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家里的门,糯米飞快地跑了出来,这只黑猫像狗一只围着我打转。幼琦也跟着出来,她穿着松跨跨的睡衣,好在我已经把脑海里的***删除掉了。
“喝汤。”幼琦说。然后她给我盛了一碗,清澈的汤水,甘甜的滋味。
我拨弄着碗里的汤料,冬瓜、火腿、猪骨、姜蒜。“煲了多久?”我问。
“下午回来,洗切醸煮,慢火煲炖,前前后后五个小时。”幼琦捧着汤碗说。
“大夏天的喝这种会不会上火,燥热?”我问。
“你要相信我的手艺,我懂得什么时令吃什么。”幼琦俨然大师的模样,“我不能白住你的,算是给你补偿。本姑娘亲手煲的汤多少人求之不得,你还好意思嫌弃。”
我跟幼琦聊着闲白,她说了很多写作行业的内幕。我本来想把她说的东西记录下来发布的博客上,但幼琦说不要,这本来就是一个众所周知的秘密,一种潜在的规则,大家心里清楚就没必要挑破,有时候真相会让人厌恶。
幼琦告诉我,她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却别的城市,去一个小城,然后写着她喜欢的东西,谋生或是狂热。我祝她一路平安,祝她平安喜乐。她笑着说,你像我哥哥。我说,你哥哥长什么样。她说,我没有哥哥,但一直幻想有。我说,我就是你哥哥。
虽然左手不方便,但为了遵守与薇小姐的约定,我还是很认真地擦拭了自己的身体。坐在阳台上,摆好无糖饮料,摆好书本,摆好日记。音乐漂洒,轻快的节奏击打着玻璃窗。我阅读与沉思,想像着远古的世界,想像着与那些伟大的学者接触,想像着他们看到我时的惊讶与赞叹。
糯米跳到桌子上优雅地坐在我面前,它与我对视,好像是在替薇小姐传达爱意。我伸手去摸它,它却快速的逃跑了。养只宠物其实也很不错,尤其是在这么孤单的情况下。奔跑的糯米回头望了我一眼,然后撞到了柜子上,我窃笑。
6月8号,晴。昨天是倒霉的一天,中枪了。今天是“开心”的一天,入了相思门。
我把笔夹在日记本里,这本日志已经写完。想再去买点纸来制作日志本恐怕很难,东八区生产纸的地方不少,不过这些纸最终都流入了下水道。用来书写的纸只有一个地方有,但那个地方生产的纸是官方用来记载机密的,网络毕竟不是那么安全。
我播放着那首《失重》,颤抖的大号声一点点将我带入梦乡。
幼琦手动行礼箱的声音把我叫醒,我送她离去,挥手作别。看着列车的远去,我觉得我的生活也就此告一段落,如同写完的日记本,待续……瓶里的浓缩液所剩不多了,同样待续。这个浓缩有生肌止疼的作用,特点是不含糖。
注射完特大号浓缩液,我把王初约出来,我决定完成这个小姑娘的心愿。王初不知道什么时候蓄起了长发,原本短发可爱的她已经长发齐肩,齐眉的流海凸显出她的细致。王初不知道我的意图,所以我直白的告诉她,你是我今天的女朋友。
王初有点兴奋,她问:“你这算是表白吗?”
