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哑口了,她一下子没了反驳的话了,她知道现在她必须胡搅蛮缠一下了,于是她说道:“我纵不知孔夫子读了多少圣贤书,但他留下了《论语》,如此足可光照千秋万代的了。”
宝玉知道,他现在说再多也是白说的了。王夫人再狠心,他也不能把王夫人怎么样的,因为王夫人是他的母亲,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苍天这么整他,给了他这样一个没有人情味的母亲。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凉凉的,直到他的整个身子也凉了下来,他僵直的站在那里,已经没有了力气,仿佛冬天里已经枯死的树干一样了。
王夫人一开始以为宝玉犯了呆病,过一会便会好的,直到她发现宝玉这样子站立了好久,不说一句话,连他的眼珠子也并未有任何的反应,仿佛整个人已经死了一样。
王夫人大叫一声:“宝玉!”
宝玉仍然像个木桩一样,动也不动。
她忙差人去请太医,太医来了,见了,也束手无策了,只说了一句:“宝二爷怕是犯了心病了。”太医说完,唉声叹气的去了。
王夫人没辙了,她的天就像塌了似的。
只道王夫人旁边的丫鬟提醒道:“夫人,只怕要请林姑娘来,宝二爷也许缓过来呢!”
王夫人听言,一个耳光打在了那个丫鬟的脸上,说道:“她又不是医生,焉能治我儿的病的。”
王夫人的话才说完,那贾母并凤姐也来了,见了宝玉这般样子,都急得傻了眼。
贾母忙拉宝玉的手,说道:“孙儿啊,你可是奶奶的心头肉啊!”
凤姐看了,忙说:“怎么不请太医来看一下呢?”
王夫人说道:“已经请太医看了,只说是犯了心病,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对症下药的,便丧气的走了。”
凤姐听了,也着急起来,忙对平儿说道:“你快到潇湘馆里请林姑娘来吧,她若来了,宝玉兄弟许就醒了呢!”
王夫人听了,脸上扬起不悦的神色,她的嘴角扯起一抹鄙夷的神色。
平儿听了,便往潇湘馆来了。
路上正好碰见了湘云,湘云见平儿一路匆匆忙忙的,忙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平儿忙说:“宝二爷犯了呆病,凤姐让我请林姑娘去的。”
湘云听了,便笑道:“要请她做什么的,她又不是专医呆病的医生!”
平儿急道:“你啊还有空淘气,宝二爷现在口不能说,眼不能闭的,整个身子又冷又凉的,你平日也与宝二爷相处的好,你难道不担心吗?”
平儿一边说,一边急着赶往潇湘馆。湘云听了,笑道:“二哥哥犯呆病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事了,前些日子闹着要摔玉的,如今却又犯了呆病了。我只道我的命不好,竟还有人比我的命还不好的呢!”
平儿说道:“我便赶着去潇湘馆呢,你便先去看宝二爷吧。”
湘云笑道:“一个犯病的呆子又有什么好看的呢,我便与你先去看林姑娘,再去看二哥哥不迟。”
平儿笑道:“如此也好,我们便去吧。”
于是湘云和平儿急步往潇湘馆来。
潇湘馆里,黛玉见了湘云并平儿,忙问道:“云丫头,你来了。”
湘云说道:“我是陪平儿来的,你只管听平儿说吧。”
黛玉听了,忙问平儿有什么事。
平儿便把迎春怀孕之事跟黛玉说了,黛玉笑道:“她有喜了,自然是好事一件的。你来了,是凤表嫂要我置贺礼的么?你看我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东西的。”
平儿说道:“二姑娘有喜看似喜事一件,可是你却不知道她爹娘都不愿意去看她的,本来一件喜事如今成了悲剧了。”
黛玉见平儿如此一说,心下猛的一惊,她意识到事情变得麻烦了。她现在心里仿佛十五个吊桶一样七上八下的,又问道:“看来还有更悲剧的事了。”
平儿惊叹道:“姑娘果然聪明,原是宝二爷在王夫人那里气得得了痴病了。”
黛玉听了,哪里还闲得下来,就要往王夫人那里去。
湘云见了,忙拦道:“你要去看二哥哥,纵是好事一件的,如今那王夫人却并不待见你,这是府里上下有目共睹的事情。你现在去了,只怕王夫人又要怪你了呢,如此一来,你虽然救了宝玉,可却没有讨半个好处的。”
黛玉听了,冷笑道:“我说云丫头,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呢?宝玉平日也待我极好的,我岂能眼看他受这呆病之苦的。快些让路,让我去吧。”
湘云听了,双手拦住了黛玉,就像蜘蛛网一样,不让黛玉离开。
黛玉见了,忙对平儿说道:“平儿,你快帮我拉开云丫头。”
平儿见了,她虽然心里焦急,但那里敢拉湘云的,她就是双手也不敢碰湘云一下的。她要真拉了湘云,她定然不能在凤姐身边呆下去了,平儿想到这里,仍然看着黛玉,忽然心中灵光一闪,有了主意,便问道:“史大姑娘,不知你有什么主意的?”
