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七弟妹,今日多谢。”夏修宇收敛住方才的傲慢神色,走到雪妺之面前简单作揖,语气中带了些真诚,要不是七弟妹,他今日怕是要……
“不必,互惠罢了。”妺之恢复清冷,说出来的话也冷清得很。她身边的夏俢染面上闪过一丝怪异,很快被掩饰下去。
夏修宇看着雪妺之,眼神有欣赏,有纠结,这个女子够狠,可惜了,当时要是坚持,说不定她就是自己的人了。
“如此,七弟、七弟妹,我便先告辞了。”临了,夏修宇看了夏俢染一眼,带了些许疑惑,最终什么都没说地走了,他要回去考虑考虑日后的事了!
院中只剩下五人,平时在府中抬头不见低头见,此时却流淌出一种怪异的气氛,如同洁白平整的墙面上裂开一道细小的裂缝,怎么都忽略不掉。夏俢染微微叹气,忍不住咳嗽两声,简白见状,立即动作,将刚刚取来的药递过去让主子服下。
“简白,你且回流素去吧。”夏俢染吃过药,总算恢复了些许,嘴角尚在浅笑,脸色没有因此变好,沉吟片刻,他如是说道。
他的话轻软如雪,听在简白耳中却是蚀骨的寒冰,简白惊恐万分,即刻跪下:“属下擅离职守,愿受处置,但属下绝不会离开主子半步。”流素是主子外公定榻之地,也是他自小长大,并接受训练的地方,但是现在,他不能回去!
“你若连我的话都不听,我如何留你?”夏俢染依旧笑意吟吟,说出来的话虽是问句,却分明不容反驳。
简白略带愧意地看了一眼站在一边毫无表情的王妃,昨晚本来说好他今日要在暗处保护王妃,不过当时情况紧急,容不得多想,况且桑乐的功夫也不错,对付那些个夫人小姐绝无问题所以他才……
“主子,属下却有过错,但属下绝不后悔。”王妃聪颖,那些人的伎俩根本不是对手,现在王妃好端端,不也证明了他是对的?
“你……”
“夏俢染。”妺之居高临下的看着简白,这个人是夏俢染的属下,自然是要将夏俢染放在第一位,她怪不得什么,“我累了,能否先行回府。”她快要坚持不住了。
妺之的话轻飘飘的,让人听着有种莫名的空灵感,如山间的清流,平野的和风,若有若如,触而不及。夏俢染有些失落,不可深究:“好,我们回府。”
“不用,简白送我和桑乐就好。他毕竟是你三哥。”妺之让简白送她回去,并不是想施恩,她只是觉得没有处罚他的必要,他做事,很对。夏俢染的命,与简白而言,珍贵得多,平心而论,自己也不希望夏俢染出事。
虽然那一瞬间有失望,有绝望,不过都已经过去了。至少她现在知道,不是夏俢染撤离了简白,心中好受不少,也莫名地松了口气。
地上的简白身躯一震,他还以为王妃再不会信任自己,没想到…愧疚之情于胸中蔓延,王妃那句话不仅表明她不怪罪自己,还间接向主子求了请,主子对王妃向来百依百顺,该是会打消送他回流素决定吧。
“之之,你是不是受了伤?”夏俢染神情微敛,讲对方的话想深几分,她身上的血腥气虽然很淡,但是一直未散,而且之之看起来疲惫不堪,恰似经过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殊死搏斗。若不是之之说要自己处理易家母女,他断然不会离她半步,现在他连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都不甚了解,只能妄自猜测,自然不放心就让之之一人回府。
妺之收回放在简白身上的视线,转而投向夏俢染,清冷苍白的面上展露一抹轻笑,恰如夜半盛开的昙花,高雅神秘,难以捉摸,她略带些恶意似的,一字一字说道:“我,来,了,葵,水。”
额。
在场的人无一不瞪大了眼睛,简白希蓝与桑乐都羞红了脸,不知道眼睛该放在何处,就连夏俢染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回答,生生将关切的话卡住,如鲠在喉。
原来如此。他怎么忘了上个月中秋夜宴时似乎也有……夏俢染苦笑,今日的情况不同,所以自己才会多想,倒是失策了,他无奈道:“那便让简白送你回去,待我晚上回去,你再与我说说方才的事,可好?”
