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胤轩剑眉一挑,眸中冰冷:“本王不会放他离去的,除非是本王自己放手!现在继续寻,只要是跟他有关的线索,都要告知本王!”
“云坤记得王爷说过,只要他日平定天下,定会放亚父荣归故里不问世事……今日王爷如此执着寻亚父,可是为了景王妃?毕竟景王妃在离开王府前最信任的人是亚父,而亚父与景王妃失踪的时间又一致……”
“寻她?”连胤轩冷冷一笑,负手而立:“从楚幕连将她带出卞州的那一刻起,本王就与她再也没有一丝牵连了,所以犯不着寻一个本王的下堂妻!”
“王爷?”他这样一说,叶云坤更加担忧了:“可是景王妃一直贤良淑德,德才兼备,云坤不明白她所犯的到底是哪三出?且那日楚幕连并没有取王爷放在王府门口石狮嘴里的解药,而这解药只有侧妃娘娘有,所以指不定景王妃现在已香消玉陨芳踪杳无,王爷寻了也悔之晚已……”
“叶云坤!”连胤轩利眸微眯,怒了:“你今日是吃饱撑了没事做吗?!”
“王爷,云坤只是斗胆进言,希望王爷能意识到自己的举止,敞开心怀!”
“好,既然你果真没事做,那本王就派你去鄞州接母妃和绛霜,务必给本王在三日之内将她们安全接入京!”连胤轩负在身后的掌捏得死紧,扬眉怒吼,“如若再多管本王的事,就莫要本王不顾手足之情将你调去接管卞州城!”
“王爷?”面对男人的怒气,叶云坤反倒在心头塌实了些,终是抱拳冷静道:“云坤这就去鄞州接太妃娘娘和三小姐,然后回京准备王爷的登基大典事宜,以及与三小姐的婚事,那么云坤先行告退!”
行礼,转身大步走出去。
谁不知道一个月前当楚幕连未取石狮嘴里的解药带着景王妃连夜失去踪影后,王爷便更沉默了。那种沉默是带着种凄迷的,平日在府里看不出一二,却在夜深人静与他对饮时,他习惯一声不吭的饮,不做声,直到微有醉意,才及时搁杯回房,保持步履平稳的量。
而在赶回卞州灭楚幕连药人的那一夜,王爷陡然身中剧毒,吐了一大口的鲜血,自此昏睡不醒形同休克,太妃娘娘秘密请了傅先生来看,方知是体内一种花毒累积而成,与王妃娘娘身上的体香极似,那几日王爷一直生命垂危,却在清醒的片刻不准太妃娘娘动景王妃,只答应休妃,休妃后陡然立即与那独孤北冀联手揭穿了独孤冰芝的真面目,让真正的三小姐回归王府,给王爷治疗身上的花毒,可太妃娘娘却坚持……
随后,王爷并没有为寻回三小姐表现出过多的喜悦,反倒沉重萧索了些,或许是剧毒对他的侵蚀,也或许是对真假小姐秘密揭开的难以接受,只因真正的三小姐受到的伤害很大,大到已失去了身为一个女人的全部,加上独孤冰芝也就是当年诈死的宛儿借由贴身服侍之便将三小姐的体态习性声音喜好模仿得分不出一二,更逞当年王爷与三小姐并没有肌肤之亲硬是用尽心思将自己的处子之身给了王爷,以假乱真怀了王爷的孩子……而这个孩子,这个蛇蝎女人,他却不能动,不为这个女人是为爱他做出这一切,只因他最敬爱的母妃横在了中间。
这样的剧痛,怕是没有人能承载的,被骗了这么久自己竟然分不出,而且还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在外受苦,并不知不觉被另一个女人吸引。
这样的结局,如若换作是他,他也会快刀斩乱麻,给所有的人一条活路。因为这个时候已经不是爱不爱的问题了,而是责任。
责任。
如若抛开所有去爱了,那么他会对另一个他曾经爱过却为他失去所有的女人愧疚一辈子,一辈子就那么压着。如若不让自己去爱,那他会将这份情永远埋藏心底,让另一个可以为她生为她死的人去照顾她,爱她。
只是谁也料不到,中间出了岔子,让人在喜酒里掺了毒,而且牵扯进了一个不该牵扯进来的人。这个人,是他的母妃。
哎,也许从听到王妃娘娘命在旦夕的那一刻,某人才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慌与心痛吧,只是既已决定放手,就不要回头。
恰好有个人医术了得,又对王妃娘娘痴心一片,要与之同生共死生死相随,所以才让某人放心托付故意放他出王府赐解药,不然以楚幕连毁城的罪行,哪容得他见到明天的太阳。
不过说实话,这解药还不是一般的难弄到手,而楚幕连也太意气用事不肯要,某人又为此寝食难安在战场上不要命的发泄。
