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哽住,眸中痛苦而挣扎。
连绛霜看到了他眼中的挣扎,紧紧回握住他的大掌,贴在自己脸上,摇摇头。而后微微一笑,重新走到案牍前,提笔写道:“从叶大哥秘密带兵往北打算接你帅印起,我就知道你寻到了她。你在准备救她,所以我这次特意来接姐姐进宫,为胤轩你高兴,开心。”
她的笔停住,望向连胤轩,眸中含有泪水。随即泪光一闪,陡然转身,再提笔疾书:“我愿意和她共侍一夫,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我相信,你一定会活下来的。”
“绛霜!”连胤轩眸中更沉。
绛霜背着身子,轻轻将笔搁下,双手轻轻抓皱那张还留有墨香的纸,直直站着。
连胤轩望着她的背影,眸中痛苦渐浓,哑声道:“你是如何知道云坤已收到我的密函,正带兵北上代我挂帅?”
绛霜身子一僵,双肩垂下去,没有回答他,却是将手上的那张纸捏破一角。她是皇后,如果想知道,又有何难?
连胤轩望着,再也问不出话来,朝她走近几步,从后轻轻抱着她:“以后别再为我做这么多,我怕是还不起了。”
绛霜转过身来,捏了他的一缕发与自己的一缕青丝缠在一起,告诉他,结发之妻,不离不弃。微微仰起的面容上,水眸坚定痴缠。
他却是胸口一震,害怕再看那双眼。
映雪抱着孩子从天明坐到了天黑,这一****一直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只是机械的给孩子喂奶,用膳。直到有人来帐篷里点灯,才知外面的天都黑了。
她将熟睡的孩子放在床上,自己则是走到外面,找了一处僻静的大树下,坐着。这个地方可以望见面前的一排帐篷,看到连绛霜的帐篷灯火点点,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撩开布帘子走出来,直直往她的帐篷走。
找她做什么呢?她苦涩一笑,将头倚在树干上,去望远处的山峦,眸中有笑却没有光。微微仰着头,突然觉得今晚的月色好凉,好美。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
“你是回春?”一道苍劲的老者声音打破了这片寂静。
回头,只见茫茫月色下,一个老火夫站在她身后。
等看清老者容颜,她大吃一惊:“亚父?”怔怔站起身。
太不可思议了!
“你是?”由于她站在背光处,亚父看不太清楚她的容貌,走近几步:“你不是妙手回春?”他是听声音听出来的。
“亚父,我是映雪!”映雪连忙从树下走出来,站在月光底下,笑看着亚父:“您认识回春婆婆?”
亚父认出她,这下可吃惊不小,紧紧盯着她那头银发:“映雪,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是妙手回春?”
映雪笑脸微僵,用指抚了抚搭在胸前的银发,故作轻松道:“可能因为我曾接触过回春婆婆,又借用了她的回春袋,所以大家才将我错认为回春婆婆……只是亚父,您何以是这身装扮?”
只见面前的老人仙风道骨模样没了,有的只是一个最平凡的火夫装扮。
“这个……”亚父皱皱眉,朗声道:“亚父是为寻一个人。”
“亚父要寻的人是回春婆婆?”映雪了然,轻笑:“亚父以为映雪是回春婆婆,所以寻了来?”
亚夫点头默认,问道:“你说你接触过回春,是在哪里?”
“我是在海州城内见过回春婆婆。”映雪直视前方,眉头深锁:“不过她伤的很重,从山上摔下去,四肢全断了,而且不肯配合静养……映雪一直觉得回春婆婆是在自残,她想用这样的方式了却余生……”
亚父眸微眯,轻轻叹息起来,“映雪,你的白发有救。你是胤轩的真命天女,他一定会救你的,但是回春,没有人能救她。”
映雪抿唇,眉心更忧。
“亚父本名秦灏,是道家之后,年轻时曾与神医之女苗回春有过一段露水姻缘,后得师父点化,看破红尘入道,从此不问男女情事,却没想到回春她一直对那段姻缘念念不忘……”
“亚父?”映雪暗暗吃惊,看着亚父的侧脸:“回春婆婆年轻时可是也中了七日绝命?”
“这个亚父不知。”亚父静静望着前方,老脸平静:“那年回春恼羞我入道,曾大闹我师门,借大风吹毒粉,致我师兄弟死伤无数,从此消失不见。我也是在随胤轩来卞州那年知晓墨水镇曾有个妙手回春,但从未见过她的样子,只知早年白发……”
“亚父为何不让连胤轩帮忙找?”