我说:“这只是帮你完成心愿,只有一天。”
王初说:“那我就当你是在表白,这是恋爱的第一步对不对,我接受了。”
王初牵起我的手,就是在完成一种神圣仪式。我反握着她的手,拉着她往前走,王初的手里全是汗。
王初说:“牵手也是恋爱的步骤之一,还要一起吃冰淇淋,还要一起吃美食,还要一起看美景,还要一起看电影,还要骑单车载我,还要亲手做礼物给我,还要去购物,还要……”王初说了很多的还要,把电视剧里出现的浪漫场景都包括进去了。
我带着王初去游乐园,坐旋转的木马,玩刺激的过山车……王初嚷着要玩大摆锤,她听别人说这个可以把恋人摆送进天堂。我陪王初坐好,机器启动,高低落差让人尖叫。我则平静地看着周围的风景,大摆锤的起起落落远远没有生活的波折那样让人紧张。王初玩的很开心,照片就是最好的证明,她的笑还是一如之前的爽朗。
王初说:“现在开始吃冰淇淋,你要喂我。”风吹过,发丝凌乱,我伸手将之捋正。良久过后,王初说:“骑车吧。”
我租来一辆单车,王初坐在后面环抱着我。我骑的很慢,绕着游乐场的湖,通过绿树成排的街道。我骑遍了游乐园的大部分区域,王初一直都很安静。还车的时候,王初说,单车一点也不好玩,屁股好疼。
热闹的事出现,一对新婚的夫妇竟然在游乐园里举行婚礼。王初看着俏丽的新娘远去,甚是羡慕。王初说,我也好想结婚。我说,女人从初潮来临的时候就开始幻想结婚,而男人顶多是想着发泄一下欲望。
王初很不高兴,说要去购物消气。出了游乐园便是商城,王初横扫了整个商城的服饰店。给自己买,给我买,倒真像个女朋友的模样。想让身体更强壮吗,去陪女人购物吧。“看你不耐烦的样子,不逛了,我们去吃东西。”王初虽然这样说,但对那些好看的服饰却依依不舍。
我找了一个极妙的地方,是一座石桥。夕阳渐下,我搬了张桌子放在石桥的边上,美食摆满,我和王初对坐。微风,徐徐;波光,粼粼。
“这地方好美。”王初说,她丝毫不介意时不时走过石桥的行人。“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受五百年雨打,只求你从我身上走过。”王初念着石桥上的诗句说道,“写的好动人啊。”
“其实这首诗没写完,”我说,“只求你从我身上走过后面一句是我便抬头观望,因为这句大实话影响气氛,所以被删掉了。”
“影响食欲。”王初不高兴地说道,“这里风景优美,食物高级。你这家伙就知道搞破坏,没心情吃了。”
太阳落山之前,我们把餐桌收拾干净,然后赶去看电影,路过一堵被油漆粉刷过的墙,气味刺鼻。王初很好奇问我这墙的作用。我说,这墙原本是用来发挥涂鸦艺术的,后来有人涂了一些对官方不利的信息,所以官方每隔几天就会用油漆粉刷一次。
说着话,电影院就到了。今天放映的是一部十年前的作品,但今年用新技术重拍的。十年前,这部电影催掉了多少人的眼泪,有多少人为男女主角的爱情感动,电影的主题曲至今流传。十年前,我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去看这部电影,这部电影给了我十年的时间,十年后,我已经找到了那个可以一起看电影的人,她却不在身边。
体感技术让每一个观众都身临其境,故事依然动人,却再没了当初的热泪盈眶。王初的眼泪滚滚而出,我拿着手帕帮她擦拭。她哭着哭着就投到我怀里,我的衣衫湿了一片。散场后,王初问我,你会不会像电影里的男主角一样,牺牲自己保护我。我说,不会,你不是薇小姐。
王初开始发脾气,她说,你不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你心里在想着别的女人。然后王初竟然开始哭了,她已经完全忘记我的本意。行人投来注目,我本不屑,但眼光实在太多,太密集,我承受不了这么多的光能。
我说,今天就到这里吧,你这个女朋友还不合格。
王初这才想起了我们的约定,她摇头说道:“不行,今天还没过24点,还没结束。你亲手做一个礼物送给我,我……我也做个礼物送给你,算是小女朋友的心意。”王初说的很诚恳,我答应了。
我花了近三个小时完成了颗红心,针脚细密,棉花松软。我捧着红心在街灯下与王初相见,王初接过红心然后递给我一张电子卡片。我牵着王初走着,24点到来,走过同一条街,分手就是两个世界。
王初突然转身喊道:“我想听你说我爱你,就一次。”我没理会,渐行渐远。
王初给我的卡片上写着:很期待你送的礼物,我本想缝个红心给你,可惜我连针都穿不上。思考了良久,我打算画一张卡片给你。这是我送你的第一份礼物,希望你能好好珍藏。我是很喜欢你的,我真的很想听你亲口对我说爱,但我知道这不太可能。今天,是快乐的一天。模仿那些经典的桥段没能给我带来浪漫的感觉,但你帮我捋正头丝的时候,怦然心动。这或许就是爱情,出其不意。对了,我这两个月的工资怎么算,我想买点东西送给我爸,他真的挺辛苦。
我把卡片销毁,这东西被薇小姐发现就完蛋了。虽然毁灭了证据,但我依然不太放心,所以一回到家就给薇小姐写了一封邮件,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描述给她。我的邮件的结尾写了一首情诗,希望能给薇小姐带去一些暖意。
我给王初的礼物里其实也放了一张卡片,但我不知道她是否会拆开。卡片上写的东西跟爱情无关,只是一些挑选男朋友的方法,这是我能想到的对王初最有帮助的东西。迟早会有个男人把她带到另一个世界,或者辛苦,或者幸福,而我这个做前辈的只能看着。
我爬到顶楼,张望着这个浑浊的世界。速度与激情在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上演,人们习惯了快与更快,没人愿意停下来休息片刻。这怪不得他们,经济体制刻意造就了这种繁忙的假象。资源已经越来越稀少,总有人要先死。死的方法有千百万种,但在这里只有三种,老死、病死、累死。如果让我来选择死亡方式的话,我宁愿与一辆水泥车相撞,这样我就能成为永垂不朽的雕像,更可能被官方判定为有碍城市观瞻的垃圾。话说回来,那些永垂不朽的雕像不都是垃圾么?
