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西门重重打断他,俊脸上怒气横生:“你拿你儿子当什么,你复仇的工具?!右贤王,本公子是本公子,你儿子是你儿子,别将我们俩扯在一起!还有,你将那什么鬼狼滴子的解药拿出来吧,本公子不想和那个影子共用一个身体,害得本公子整日昏昏欲睡,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玄儿!”右贤王狠狠一拍桌子,终于被惹怒了,浓密阳刚的眉飞扬着:“你为什么不能体会父王的一片苦心,你可知我们夏侯的子民是怎样被他们赫连压迫的?父王的皇兄,也就是你的皇叔,此刻正在北海那片荒漠之地牧羊,我们是夏侯皇族呀,怎么能过这样低贱的生活?!”
“本公子倒觉得这样的生活不错呀!”西门邪魅一笑,就是要反驳他:“在海边无忧无虑的牧羊如何不好?没有战争,没有人吃人,每日吃饱喝足坐看日出日落……”
“荒唐!”右贤王这下气得差点将桌子掀了,下巴上的胡子不断颤抖:“本王怎么生出了个你这样的孽障!真是孽障啊!”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他身后的军师见此,急了,连忙躬身为他拍背顺气,轻声劝慰道:“王爷,您一路奔波劳累,先歇息片刻,晚上我们等小王爷出现再议事……您看赫连军现在还在路上,不会这么快杀过来的……”
怒火中烧的右贤王微愣,瞧了旁边的军师一眼,怒气果然消停下来。而后转首,对西门挥袖:“你出去吧。”
“那西门告退了!”西门求之不得,是笑非笑扯了下唇角,牵着映雪要走出去。
“等一下!”右贤王又叫住他,盯着他身后的映雪:“她是谁?”
“她呀!”西门回转身子,坦然笑道:“她是本公子刚过门的娘子呀,还有一个月就临盆,到时候一定来请右贤王吃喜酒……”
“西门大哥……”映雪扯扯他的袖子,轻声道:“莫要再这样说,我……”
“你几时娶了亲?”右贤王这下又被气得不轻了,怒气腾腾盯着映雪露在外面的花白柳眉:“她如此岁数,如何配得上你,玄儿你太胡作非为了!”
映雪脸色一白,好难堪,转身就往外走。
“映雪……”西门大急,在随映雪走出去前,扭头对右贤王大声道:“右贤王,我再说一遍,本公子姓西门,不姓夏侯,您老莫再烧错了香!”
“混帐东西!”右贤王的老脸瞬息被气白,再惨绿,“你给本王站住!”
而西门,看都没看他一眼,白袍一撩大步冲出去找映雪。
映雪站在外面的大街上等他,并没有急匆匆的走,背着他道:“西门大哥,我看起来真的有那么老吗?”
西门愣住,稳步走到她面前,见她并没有过激的情绪,轻道:“你只是头发白了,并不老,你瞧银发多漂亮啊,妖娆妩媚……”
“呵。”映雪轻轻一笑,轻灵嗓音娇啭中带着凄凉,竟是轻轻解开了头上裹着的轻纱,露出那头半白的长发,默默往前走。
她一走过来,街头的人群立即朝两边涌开,好奇的眼神齐刷刷朝她看过来,纷纷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她还在走,在一卖发钗的小摊前站定,望着某支珠钗:“给我这支吧。”
“啊!”小摊前正在挑选发钗的几个女子立即惊叫一声,手中的发钗“啪”的扔开,见到妖怪似的急急躲开。而那小摊贩则是愣愣瞧着她,不肯接她递过来的碎银,“我,我不卖了……”
她勾唇苦涩一笑,折身继续走。
“映雪!”西门看不下去了,大步追上来,一把扯过她的手往静处拉,“你在做什么?你在证明什么?何苦呢?”
映雪望着远处湛蓝的晴空,远远望着:“银发并不美,而我,是真的在老去。”她笑,望向西门,“所以西门大哥,不要将心思放在我身上,去寻找那个属于你的女子,让她做你的娘子。”
含泪低语,眸中有的是诚恳。
“小女鬼!”西门的脸色严肃起来,朝她走近一步俯视着她:“右贤王的话果然刺激你了?!那老家伙胡说八道,你听进去做什么,你在我和银面的眼中是美的,不管你是什么样子,你都是最美的小女鬼!”
“西门大哥!”映雪后退一步,声音终是高亢起来,带着某种嘶竭:“你还不明白吗?我的前面是穷途末路,没有希望的,而西门大哥你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你又何苦在我身边耗费时间,我不值得……”
“映雪!”
