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西门大哥和银面怎么样了?
平原上有一支铁骑在回营,黝黑健壮的骏马在荒原上飞奔,火红夕阳里尘土飞扬,大麾摆荡,她看不清他们的样子,但知道,那跑在最前面的一定是连胤轩。只有他才是那个一身霸气的统领者,有钢铁般的意志,烈火一样的雄心,而只要他从战场上回来,连绛霜一定在门口等他,为他擦去脸上的尘土,为他热酒菜暖床铺,果果真真是一对恩爱鸳鸯。
他们重归于好了。
她陡然想起那晚他追上去了,将连绛霜重新拉回帐篷,紧紧抱着,让两人拥抱的影子在帐包上清晰可见。她站在外面看着,知道连绛霜并没有闹,而是他在自责愧疚,难以割舍。
他怎么割舍得下呢?换做是她,也是割舍不下的呀。
她默默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靠在床角坐了一夜,翌日便带着孩子上了山。那个时候他天未亮就出营去迎接叶云坤的军队了,并不在营内,所以也不知晓在他前脚离开后她后脚便离开了。
“映雪施主,原来你在这里。”一个小女尼急切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凝思,微微喘着气:“师父正找你呢,听说山脚下的赫连在搜山了,师父担心你,所以让小尼来寻寻,终于寻到你了,快随小尼回去吧。”
她眉一蹙,问道:“赫连军搜什么山?”
小女尼望望她,笑道:“他们正忙着打仗呢,上山来杀黑熊的闲功夫估计不会有,只怕是来寻某个重要的人。”
“他们也可能是在狩猎。”映雪心头微惊,不再看笑脸的小女尼,迈步往尼姑庵方向走,“那我们快回去吧。”
“恩。”
等走到尼姑庵门前,明净早已焦急在门口等她了,轻道:“如果躲不过,就勇敢去面对吧,这样躲着不是办法。”
映雪眉心拢得更紧,默默往自己的房间走,道:“躲得过的,他不出几日就会回京,再也不会回来……”踏进门,去看睡在床上的孩子,“能躲就躲吧。”
明净跟着走进来,先是虔诚合掌说了声“阿弥陀佛”,而后问道:“映雪施主,这个孩子是他的吗?”
映雪正在弯身抱孩子,手抖了一下,转过身来:“不是他的,这个孩子姓苏,苏无尘,随我姓。”
“哎,施主。”明净对她的话微微叹息,敛眸,语重心长道:“稚子尚且无辜,不该一出世就不沾尘世,不如叫妩尘,施主你看可好?”
“妩尘?”映雪看着孩子那双大大的黑亮眼睛,心头塌陷了一角。是啊,那双眼睛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多少期待与好奇呀,她才刚出生,对这个世界还是空白,她作为母亲能剥夺她爱人的权利吗?也许爱过伤过痛过,才能看破一切红尘呵。她轻道:“就如师父所言,取名叫妩尘吧,苏妩尘。”
“……”小妩尘竟是对她咧嘴一笑,小嘴咂咂,小胳膊在襁褓布里动啊动,想挣脱开来。
映雪抱着她坐到床沿,陡然忧伤道:“明净,我真的不知道该拿这个孩子怎么办?我不能将她还给那个男人,不想妩尘在宫里长大,可是我又没有多少日子了……明净,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我……”
“傻孩子。”明净走上前来,轻扶她的肩,劝慰道:“你还是将孩子交给她的爹爹比较好,毕竟是亲生骨肉,会放在手心里疼的。”
映雪用脸贴着孩子的小脸蛋,没有出声。
明净又问道:“映雪,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孩子?”
映雪诧异抬头:“明净如何得知?”
明净眸光一闪,淡道:“贫尼看孩子的面相是双生之相,所以唐突一问,施主莫怪,阿弥陀佛。”
“恩,我的确还有一个孩子。”映雪不疑有他,颔首黯然道:“只可惜,它没有这个命来到这个世上,是我这个做娘的太狠心,呵呵。”
而后仰首望着明净,含泪祈求道:“在我临死之前,明净可以告知我的娘亲在何处吗?映雪是真的想知道当年她为什么要抛下映雪?为什么要将映雪送人?而今日又为何没有勇气出来相认?”
明净大惊,连忙后退一步:“施主问的这些,贫尼一概不知!”