带着这个疑问我开始寻找这座城市里的雕像,我在午夜的街头行走,从公园走到博物馆,从广场走到天坛。一座座栩栩如生的雕塑矗立,经风吹雨打也依然笑口常开。这些雕像或是伟大或是高尚,或是光鲜或是明亮,或是慈祥或是温和……但它们都是统一的冰冷,终只是顽石。
我向前走,面前是一座高大的钟楼。这座钟楼已经快有百年的历史,钟摆从未放弃过移动,虽然时间总是偏差,但人们已经习惯向这里望一眼,好知道身在何方。我记得钟楼的墙上刻着一句话,我初到这个城市的时候就来看过这座钟楼,许昊介绍说这是法律的精神体现。
我按着记忆找到了刻字的地方,上面是这样说的: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许昊给我讲过这行字背后的故事,大抵是在本世纪的初期,当时这块地还是属于一个家族,大伙集资想在这里修建一楼钟楼,一切的手续都办好了,官方也批准了。钟楼很快建好,但问题也来了。因为建造这座钟楼竟然没有经过那个家族的同意,所以那个家族很不高兴想要钟楼拆掉。大伙都说可以再凑钱补偿,但那个家族根本不稀罕那点钱。后来,大家没有办法,只能拆掉钟楼。拆毁钟楼之前,那个家族便立刻派人来阻止,原来这只是一个考验。大家族把这块土地让了出来,钟楼得已继续存在。大伙为了感恩准备在钟楼前给这个家族竖立一座雕像,但这个家族说了,雕像说不定什么时候因为碍事就搬走了,不如就直接刻在墙上与钟楼一体。这个家族没有让人记录自己的大方,而是刻下了法律的精神。许昊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洋洋得意,因为这是他家先祖的故事。
那些想永垂不朽的终归是与石头作伴,那些闪烁着光辉的思想或许会从石头上磨灭,但一定会印记在每个人的心头。我发着感叹,钟响了两下,热闹的街早已冷清了。此时还游走的多是些不归的浪人,他们,她们。寞不痛,痛在念旧。
我坐在街头,为每个路过的吻配音。
我异常地想薇小姐,我想回家在柔软的床上酣眠。我走着,到门口的时候鬼使神差向走过的路看了一眼。泥泞不堪的道路上,我摸爬滚打的影子,还有我玩泥巴的微笑。我揉了揉眼,刚才的都是假象,平整的阶梯一步一步高升。
我把薇小姐的图片找出来,放到最大,满眼睛里都是她的肌肤。我幻想着跟她亲热的样子,然后走进了卫生间洗了一个时间很长的澡。当我带着满头的水滴出来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失眠了。
我打了通宵的游戏,假期来临,快乐西游多了很多的新人,我带着一队又一队升满10级。我的勤快成了新人懒惰的理由,他们呆在绳子上一动不动,我想找个人来聊天,都,没,有。
黎明前的黑暗,黑暗后的曙光。曙光照耀着我的双眼,我倒头便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