亚父摇摇头,“务须惊扰他,亚父现在只想隐居山林,安安静静过完余生。”
“但是亚父还是关心回春婆婆的,说明……”
“恩。”亚父也不推脱或隐瞒,道:“现在回首,才知曾经是那么伤害了一个女子,寻她,只为看看她。”
“亚父。”映雪静静看着他,问出一个埋藏于心底很久的问题:“当初亚父何以认定映雪和胤轩会相爱?”
“呵呵。”亚父朗声一笑,朝她看过来:“其实这个也不是亚父算出来的,只是直觉胤轩会放过你,爱上你,那么你现在有没有后悔?”
“后悔相遇太晚。”映雪偏过头,望着远方。
“傻孩子,你要坚持住,你们会有转机的。”亚父安慰她,望了望身后,又道:“有人过来了,亚父先回火夫营,千万不要告诉他亚父在这里。还有,如果以后能出去,带亚父去见见回春,好吗?”
“好。”映雪轻轻点头,目送亚父苍老的身影大步离开。而后只是静静等在那里,等着连胤轩朝她走过来。
“原来你来了这里!”连胤轩长腿迈着大步走过来,紧紧盯着她:“回去帐篷里吧,外面凉。”
她静静望着他,心头涌起一阵酸涩:“外面很好,我喜欢这里。”
“回去!”他伸手过来牵她,“你的裙子上都坐湿了。”
“我说了不回去!”她拍开他的手,躲闪的后退一步,冷冷盯着他:“你没听到吗?我说我喜欢这里,想在这里呆一会!”
他收回手,没有追过来,静静站在那里:“过几****会回京。”
她心头一颤,想起了刚刚寻过来的连绛霜,闷声道:“好,最好带着你的皇后明日就走。”
“那么你呢?”他终于朝她走近一步,扶着她的双肩,俯视她:“你想要我回去吗?”
“呵。”她冷冷一笑,甩开他的手,“皇上要不要回去,怎么问起我来了?”
“映雪!”他轻吼,重新搂紧她的双肩,将她轻轻抵在后面的树干上:“如果这是最后的日子,你也这么慷慨吗?如果从此我们再也见不了面,你也不会想我吗?”
映雪心中一酸,冷道:“没有这个如果,你要走就走,最好永远不要再回来!”
“你这个狠心的女人!”他吼,紧紧掐着她的腰,低下头来急切寻她的唇,然后在侵占她的那一刻,哑声道:“不管你舍不舍得,一定要带着孩子好好活下去。”
她被迫承受,听到了他的声音,心一痛,冰凉的唇瓣被他撅住。怎么办,他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为什么这么绝望?手腕缓缓攀上他的颈项,想承受,眼角却瞥到一抹红影静静立在不远处,望着这边。
“她来找你了。”她如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一把推开他,“你的皇后来寻你了。”
男人身子一僵,立即扭头去看那红衣女子,而后在三人静默的片刻,红衣女子扭头就走。
“绛霜!”连胤轩皱眉,扭头看了映雪一眼,不得不上前去追。映雪看着,将身子软软斜倚在树干上,身心俱乏。
一溪绿水皆春雨,半岸清山半夕阳。春雨过,万物皆绿,映雪站在那片新绿里,没想到两日前她背着孩子再次来到安山,明净竟然在山腰处等她。
那个时候大雨初晴,女尼身后的新叶泛着葱绿,一身灰衣在那映衬下显得极为肃穆淡泊。她手上捻着佛珠,托着钵,在山腰处对山脚翘首以盼。陡然见她出现,眸中更是不自觉露出出家人不该有的欣喜。
她想,明净原来如此挂念她的,也不知等了几日,于是很放心的随着明净上了山,并请求借宿几日。
明净没有问孩子是谁的,也没有过多的打扰她,除了每日三餐送斋食来,便不曾出现。而她,一直在房里抄着佛经,抄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心里清净。
这日,夕阳很好,她走出尼姑庵默默往西走,沿着附近的林子,渐渐走到了一处峭壁。莺歌鸟语,花香扑鼻,她走近峭壁几步,看到了暮霭下的赫连军营。
前日赫连军的数量又多出了一倍,是叶云坤从京城带过来的,并囤积够了足够的兵马和粮草,只等着对叛贼做最后一击。这最后一击就等于断了夏侯的所有退路,不留一个活口,不给翻身机会。
是呀,造反叛乱就是这样的下场,是不会被世人同情的,血流成河家破人亡又怎样,一旦成为争权夺势的工具,再多的牺牲也会有。她麻木了,不会去同情任何人,却牵挂夏侯军里的某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