她将头低下去,哑声道:“我答应银面要好好活下去的,但是我知道,银面他永远只是个影子,等到狼滴子自动化解的那一天,也就是银面消失的那一天……”
西门听得胆战心惊,连忙走向前扶住她的肩,低下头靠近她:“如果你喜欢的是银面夏侯玄,我可以将这个身体让给他,让他活在阳光底下。”
“西门大哥……”映雪挣开他,立即转身,“你和银面都不必这么做,我还不起。”
“还什么!我不需要!我只想看着我的小女鬼好好活着!”
映雪不出声,将轻纱重新裹上发丝,疾步朝前走。她知道当有合二为一的那一天,留下的人会是西门大哥,所以她希望他能为自己着想,找个心爱的女子,忘了她。
“映雪!”他站在原地执着的喊。
她不回头,没入转角,却陡然将背靠在了墙上,蹲下去,无声哭泣。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不管是银面还是西门,她都还不起呀。
“傻瓜。”下一刻,一双银色的男人软靴出现在面前,有双手将她拉了起来,语中带着无限怜爱,“就知道在躲着哭,好了别难过,西门哥哥以后再也不乱喊你娘子了,让小女鬼一双漂亮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那可如何是好……”
她哽咽,竟是无语凝噎。而他,望着远方,眉头独自深锁。
赫连胤轩带的大军在翌日入夜就到达了海州城外的五里之地,此刻营地上正在扎营帐,燃篝火,穿盔甲披大氅的连胤轩静静坐在火堆旁,抿唇望着那熊熊燃烧的火焰。
几日前他将连鹰派去了南疆,调回云坤留守京城,而他,则亲自带兵讨伐在暗中蠢蠢欲动的右贤王,打算给他杀个措手不及,片甲不留。
只是这右贤王早有逃生准备,在他的军队包围他的平王府那日,竟是使了空城计,在他的意料中偷偷往北逃遁。
往北逃遁,然后果然逃到了海州。
他拧眉望着篝火,没有饮酒,只是看着那火星子烧得“噼里啪啦”作响。
其实出征围剿之事,大可让云坤挂帅讨伐,云坤不似连鹰那般执拗,一般都听他命令行事,很让他放心。只是,这次他就是亲自来了,带着某种苦闷,想过一段宫外的生活。
而灭右肩王,是登基后势在必行的事,养一只存有二心的老虎便是养虎为患,所以他很不明白当年父皇为何要留下这个异姓王,并赐封右肩。
“主帅,海州准备大关城门,并逐渐在加强防守,我军今夜可要夜袭?”主将在旁边单膝跪地禀报。
“暂且不要!”他拧眉沉声,并站起了身,转首对主将铿锵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且等粮草准备充足。”
说着,走进自己的主帅营换了常服走出来,迈步走向自己的战马。
“主帅,您要去哪里?”
他跨鞍上马:“出营走走,你们且加强防守。”
“遵命!”
他马背一夹,朝那大片的草地策马狂奔起来。
骏马前进的方向是海州,此刻夜幕降临,城外的牧民赶着牛羊往城里走,十分闹腾。他静静望了会,翻身下马,踟躇着要不要走进去。
只是,以他目前的样子也是进不去的吧。
恰好此时传来一阵羊羔的“咩咩”声,十几只奶羊让一个头裹轻纱穿素色宽松罗衫的牧羊女轻轻往城里赶,牧羊女在背对着他赶羊群,由于衣衫宽松,而那颜色又太朴素,故看不出她的年纪。
他不好称呼,只能对那背影轻轻叫了一声:“你可以带我进城吗?我想进城寻个人,麻烦你……”
不知是他的声音太大,还是她赶羊赶的太认真,那牧羊女听到他的声音陡然背影一僵,没有回头,也不出声。
他皱眉,牵着马儿朝她走近几步:“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你别过来。”女子微微侧颜,没有裹严实的头巾下露出斑白的两鬓,声音嘶哑无力:“你别过来,小心吓到了我的羊。”
“噢,我不过来。”他牵着马站在原地,静静望过来:“老婆婆,你带我进城可好?我要在城里寻个人,如果你带我进去,我可以赠你一些银子……”
牧羊女不做声,将头上的轻纱裹紧,继续赶她的羊,身影站在羊群里,掩盖住了她手掌的微微颤抖。
“老婆婆……”连胤轩站在后面,心里隐隐觉得这个老妇有些奇怪,但是到底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