“明净!”映雪将孩子放回床上,站起身来:“你知的!你知的!你的身上有娘亲的影子,却为何没有勇气出来相认!你的女儿和外甥女现在就在你面前,而你的女儿就快死了,为什么你还能如此铁石心肠,为什么,她只想见你最后一面啊……”
“施主你认错人了!”相较于映雪的激动,明净面容很安静,静静站在那里,手中的佛珠捻得快起来,“罪过,罪过!”而后陡然“喀嚓”一声,佛珠应声而断,洋洋洒洒滚了一地。
映雪看着那滚了一地的佛珠,笑了:“明净,你看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它在指责你的六亲不认,指责你的懦弱……呵呵,到底当年你做了什么事让你不敢认你的女儿?是什么事逼得你不得不出家?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呀……”
“施主累了,请歇息,贫尼这就告退。”凄厉的笑问,明净却给她这样的答案---一声“告退”,慌慌张张的转身,留给她一个单薄的背影。
映雪踉跄了一下,瘫坐在床上,无力再笑:“明净,如果你就是当年的那个湄妃,那我是谁?我是谁?我又是谁的女儿?”
呵呵,难道这就是天意吗?
叶云坤的大军浩浩荡荡到达了海州,并且对海州已是兵临城下,蓄势待发。而海州城内的理事府却是大红灯笼高挂,喜乐连天,与一城的萧索硝烟极为不搭边。
没有花轿,没有喜婆,也没有宾客,大殿里只有穿大红喜服的新郎和新郎,和眉头深锁的右肩王。而所谓见证这场婚事的宾客,则是几个满脸带血,一身是伤的副将,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喜色,有的只是急色。
兵临城下,城门即将大破,右肩王竟然还有心思在这里为儿子操办婚事,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急啊!
“今日本王寻回失散多年的幺儿夏侯玄,实为喜事一桩,特在出征之前喝上我儿的一杯喜酒,凑成双喜临门。”右肩王坐在上座沉声说着,带来一阵肃穆:“完婚后,我儿夏侯玄即刻接替本王帅印上战场,与赫连军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决一死战!”周围的将士举着兵器整齐欢呼起来。
穿着大红喜服的西门眉一皱,没有出声。
“好了,现在开始拜堂吧。”右肩王抬手制止将士的士气,示意西门扶新娘子跪下,道:“因为行事匆忙,今日这场婚事准备的可能比较简单,实在委屈了我儿,但是等打退赫连军重夺我夏侯江山,父王一定再为你们操办一场盛大的婚事。”
西门撇撇嘴,唇角勾了勾,去扶闷不坑声的新娘子跪在蒲团上,没有意见。
“开始吧。”右肩王满意的瞧瞧西门的表现,放心了一些。
“吉时已到,拜堂开始---”
“且慢!”正要开始拜堂,一个身高七尺有余,穿一身深紫长袍的高大魁梧男子带着几个侍从走进来,大声道:“右肩王,轻尘早在一年前许配给我多罗苍穹,今日这又是拜的哪一出?”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
右肩王更是惊得从座位上弹跳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被我……”
“呵。”多罗苍穹轻嗤一声,慢步走过来:“右肩王记性可真好,还知道我被你暗算在皇宫的围场了。呵呵,只可惜我命大,命不该绝被人无意搭救,然后被安全送回苍月养伤。我这次回来,是来带走我的结发之妻!”
“是谁救了你?又是谁放你进来的?”右肩王脸色大变。
“无可奉告!”多罗苍穹大步走过来,走向那个一听到声音就揭下盖头怔怔望着他的红衣女子。
“来人,给本王将这个奸细抓下去!”右肩王这下急了。
“哈哈,连奸细一词也用上了!”多罗苍穹一点也不急,仰面笑了几声,冷道:“当年我以质子身份住你平王府,右肩王你可是以理相待,连称‘爱婿’,对小婿疼爱有加啊。后来因小婿无意发现了你造反的秘密,你硬是不顾轻尘已怀胎三月,狠心对我痛下杀手,逼轻尘流掉孩儿……”
“好个胡搅蛮缠,快来人,给本王将他拉下去!”有人恼羞成怒了。
“且慢!”多罗苍穹看一眼站在旁边看好戏的西门,脸上一点害怕的神色也没有,对右肩王半劝说半警告道:“今日小王来此并无意与你们夏侯军起冲突,只是要带走一年前早已与小王拜堂成亲的娘子,带她回苍月。右肩王,你觉得小婿这样做有错吗?”
“当然没有错。”西门嬉笑出声,风流不羁瞧了羞答答的路轻尘一眼,邪邪道:“虽然本公子是对轻尘姑娘情有独钟没错,但君子不夺人所好,天涯何处无芳草,更何况现在郎有情妹有意,本公子又何以要掺上一脚?父王,你说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