“明日吧,我今晚会休息的早些。”妺之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今天,怕是不会有时间。
对方毫不犹豫的拒绝让夏俢染有些泄气,不过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只吩咐简白好生护送王妃,若是王妃有任何不妥,他就再无留在锦凉的可能,而夏俢染自己则继续帮轩王打理厅中之事,直到戌时才悠悠乘车回到王府。
——
妺之一回到月出楼就将自己关在房中,连桑乐都不得入内,桑乐心中担心,因为王妃的脸色一路上没有好过,但是她一声不适都没有喊,一到房间就将自己反锁在内,上次她来葵水自己也在身边,可没有这般严重……
桑乐想到今天的事,心中对王妃很是佩服。易静姝来邀她时,她就料到对方会使计把自己支走,于是王妃将计就计,让自己跟着红袖离开,而且片刻间就想出了对策,并在别人未注意的时候告知自己,想办法以王爷的名义将易静姝带到她所在的地方。
至于桑乐怎么知道王妃所在何地,自然是昨晚就准备好的红枫起了作用。
轩王府内喜庆至极,入眼皆是啼血的红,几片红色枫叶引不起旁人的注意,桑乐却知道是王妃留下的记号。她扛着被自己打晕的易静姝来到寒古阁附近,在假山后寻到王妃的踪迹,然后三人一起往更偏远的地方走,一路上没有人影,她们停在无人看守的柳园,桑乐嫌弃的将易静姝扔在榻上,但是并不知道把她带来所谓何事,就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王妃,王妃利落的拿出一块香料点燃放在香鼎中,然后就让自己带她到厨房端上提前准备好的药粥去了琴贵妃所在的东厢。
后面的事再清楚不过,虽然桑乐也不知道为何宇王会出现在柳园,但是易夫人和易静姝害人不成终害己,她也痛快。
桑乐正在回忆,一个想法惊雷般闪过脑海,王妃!她在寒古阁假山后发现王妃的时候,王妃的脸色就已经苍白的不像话,但是自己当时驸着易静姝,只看王妃安全站在面前,所以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如今想来,王妃在那时便已经,身体不适了?
桑乐使劲儿锤了两下脑袋,自己怎么如此不小心,连王妃的异常都没有发现,难怪她走路的速度比平时慢了不少,看起来也有些不自然,原来…哎,以后自己该再细心些才是。
妺之将自己反锁到房间后,蓦地瘫软在地,头上的冷汗也像找到了出处,一下子全都冒了出来,毫不客气地顺着脸颊滑落,打在衣襟上。
妺之微微喘着粗气,没有理会扰人的汗水,面上也没有露出多少痛苦之色,她向来懂得隐忍,哪怕是切肤之痛,也可以眼睛都不眨,只不过今天从受伤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时辰过去,她能够撑到现在才瘫坐下去算是奇迹。
正打算扶着墙站起,一道鲜红的影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闪进房间,紧接着妺之失去了重心,落入一个温暖而强硬的怀抱。
“苏怀池,你放我下来。”妺之没有对苏怀池的出现感到惊奇,反倒是在她意料之中。
“雪丫头,你够狠的。”苏怀池面若寒霜,语气中说不清是责备还是嘲弄,但绝不是认同。他这次没有违妺之的意,径直将她轻轻放在床上,然后从身上拿出一瓶伤药,“是你自己来,还是我代劳?”后一句暧昧不清。
“我自己来。”妺之从他手上接过伤药,没有任何羞涩之意,在对方略有些诧异的眼神中潇洒地掀开右腿上的外袍,几处有扩大趋势的殷红血渍展露无遗,映在白色的襦裙上竟格外清冽美艳,恰似正在盛开牡丹,聚集天时、地利、人和,便放肆生长,不留退路。
妺之就像没看见似的,直接将襦裙掀起,露出一条肌肤似雪白花花的大腿,只不过那纤细大腿上纵横着几条弯弯曲曲的血流,如同江河支流,蜿蜒曲折,细细探索几条支流的源头,却是三个差不多大小的窟窿,此时正如喷泉般不停地从那雪白的地域沽出血来,像是永远没个尽时,只要不去关了电源,这近乎妖艳的美景就会一直持续下去。
苏怀池看见雪妺之那条肌肤鲜嫩白皙的腿时,忍不住目光潋滟,心中旖旎,可眼神飘到那三处有些骇人的伤口时,眉目不经意深锁,他在轩王府已经应雪丫头要求点了她身上几处大穴,延缓了血液流出的速度,但是一个多时辰过去,效果早就退去,而且那伤口都是下了狠手的。
苏怀池亲眼看见雪丫头一只手掀起外袍,另一只手毫不犹豫的用发簪狠狠扎在大腿根部,几乎让发簪整根没入,自始至终,雪丫头都维持着面无表情的姿态,似乎她手中簪子没入的不是她的身体,而是一团无关紧要的白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