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冬晴敬完酒把我拉到一个封闭的房间,她还对刚才的事耿耿于怀。
“有事?”
“我害怕。我怕他会因为刚才的事而反感。”
“怎么可能,小昊子哪会往心里去。你不信的话,我把他叫来亲口对你说。”
“……”
“看来是你自己的问题了,你并不信任他。你觉得他会为了安慰你,所以假装不在意,但其实会记在心头,对不对?”
“嗯。一个男人总是很在意的吧?”
“是啊。会在意的,但不是你想像中的那么在意。你俩都是明白人,互相信任一下就好了。你别把这事记在心上,我保证小昊子也不会记在心上。年轻那会儿,谁还没爱过一个人渣啊。”
童冬晴乐了一下,但很快又回归到愁苦的表情。这个状态,我多说无益,便自觉从房内退出。我找到许昊,我把童冬晴的心理跟许昊说了一遍。许昊笑道,年轻时谁还没爱过一个人渣啊。我叮嘱了一句,你好好安抚安抚吧。
我开始到处找薇小姐,但她仿佛消失了一样。我拿着薇小姐的图片问遍了每一个客人,但他们都说不知道。我开始慌了,许昊帮我查看了所有的监控记录,依然没有发现薇小姐的身影。
一个匿名的短讯发送到我的通讯仪,短讯上说薇小姐在他手上,十天之后要求我去闯关,他已经为我设定了九死一生的机关迷宫,只要我能闯过所有过往一笔勾销。很难想像这样俗套的故事会发生在我身上,但确实发生了。
还有十天时间,我一点也不着急,依旧悠闲地坐在大厅里看着书。泰晓、王初、苏小瑾三人到来,我有意回避她们,但眼尖的王初还是一眼就从人群中把我认了出来。我放下书,请她们坐下。随她们一同到来的还有一个陌生的男孩,比王初大点比苏小瑾小点,长相清秀,眉宇间时不时的有股子缄默之气。
我问,他叫什么?
泰晓说,路上捡来的徒弟,叫轩辕亦。
我把目光凝聚在轩辕亦身上,他明知我在看他但依然低着头。这才一个月不到,泰晓就莫名其妙的捡了个徒弟,我倒是想看看这个徒孙能不能传承衣钵。我把冬天烧书的事讲了一遍,问道:“轩辕亦,如果是你,你会先烧哪些?”
轩辕亦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马上低下头,然后才轻声地说道:“如果把今时今日的电子书转化为纸质书,那就都可以拿去烧了,统统都是些垃圾。”
我笑问:“何出此言?”
轩辕亦说:“好书要么被隐藏,要么被修改,只有垃圾才会公诸于世。”
我再次端详起轩辕亦,足够的安静,却也足够精准。能洞察一切,了然于胸,行为不张扬,但出言必定说到重心。我拿起通讯仪放在轩辕亦的面前,通过通讯仪的屏幕反射,我看到的是一个狷狂书生。他是有天赋的,虽然没有许昊那样的天资纵横,但也十分难得了。
我问:“入了这行,每天必须有大量的阅读,还需要时间的磨炼。你能忍得了寂寞,守得住坚持么?”
“能。”他这样回答。
我便再无话可说。
婚礼热闹了一整天,散场的时候泰晓、王初、苏小瑾特意走来和我拥抱。她们已经得知薇小姐被绑架的信息,她们也知道我足够的沉着,所以用了拥抱这种方式对我鼓励。轩辕亦则不然,虽然他表面上很平静,但他几次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我看到了他的不安。他是想来安慰我,却想不出好的词句。
泰晓和我拥抱的时候在我耳边说,梵涛来找过你,说是有重要的事情。你换了通讯号码,我联系不上你,我知道你是想彻底和我们断绝联络,所以我也不问你要新号码了。有空的话,就主动找我们吧。
王初和我拥抱的时候在我耳边说,我把红心拆开了,我就知道你会写恋爱经验给我。你换了通讯号码,我联系不上你,我知道你是想彻底和我们断绝联络,所以我也不问你要新号码了。记得我们之间的两个约定哟。
苏小瑾和我拥抱的时候在我耳边说,Boss,有空来看我们。
轩辕亦作出拥抱的姿势,我退后一步,他前进一步,我又退后一步,他再前进一步。我说,你别过来。他说,不要怕。我说,改握手行不行?他说,不行,一定得拥抱。我说,你难不成是闷骚界的奇葩。他说,我其实就是。
