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黛玉仍然十分平静,正如她此时安静的心境一样,仿佛整个潇湘馆的空气也凝滞了一样。
王夫人哪里心静得下来,她一颗全系在她儿子宝玉身上,见黛玉如此平静安详,更加剧了她内心的不安,此刻她的心灵仿佛正像被火灼一样的痛苦。
王夫人急了,忙一个“扑通”给黛玉跪下了,几乎是哭泣道:“求林姑娘大发慈悲,救救宝玉吧。”
黛玉听了,忙移步拉起王夫人,说道:“舅母如何行如此大礼的,快快请起,既然宝玉有病在身,我们快去看宝玉吧。”
黛玉从木椅子上站起到她扶起王夫人,她都没有感觉到湘云拉她了,她知道湘云默许她去宝玉了,便对王夫人说道:“这云丫头迟不来早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找我玩,她也就只知道玩儿呢,正经事却未曾见她做一件的。”
王夫人听了黛玉之言,哪有心情管这史湘云,她只一心想着宝玉,见黛玉肯去看宝玉了,她便心安了下来。
于是黛玉、湘云、王夫人、雪雁,后面跟着丫鬟婆子,往王夫人的屋里来。
贾母凤姐见黛玉来了,忙让开一边,让黛玉坐到了宝玉的床边。
只见床上的宝玉双眼睁开,面色苍白,仿佛受了惊吓一般,活像植物人一样。
黛玉见了宝玉这个样子,心里早就吓了一跳,忙失声叫道:“宝玉,你这是怎么了?”
贾母、凤姐、王夫人听黛玉叫贾宝玉为“宝玉”,并未阻拦,只是目光都集中在宝玉身上。
只见宝玉的双眼里忽然涨满了泪水,就像十五日里忽然涨潮的钱塘江一样,泛滥开来。
贾母见了,忙唤一声,“宝玉。”
宝玉仿佛听到了声音,说道:“我见着迎春姐姐的魂魄了。”
王夫人听了,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笑道:“这下可是好了,宝玉我儿终于醒过来了。”
宝玉这才看见他床前的众人,说道:“你们怎么都来了,谁可曾去见迎春姐姐的?”
这一问,竟问倒了众人,无人作答。
黛玉见了,对宝玉说道:“你现在身子好了,可别再为你姐姐的事情担心了,她既然有喜了,你应当为他高兴才是。”
宝玉听了,对黛玉说道:“这些人中,唯有林妹妹知道我心里的想法的。”
凤姐见宝玉好了,又怕这贾母担心,便对贾母说道:“老祖宗,如今宝玉也好了,就让颦儿劝一劝宝玉吧,让他们两个人单独说一会话吧,也好解了这宝玉心里的结了。”
贾母听了,说道:“宝玉,你可要保重的。黛玉,你此次救了宝玉,真应该感谢你的。”
黛玉说道:“宝玉待我,珍若生命,我应该感谢宝玉才是的。”
贾母听了,便笑言道:“如此便好,我便去了。”她又对王夫人说道:“你也跟我来吧,好让他们二人清静一会。”
王夫人无奈,只得跟随贾母、湘云、凤姐并丫鬟、婆子、奶娘去了。
只是王夫人的屋里单有黛玉、宝玉二人,宝玉从床上坐起,似要下床来。
黛玉见了,说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呢,你病也才刚刚好,理应躺在床上休息才是。”
宝玉急道:“我现在好好的,哪里像病人的,众人都不去看迎春姐姐,我便亲自去看她一眼,我才安心呢。”
黛玉冷笑道:“你也不知道害臊了,那孙家人又没有请你去,你也好不请自去的,若是如此,岂不让孙府人更生了气焰呢!”
黛玉的话提醒了宝玉,让他一下子醒了过来,他的思绪也清晰了很多,无奈道:“难道就任由那孙绍祖欺凌迎春姐姐么?”
黛玉劝道:“迎春虽然是你的姐姐,可是她已经嫁为人夫了,你这个做弟弟的偏偏要去孙府闹事?不管最后谁赢谁输,到最后,还不是迎春姐姐遭了罪了么?”
宝玉听了黛玉此说,便觉得这黛玉果然聪明异常,非一般女子所能相较的,更对黛玉的欣赏多了几分。一个男人欣赏一个女人的时候,必然是这个女人撩人的时刻,那绝对不是肉身所带来的诱惑,感情上的敬畏将长期驻扎一个男人的心灵。
宝玉便是以这样一种欣赏的心看着黛玉,问道:“但迎春妹妹有喜了,咱们也不能不去看她的,你倒有什么好的方法没有的?”
黛玉冷笑道:“你如此关心你的迎春姐姐,可不知她心里到底有没有你的位置呢?”
宝玉听了,知道黛玉又生他气了,右手摸着他的心口,忙说:“你快别生我的气了,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的么?”
