怕娘娘已知是何人对你下毒,那北冀也不妄加揣测了。北冀只想说,这个宫里处处暗礁,但皇后娘娘是一心想保护王妃娘娘你的,只是……”
他顿了一下,有些欲言又止,想了想,终是道:“皇后娘娘有身孕了,所以才更加放下不得。”
映雪这下惊了一下,朝北冀看过来:“她不能生育,何以怀上?”
“这个……”北冀犹豫了下,给她娓娓道来:“三年前皇后娘娘掉下断崖,因北冀拉得及时,并没有伤及腹部,这一点,北冀记得很清楚。当时她只是受了点皮肉伤,并无伤及其他。”
“那何以太医诊断出她伤及了腹部?”
“她伤及腹部是真的,可能是在她生下一个死胎后。”北冀沉重道,样子似在陷入回忆中:“那个时候她怀了冯丰的孩子,然后被冰芝掉包,被冰芝伤害……她只告诉我那个孩子是个死胎,并没有说其他。而她是因为信任我,才说这番话的,所以我想她并没有骗我。”
“死胎?”映雪蹙眉:“可是楚幕连并没有告诉我哑奴曾生下过孩子。”
“她这次有一个多月身孕了,是在沼泽地闻到瘴气后才知晓的。你可能不知道那次偷偷出宫,她是打算豁出命为连胤轩找千年芝草的,你没看出来吗?她大可秘密派人来寻,却偏偏自己亲自跑进那片沼泽地,不让人知晓。因为她知道连胤轩寻到你了,只想最后看看心爱的人,为他解莲毒,然后默默离开,不管生与死……只是现在肚子里有了孩子,她更加舍不得,毕竟她也爱……”
“是啊,她也爱他。”映雪陡然心情很沉重,痴痴望着眼前的梅花飘落,“用生命去爱,所以他更加放不下,现在,她又有了他的孩子。”
胸口一痛,默默往前走。快些离开吧,她有莲绱,有妩尘,他还活着,够了,够了。
“映雪。”北冀在身后第一次这样唤她的名字,道:“我知道你是打算离开的,所以违背为她保密的承诺,将这些告诉你……”
“我知道。”映雪落寞一笑,没有转身,踏出去。
“映雪,他醒了!”西门急匆匆从暗门里走出来,叫住她,“他醒了,去看他一眼,他在喊你的名字……”
映雪脚步一顿,很想转身去看他,却拼命忍住那份冲动,大步往外面走,看什么呢,看他一眼,就再也没有勇气走出去了。
低着头大步的走,然后与西门安排好等她的出宫太监在鸣鸾殿外碰面,左转右弯,不断在红墙绿瓦下面迂回,穿梭,到达武德门。却不曾想,守门的卫林军大关武德门,不得出宫。
又见武德门外兵马齐聚,来势汹汹,声称道:“此乃奉平阳王爷之命守住宫门,为防宫内的假圣上逃脱!”
映雪大吃一惊,看着那举着火把的将士一圈圈多起来,后退一步。这里不仅有这个平阳王的兵马吧,还有更多趁祭拜之机纷纷带兵涌进京的不安分皇族。他们一批一批涌进来,铺天盖地的将武德门外围了个严实,而宫里的大内侍卫守则在门口与他们僵持着。
天,原来这些人并不是真心进宫为先帝祭拜,而是瞅准宫里警备松懈的时刻,唯恐天下不乱!那么温祺今日若有似无的一番试探,是不是表示他也参与其中了呢?
现在怕是走不出去了,她边想边往回走,低着头,让公公带着重新回到鸣鸾殿。看外面的阵势怕是要造反的,不知道西门大哥有没有做好准备?
此刻天已经黑下来了,因为心头有了急切,才察觉这里离鸣鸾殿有多么的远。转过了好多转角都没到,只见得路上不断有大内侍卫和将士跑过,形势匆忙。
然后远远的,已瞧见鸣鸾殿外火把通明,大内侍卫将殿宇团团围住,平阳王站在殿宇前,冷冷望着殿内。
“大胆反贼,快速速将圣上交出来!假冒圣乃欺君之罪,尔等出来,本王且饶你不死!”平阳王拿着剑在外面叫嚣,一脸的张狂,喊了喊,见里面没有回应,随即回头望后面匆匆赶来的太后娘娘和其他重臣国戚一眼,挥手让人冲进去,“既然你执意不降,那我们进去搜!”
“该死的,是什么人在外面扰朕清净?”一声厉吼,狠狠打断此人的嚣张无理。
只见连胤轩散着墨发,穿着浅色常服,慢慢从殿内踱出来。利眸一眯,对面前的状况非常不悦:“告诉朕,这是怎么回事?”
映雪站在远处,虽然看不到最前面的人,但这声音却让她心头一揪,心跳陡然狂跳不已。这个是真正的连胤轩,是他!
只听得平阳王又大声道:“本王怀疑有人假冒圣上,扰乱皇宫,现在只是职责所在!”
“呵呵!”连胤轩冷冷一笑,站在殿门口,负手而立:“你是听哪个说朕是假冒的?证据呢?你可知大闹鸣鸾殿,朕诛你九族都不够!”
“哈哈!”听此话,平阳王仰天大笑起来,气焰愈加嚣张:“你只是个假冒的圣上,有何权利诛我九族,再说我们全部都知你是个冒牌的了,看你如何狡辩!”
连胤轩剑眉一皱,戾气横生:“朕看你今日不是来抓假,反倒是来造反的,谁给了你这个雄心豹子胆!”
他话音刚落,太后娘娘也赶过来了,拨开人群走过来:“平阳王,这是怎么回事?”
“太后娘娘,这个皇上是假的。”平阳王连忙收敛一些,道:“景耆王,平宁王都可以做证。”
“荒唐!”太后娘娘面色一黯,呵斥起来:“是哪个在制造谣言,皇儿不是好好站在你们面前吗?哪里是假!平阳王你今天是不是喝多了,受了人唆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