湘云便笑道:“是我不让黛玉去的,你只管跟老奶奶说去,就说我湘云不懂事。要是那王夫人真有心护宝玉的,便来求林姑娘,否则我是断然不肯让颦儿去的。”
平儿听了,只得笑道:“我便是一个凤姐身边的一个丫鬟,哪敢造次,又哪敢挑拨离间的。史大姑娘尽管放心,我便让王夫人来便是。”
湘云笑道:“如此最好,你便去吧。我仍然留在潇湘馆里。”
平儿便往王夫人屋里这边来,这平儿因常年服侍凤姐,也学得凤姐身上一些处事的作风,她又极聪明,经凤姐稍微点拨,她便心领神会了,到王夫人屋里之前,她已经有了主意了。
凤姐见平儿一个人回来了,微怒道:“平儿,不是叫你请林姑娘来的,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平儿听了,一双眼眸的泪水快要夺眶而出。
贾母见了,忙道:“快别责怪平儿了,且听她如何解说。”
平儿便依计说道:“我去了,哪知道林姑娘病刚刚好了些,又刚刚吃了药,我见林姑娘病体欠安,便擅自作主没也说宝玉的事情,老太太若要怪罪,全是我一个人的错,休要怪罪凤姐的。”
贾母听了,笑道:“原来如此。平儿这丫头也是一片善心的,岂可怪平儿的。原是我偏心了,忘记了黛玉这孩子的弱身子了。既然如此,怎么办才好呢?”
凤姐听了,笑道:“老祖宗也不必忧虑。林姑娘的身子虽弱,但宝玉的身体也一样重要的。如今宝玉得了这样的病,性命攸关,岂可再拖延下去的。我看还是要请林姑娘来一趟的。”
贾母听了,笑道:“终是你的错了,让平儿一个丫鬟去。都不知道黛玉这孩子的性格,我看我去一趟吧。”
凤姐忙说道:“如何敢劳烦老祖宗大驾呢,我看就让宝玉她娘去吧。”
贾母听了,说道:“如此也好。”她便对王夫人说道:“你是宝玉的母亲,由你去请黛玉来,也算是最得体的了。”
这王夫人听了,心里极不乐意的,但因是贾母所命,她哪敢违逆的,只得照办。
与此同时,潇湘馆里的黛玉正要怪湘云多事,湘云却和黛玉软磨硬泡,硬是没让黛玉出潇湘馆半步,只到门外响起了一个婆子的叫门声,“王夫人来了,林姑娘开下门吧。”
湘云听了,说道:“一会开了门,若是这王夫人找茬,你便把事情全推到我的身上,我来对付这王夫人的刁难。”
黛玉笑道:“好吧,今天就全依你吧。”
雪雁开了门,迎接王夫人进来,黛玉忙行礼,笑道:“原是舅母来了,快上香茶。”
王夫人见了黛玉,心里一阵厌恶,可又想到他儿子的命全系在这黛玉手里,无奈说道:“今日来见你,只是为了你表哥哥的,你表哥哥犯了呆病,我特意来请你去看她的。”
黛玉正要说话,忽然湘云扯了扯她的上衣的后襟。黛玉会意,对王夫人笑道:“哥哥病了,为何不请太医看的?”
王夫人听了,忽然泪如雨下,说道:“你却有所不知,可怜我儿宝玉本是个好身子好骨的,也不知是犯了哪路神明,总要折磨我儿的。还求姑娘去我那里一趟,宝玉现在眼睛不闭,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叫我这个做娘的好生担忧呢。”
黛玉因听王夫人说这宝玉的病形,她不由心里一凉,正欲起步去的,哪知湘云又拉了她上衣的后襟一下。
黛玉便想这宝玉如此病情,她心急如焚的要去看宝玉的,哪知道这湘云扯她的衣襟。她因听了湘云刚才的话,怕她要起步走了,这湘云又要拦她的,万一湘云与王夫人起了争执,若因此耽误一会,怕更是要耽误宝玉的病情了。于是她又不敢挪动半步,可她又想宝玉如此病情,哪里能拖延的,如此左右为难,她又不得不仍坐在那张紫檀木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