我看着车远去,挥手作别。我拨打梵涛的通讯号码,但长时间没人接听。
十天之后,我来到约定的地点。通往迷宫的门打开,指示屏上写着只准一人进入。我让许昊他们留在门口,一步步走进迷宫。大门重新关上,壁灯闪亮。走迷宫难不倒我,一切的答案都在左手边。一直沿着左手方向,我终于走到了第一关,通往下一关的门被一把孔明锁封住。指示屏出现字幕:第一关就当是玩个游戏,对你没什么难度。孔明锁三三结,计时一分钟。
当然没什么难度,我花了不到四十秒就解开了锁具。下一关的大门咯吱咯吱作响,我依然顺着左手方向走着。遇到第一个岔路口的时候,出现了一条绿色的提示线,转右。我按着提示行走,没多久又遇到了岔路,提示线说向前。我按着提示线一直走,走到双腿发酸。
第二关的指示屏出现,看来你选择了相信我,如果你没有在第一个岔口就转右的话,你早已经在迷宫里被乱枪射死了。你很聪明,也很了解我。作为礼物,我奖赏给你一段视频。视频是薇小姐七天前的录像,她很健康,面带笑容。视频结束之后,字幕又出现了,第二关你已经通过了,推门而入吧。
我推门而入,一个大木桩撞来,我被撞了个结实,在空中晃悠的木桩嘲笑我自不量力。我躺在地上休息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再度起身,肺部的挤压让我咳个不停。或许是想看我出丑吧,他总算是手下留情。
第一关的迷宫很简单,没有机关,只要能沉住气,总会走到尽头。第二关的迷宫可能很凶险,但我选择了遵照他的意思行动,危险已经降到了最低,虽然最后还是被阴了一把,但算是万幸了。第三关肯定机关重重,但又没有指示,贸然前进恐怕凶多吉少。我心里盘算着,脚下渐慢下来。我知道他肯定会留下一线生机,他想的是亲手杀死我。我站在原地观察第一面墙,每一块砖,尽可能地想着它们之们的规律。
我依然解发了机关,踩着的地砖沉了下去,我不知道我抬脚会有什么后果,所以我一动不动的站着。我试图拨打私人通讯,但信号已经被屏蔽了。我知道最笨的方法是用等重量的东西替换我的脚但四周空空,这个最笨的方法已然成为最聪明的方法。
许久过后,黑白相间的地板给了我启示,原本是国际象棋的棋盘,可我代表的哪只棋子呢?我用排除法开始猜测,肯定不是兵卒,也不会是城堡,更不会是国王。这个迷宫里,他才是国王。假设薇小姐是皇后,我要么是主教,要么是骑士。不,我只能是骑士。
知道他的安排之后,我抬起脚回归原位,我只能猜测他会给我悔棋的机会。果然,他给了,我安然无恙。我如同是真的骑士一般,在棋盘上纵横。我大胆地踏足,快速地前行。第三关已然出现在眼前。
真正的棋盘出现,我也正好走到了骑士的位置。巨大的棋子升起,那些大棋子的冲撞足以将我碾碎。我是黑方,执白的先行。我成了下棋的人,当然也是一颗棋子。我在保护自己的同时还要想着如何下赢,这很难,因为有时候我成了胜利的阻碍。我赢了,不轻松,巨大的身体运动和脑力运动让我瘫软。
显示屏里先出了一段视频,薇小姐五天前的录像,依然是健康快乐的,我安心了不少。视频结束之后照字幕:很不错,凭借机械运算都没能打败你,看来你这几年进步不小。但你先前悔棋一次了,所以我现在也要悔棋一次。
我不知道他说的悔棋是什么意思,棋局已经结束,棋子已经收回,他还有什么可悔的呢?我正想着,脚下的地砖移动了一下,原来我就是他要悔的那步棋。他的这种做法并不会对我造成伤害,但他是在对我发出警告,我只是他玩弄的棋子,这是一种心理打压。
第四关的入口就在眼前,我毫无犹豫地踏入。我在黑暗里行走,慢慢才发现,这次竟然不是迷宫,而是一条笔直的通道,只是周围没有光,不知通向何方。我一直走,好像没有尽头。这条路走的我心烦气躁,虽然我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是一种心理攻击,但我依然难以长时间的保持平静,通道太长了。黑暗与绝望不也是一道恐怖的机关么?