黛玉本与宝玉心灵相通,这宝玉心里所想,她焉能不知的,于是她便说道:“我们演一场戏吧,此戏一出,孙府必对你的迎春姐姐刮目相看,你说好是不好的?”
宝玉忙问黛玉是什么戏,黛玉便和宝玉如是这般一说,宝玉听了,眉开眼笑道:“林妹妹所想果然是场好戏的。”
于是宝黛二人为了给迎春伸屈便开始依计而行。
宝玉高兴的回了怡红院去了,黛玉便也回了潇湘馆,她一回潇湘馆,便对雪雁说道:“你速去青石亭生烟吧。”
雪雁还要问为什么,黛玉便说道:“你便快去吧,不会少了你的赏钱的。”
雪雁笑道:“姑娘何曾不知道我的,为姑娘做事本是我心甘情愿的,要什么赏钱的?”
黛玉便说:“我果然没有看错眼,你当真是我的一个好妹妹的。”
雪雁说道:“我便去了。我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好姐姐,便此生了无憾事了。”
雪雁便去青石亭生烟,不在话下。
潇湘馆里,花香弥漫,仿佛是梅花的香味,这冬天里就数这梅花最香了,梅花自有梅花的芬芳,百花之中,唯寒梅最令人销魂醉魄的。
黛玉就在这样的梅花暗香飘散的潇湘馆里,想着胤禛会不会来。她虽然未跟宝玉提起半个胤禛,但她心中明白,如果胤禛不来,那么她的这一场好戏将无法继续下去。她也知道胤禛是不可缺少的主角,而宝玉不过是这出折子戏的配角罢了,而她自己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呢,她只闻着梅花的香味,便已经梦醉神迷。
红楼一梦,不过红楼一戏一曲,胤禛是戏曲的东风一缕,黛玉在心里盼望着,深深的盼望着。
雪雁回来了,一阵颤栗,对黛玉说道:“姑娘,我回来了,那青烟升起很高了,我才回来的。”
黛玉听了,说道:“劳烦你了,快到炕上来吧。”
雪雁便坐到炕上,双手不停的揉搓着,问道:“姑娘为何要去升这青烟呢?”
黛玉向前轻轻推了一下雪雁的胸膛,打趣道:“你什么时候喜欢窥探主子的隐私了?”
雪雁听了,两手握成拳头,托着下巴,故作委屈道:“我不过是好奇而已,我难道这样也有错的么?”
黛玉听了,冷笑道:“就是好奇也不行的。”
雪雁忽然脸色变了,说道:“姑娘还记得祉哥哥么?他也不一样是有着好奇心的吗?我看若非祉哥哥的好奇,那么到现在也不知道白粥放毒的真相呢?”
黛玉听了,心里不禁生起一层层的羡慕,她也眼热,眼热这那么严肃那么专注的胤祉也有女子喜欢了。
黛玉笑道:“看来我今天是说不过你的了,你一心只护着你心底的那个人,都说‘女大十八变’,你已经变了很了很多了。”
当天晚上,灯火正旺,潇湘馆里剪烛奉茶,胤禛和黛玉二人相对而坐,胤禛不禁意兴阑珊,黛玉心急如焚。
胤禛见黛玉一脸急躁的样子,嘴角扯起一抹惬意的笑容,说道:“林妹妹,原来你也有着急的时候啊,看来我和你之间更有许多相似之处的,如此我心甚欢啊。”
黛玉冷笑道:“你也是个大忙人,竟也愿意抽空来,但你若来看我的笑话,不如现在就离我而去呢!”
胤禛笑道:“我是来帮助你的,不知你到底遇到了什么难事呢?”
黛玉便把从迎春因其父亲贾赦欠孙府的钱说起,到迎春现在怀有身孕的事情说了一遍。
胤禛听了,笑道:“你说的孙府可是孙绍祖吗?”
黛玉说道:“正是孙绍祖,难道你也认识的吗?”
胤禛又恢复了他的那副冷面孔,他这些天来一直找不到突破口,看来从孙绍祖这里下手,便是最好的突破口了。于是胤禛便说道:“我也不认识他,但我会马上认识他的。我便立即赶往孙府,为你分担此忧了。”
黛玉看天色已晚,心里哪里愿意,便说道:“外面天色这么晚了,你急着去,不叫人担心的么?”
胤禛一脸坏笑道:“叫人担心?也不知谁会担心呢,我星夜就去吧,我哪里不知道你心里急的,你既然心里急,我怎么又忍心你受罪呢?”
于是胤禛也不等黛玉回话,便离了潇湘馆,即刻往孙府去了,不在话下。
潇湘馆里的黛玉见胤禛去了,便也开始担心起来,竟一夜也未睡好,为那胤禛担心的一夜。直到第二天醒来,有人敲门,黛玉以为胤禛回来了,没曾想见到的是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