他那日不在场,自然不知晓楚幕连说了什么,只知楚幕连走后,某人立即从独孤冰芝那逼问了解药放在石狮嘴里,而后见楚幕连果真不来取,又打破对景王妃不管不问的坚持亲自带着解药走了卞州一趟。
只是最后回来的时候,解药还在,某人却将自己关进了书房,天天对着那瓶解药发呆,眉头深锁闷声不语,这样反常的沉默,连哑奴也看出来了。
随后战事开始不容他分心,日日夜夜的忙,等一个月后尘埃落定,他恢复了往昔的冷俊,身上的花毒让哑奴解了一半,不再提及景王妃之事也不再关心她的生死,仿佛那一片涟漪从不曾在他的心湖出现过。
或许他要刻意永远忘记了,或许他是真的没有荡起过那圈涟漪真的没有爱过,又或许是他这个外人的妄自猜测,毕竟他不是当事人。
不管怎样,他只希望,这个善良的王妃娘娘还活着。
天景国颇为靠北的海州,初冬小寒,凉风飒飒,枯黄树叶扫落满地。
一双缎面绣粉色并蒂莲的精巧绣花鞋轻轻踏上那片枯黄,“喀嚓喀嚓”踩出一片细碎,绣花鞋往上是一袭米色素衫,裙摆随着走动在风中荡起。
女子其实裹了很厚的带帽白裘,面上罩着御寒面纱,却由于冷风太肆虐,硬是翻起她的裙摆露出了她裙子里的绣花鞋,偷窥她的丰姿绰约。她的面容上只露出了一双略带忧郁的清亮水眸,睫毛浓密修长,正一眨不眨望着林子小道的那一处,似在等着某个人。
片刻,冷风不曾停歇,也不曾有人从林子的那处转出来,只有红黄树叶从树枝树梢飞落,在风中摆荡几圈,落地,一片接一片,仿佛永远没有落完的尽头。
女子仰面,伸出素手接住一片黄叶,轻道:“树叶再多,也有落完的时候;等待再长久,也有等到的时候……所以楚幕连,你一定要活着回来,我会日日在此等你平安归来。”
楚幕连为了另外一颗白玉镇海珠,在她初醒的翌日便急匆匆赶去了南疆找宇文祁都,从此再也没有音训,她知道他是为了莲绱为了她,一如当初他将她送到那个男人的身边,并想尽方法为宇文祁都办事。
她没有再厌恶他的毁城之举,也不怨他当初将她送人的举措,只是在重生后的第一眼看到憔悴异常的他,心头恍如隔世。她在她的世界睡了很久,久到心房开始无力,没有睁开眼的勇气,却没想到,楚幕连终是唤醒了她,让她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仿若回到了当年的烟暮山。
有一瞬间她真的以为她和楚幕连依旧在烟暮山上,她依然是那个纯纯爱着楚幕连的苏映雪,却在思绪渐渐回笼后,陡然推开了这个她曾经喜欢到骨子里的男人。
这个男人现在之于她,竟是陌生的,陌生的对她诉说思念,陌生的自责。他从来不知道,从他将她送给别人起,他们之间就横进了一道沟壑,不管当初是何种原因将她送人,不管现在如何弥补,都回不到过去了,回不去了。所以他对她越好,她就越怕面对他,那种害怕竟胜于对他的憎恨,尤其是面对他火热眼神的时候。
只是这个男人太执着,弃了七日绝命的解药,割自己的心头肉做药引救她,让她从此愧疚于他,放心不下他。
所以,她会每日来这里守侯,等着他平安归来,再与他一起回莲绱弥补湄颜当年所犯下的错。而她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莲绱的岛民和楚幕连都能平平安安的活着,她也活着。
“小姐,你果真来了这里!”刺骨冷风里,芷玉稍显责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不过就在店子里忙了会,小姐你就又跑来这里了……你忘记楚幕连临走前的嘱咐吗?千万不能吹风受冷,不然风寒入体,小姐你的身子吃不消会让楚幕连这段时日的努力前功尽弃!”
“芷玉,我的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别担心。”她转身,对这个生死相随的好姐妹浅笑,并走过来。
“小姐,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脸色白得像鬼?!”芷玉一把抓起她的手,风风火火往回走,“急死我了,三天两头往这寒风里跑这样下去怎么行!不行,以后芷玉要寸步不离守着小姐你才好,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怎能这般折腾……我们现在快回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