我想停下来休息调整心态,但一想到薇小姐还在等待我去救援,便慌了,脚下加快了速度。我的理性告诉我,你该停下来;我的感性告诉我,你该更快些。这种矛盾的的状态让我更加烦恼,就连这该死的空气都显得闷热起来。
路还在延续,双脚已经产生了大量的乳酸,我完全是凭着机械的运动向前。黑暗中突然出现的亮光让我兴奋,我停了下来。双脚不停的抽搐,我虽然按摩着,但丝毫没有减轻沉重感。索性爬过去,我这样想便这样做了。带着尘埃,我终于爬到了亮光的起源点,强烈的光让我盲目,好在腿脚已经有了些知觉。
盘坐在地上,我用呼吸来调整状态。一个空洞的声音大笑起来,这是头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四个小时,连滚带爬四小时。啧啧啧,还真是可怜啊。”他满是嘲讽地说。
“如何?”我尽量将字数减少。
“既然你想拖时间,那就尽量拖吧,我让你好好,好好休息。”他一眼就看穿了我的目的。“不过,你最好看看视频,看看那位美丽姑娘的遭遇。”
我转眼去看视频,视频里薇小姐憔悴万分。她的发丝散乱,两眼布满了血丝。一个特写镜头闪过,薇小姐的脸上的被指甲抓烂的痕迹。这是三天前的录像,薇小姐已经开始走向自我崩溃了,这个信息让我越加心急。
“你到底想怎样?”我加重了语气,却像是在向他哀求。
没有声音,也没有字幕。一道强烈的灯光直射进我的眼睛,我还没来得及闭眼就已经流出了泪水。我努力寻找光源,但我每睁一次眼那道光就准确无误的射进我的眼眸,显然是有人控制的。我闭上眼开始寻找门,但这个地方有点大,而且地砖高低不平。我摸索着,却不断的摔跟头,坚硬的地砖与额头碰撞,总能响起好听的嗡嗡声。
又一次摔倒之后,我在地上爬行,这是我认为最稳妥的办法。我爬着,他便开始不停的笑,而且是各种音色不同的笑,仿佛有许多人都在围观。耻辱,这是我的第一念头;随他去吧,这是我的第二念头。
我从一个角摸到了另一个角,他们的笑声从未间断,终于我还是摸到了那道缝隙。我以为我胜利了,所以我挤出了一个微笑,我得回击他。空洞的笑声戈然而止。推开那扇门我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我尽了心思却回到了起点。笑声再起,而且越加疯狂。
羞愤,我满脑子全是这个词。这些年的事事顺利让我忘乎所以,而这一天便将我所有自大都打的七零八落。我不是没有经历过失败,只是太久了,已经忘记了失败的痛苦。我可以告诉别人不要害怕失败,但我自己从巅峰跌落的时候却突然很无助。
我坐在地上掩泪而哭,将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完之后我像条狗一样在地上爬着,为了薇小姐我愿意做条狗。我张大嘴吞吐着,把讥笑声带来负面情绪排出。有了一次经验之后,我很快找到了正确的路径。
吡牙而乐,故作勇敢。
第五关。清晰无比的屏幕向我展示了薇小姐的近况,她昏迷在地,身上被绑了炸弹。跳动的数字提示我,只有一个小时。
“刚才你不是很想拖延时间吗,现在该轮到我拖延了。先听我讲一个故事如何,讲完你就能见到心爱的姑娘了。不过,我或许会讲很长很长很长时间呢。”他故意用了很多的叠词,“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继续走迷宫。”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道石门缓缓打开。
“听故事。”我迅速说道。走迷宫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意料之外的事太多;听故事的话,多少我可以掌握一些节奏。
“十年前,有位好心人在街道上捡到一个流浪的孩童,他看那个孩童可怜便收为义子干儿,教导他赚钱的门路……”
“你别说了,这个故事我知道。”我打断了他的讲话。
“不要自作聪明,你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耽误了。”他继续说着,“这个孩童很有天赋,也愿意下苦功,更让人高兴的是他还足够有胆量。好心人原本打算将衣钵传承给这个孩童,但谁知道这个孩童天生反骨,竟然叛逃而出,自立了门户。你说,这个世界上好心怎么没有好报呢?”
“好心人未好心,他只是拿孩童当成摇钱树而已。孩童知道好心人背地里其实干了不少的坏事,所以决定弃恶从善。”
“说的真是好听,一句简单的善恶就把恩情斩断。”他说,“不单如此,孩童自立门户之后便处处针对好心人,好心人却念及感情,处处忍让。孩童不知其中深意,还自以为是技高一筹。好心人决定给孩童一点小教训……”
“是啊。一点小教训就让孩童一夜之间一无所有,还真是小呢。无非就是利益之争,何必处处打感情牌。你收养我的恩德我也偿还过了,年少时的轻狂我也得到了教训,如果不是一番奇遇,我恐怖早已横死街头。”
他不愠不火地说道:“我已经告诉你不要自作聪明了。好心人给了孩童教训,孩童一无所有。但好心人可怜孩童的境况,便暗中拖人帮助孩童,孩童终于东山再起。可惜孩童自狂自大,依然想要与好心人争个高下。不得不说,孩童是真的长大了,好心人施展了浑身的力量也没能将孩童再次击垮。”
他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我却不敢相信。我一直以为是凭借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到今天,那些机缘巧合是我命不该绝,可是如今听他一说却是他暗中相助,我实在难以接受。这比直接击垮我更有效果,因为我已经开始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