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所以妺之选择第三条路。
让夏修宇死。
得快些,得快些。
声音终于透过大脑皮层传入神经,为其接收,妺之妩媚一笑,眼波流转,顿时花开遍地,仿佛世间最优美的歌姬置身其中,撩拨人心,扰得身上正要动作的豺虎心中一酥,手上的力道也松开了些。强压住体内一阵一阵的冲击,妺之咬住自己的舌尖,很快尝到了咸腻的甘露,没错,此时的血对她来说就是意识的操控者,流的越多,她才越能多清醒片刻。
假意漫不经心地抽出右手,袖中的发簪一直都在,坚硬的触感让妺之安定不少,有它就好,有它就好。
该往什么地方刺?
机会只有一次,成功,海阔天高,失败,一世荼蘼。
眼睛游走到对方的心脏处,那个地方,人心,时而坚不可摧,时而软腻如水,时而清风明月,时而烟雾迷蒙。
就是那里。
电闪雷鸣之间,妺之手握发簪,用方才酝酿已久的力量向既定的方向刺去,毫不犹豫。
意外总是伴随人生,此时发生意外倒也不意外了。
夏修宇是练武之人,纵使处在神志不清醒的状态,身体机能也感受到发簪凌厉的气息,想要躲开,很难,但是稍稍动作换个位置却容易得多,最大程度减少那股凌厉气息的伤害,是练武之人的基本常识。
噗呲一声,发簪刺入肉体,妺之心下一沉,那发簪尾部留在外面,意指肩头。
失败了。
失败了。
那就是天要亡我。
“你要杀我?”夏修宇冷冷的声音响起,他面上几度扭曲,眼中的迷雾消散不少,肩头疼痛传遍身体,每个部位都不住发颤。他清醒了。
因为意识到有人要杀他。
而在他身下的人,双颊微红,细眉大眼,长度适中,鼻梁高挺,唇薄且小。昭和郡主。染王妃。七弟妹。雪妺之。
雪妺之眼中是骇人的死寂,似乎将时间所有惨烈的死法都在其眼前过一遍都不会让对方眼中产生恐惧。那是一片幽静的死地,而雪妺之,已经自愿将一只脚踏了进去……
又是噗呲一声,肩头的发簪被夏修宇拔出,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倒抽气的声音,痛,不过痛得好。
屋内的合欢香已经熄灭,香气经过这么一会儿,变得几不可闻,夏修宇翻身站在床边,算是彻底清醒了。他一把丢开发簪,鹰眼居高临下地望着床上的雪妺之,脑袋中快速搜寻记忆。
记忆从早上延续,每一个细节他都不曾放过,起身,梳洗,进食,出府,上马车……崩~犹如琴弦断裂,记忆也停在了马车上,他在马车上闭目休憩,忽闻异香,失去意识,再次醒来,便是眼前的场景……
夏修宇迷了眼,注意力转回床上的雪妺之,被设计的原来不止他一个!**弟妹,何等大罪,加上最近父皇本就看他不顺,借谢玲与其父亲相交的计策也已失败,穷途末路,尚有人欺,再一击,悬崖无疑。
三哥?九弟?还是那个谪仙般七弟?若是七弟,能拿自己的王妃做棋,也该够狠,何况雪妺之背后还有佚兮公子,三哥怕是不会允许。九弟?他今日成亲,脱不开身,应该无暇顾及。那又会是谁?
点了肩头几处大穴,咕咕的血被止住,可衣襟上已经染了大半,如果是计谋,要不了多大会儿就会有人过来,虽然被刺,好在不是要害,阴差阳错之间也算帮了他大忙,现在自己既然清醒过来,也该快些演出戏了。
夏修宇冷哼,雪妺之虽然是七弟的人,现在他们却有共同的敌人,而且那人藏得深,现在入局的人是他们两个,自己说不定可以从她嘴里套出点什么。正要开口询问,忽然发现床上的白衣女子有些异常,下唇被狠狠咬住,已有丝丝血迹流出,双拳放在身体两边,攥的紧紧的,身体不住发颤,似在极力隐忍。
怎么会这样?中了合欢香的女子不该有如此大的反应,此物多用于青楼,青楼女子都是自愿,所以合欢香一般只针对恩客,对女子的作用仅仅是让身体变得更加娇软,怎么雪妺之的反应倒像是中了效果极强的****?
“七弟妹,七弟妹?”夏修宇沉声叫道,要是她意识不清醒,自己只能先一步离开了,“你可还好?”
妺之只觉得体内一波接着一波的热浪在往头上冲击,一寸一寸侵占她的意识,剥夺她的神志,摧毁她的灵魂,她面临崩溃妥协的边缘,却听见有人在叫她,很及时,恰如一只强有力的臂膀将她从悬崖峭壁边拉住。
是个男人。对啊,她中了毒。需要男人。
不行,他长得不像夏俢染。不行。
可是夏俢染又是谁?我为什么会想到他?
妺之眼中媚水盈盈,她慵懒的爬起来,抬起右手,一点一点移向床边站立的男子,快了,就快触到了。
夏修宇黑白分明的眼眸一暗,他确定了,雪妺之中了****,还掺杂了些许合欢香,所以每个动作都柔媚无骨,酥软可人,哪怕她不是倾国倾城,此刻也是极具韵味的。就在夏修宇以为那只雪白的柔荑即将碰到他时,那手却以极快的速度转了方向,抓住了被自己仍在一边的发簪……
一下,两下。
眼前的女子拼尽全力在自己的腿部扎了两下,果断狠戾,毫不犹豫,中间连停顿都没有,那样以极快的速度残害自己的身体,就像流血疼痛的不是自己,而是别的不相干的人,让夏修宇也不由暗暗心惊。
钻心的疼痛袭来,盖过一阵阵热浪,冲散开脑中迷雾,妺之踩着自己的鲜血,于迷雾中走出来,释然一笑:“四皇子。”
“七弟妹。”夏修宇无疑被震撼到,若是男子也就罢了,但雪妺之不仅残害了自己,此刻还能若无其事的笑谈,片刻之间神志便已清明,他能感觉到,那释然的一笑包含了对现状的掌控以及太多太多的难以名状的情绪。
难怪,难怪佚兮公子会摆出那么大的阵势,只为在雪妺之大婚之时向天下人表明自己的态度。难怪,难怪大殿之上被他们兄弟三人争抢,继而又相互推诿,反差之间却毫无情绪波动,原来不是傻,不是势微,是不稀罕,不在意。
想到此,夏修宇忽然觉得肩头的痛似乎加重了些。
“四皇子,虽然我刺伤了你,但也属迫不得已,想必你也不会怨我。我已经让人把幕后之人请来,此刻该是近了,你若是难耐,便先回去治伤,若是忍得住,便留下来看戏,妺之就不奉陪了。”慢条斯理从床上下来,伤口牵动,让她的动作看起来多了几分悠然,竟格外好看。
弹指之间计策于心,眨眼之间心思几转,夏修宇像是看见了另外一个夏俢染,强劲的敌手,可敬的对手。
“幕后之人是谁?”夏修宇想要说些什么,可最后发现只有说这句话才符合自己的身份。
“易家母女。”妺之抛出四个字,不带情绪,却能让人感觉到不同,你辱,我便反辱之,你杀,我便先杀之。
夏修宇看着白衣女子一步一步走出去,雪白的外袍严密地遮挡住襦裙上的血迹,不露一点痕迹,就连步子,雪妺之都走得步步生莲,没有一丝受过伤后该有的忸怩,如同正常人一般,平稳而坚定。不,是更加坚定。
怎样的女子,才能做到如此?
夏修宇在房间里愣了片刻,直到再没有听见脚步声才意识到此地不能久留,走出寒古阁,轻掩上门,细细想来,易家母女绝对没有能力将他引入局中,真正的幕后之人是在下一场大棋,放一条长线,就算如此,自己也肯定不能轻易放过她们,雪妺之说待会儿会将易静姝带来……
一个想法成竹于胸,既然棋局已经因为雪妺之偏离轨道,那自己何不助她一臂之力,也顺便解了自己的困境。夏修宇打定主意,便从不远处的围墙飞出轩王府,当务之急还是换套干净的衣裳,处理一下伤口,再回来好好演一场戏。
——
妺之讲述的极其简单,言语之间毫无波折,平铺直叙,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切都寻常得很,但苏怀池却明白事情绝对不似她叙述的那般轻巧,中间的惊险只怕难以形容。
“按照你的说法,单凭易家恐怕还没有那个能力能动夏修宇。”寥寥数语,苏怀池便看出其中异样。
“嗯,我知道。”
苏怀池看见妺之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敛住眼底大半光辉,似乎有什么事不愿意被揭开。她有怀疑,但是不愿意相信,毕竟一切太巧,巧到让人心悸,令人心惊。若是那人藏着如此深沉的心思,自己该怎么办?
不对,他并不知道简白早早弃我而去,病发也是无法自行控制的,为何自己每次都要将罪名直接安在他头上?不公平。很不公平。
说好了相信,自己却没有真正做到过,可夏俢染从头到尾都没有做过一件违背自己心意的事,而且对与苏怀池,也从来不会过多责问,尽管自己与苏怀池清清白白,但百姓的以讹传讹,旁人的挑拨离间,无时无刻不潆绕在染王府周边,不曾断过。他的种种,无一不是宽宏大度,气量过人,而且,就算自己今日入局,于他夏俢染,又能有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