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晓进到办公室,她眼尖发现了我受伤的事,然后开始了没休止的责问。女人都是天生的母性气息,但她们也懂得把关怀伪装成苛责。泰晓的嘴不停的张开闭合,我就盯着她的嘴看,丝毫没有听到她有说什么。泰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我对她说了声谢谢。泰晓愣了一下,说了一句算你有良心便回到座位上工作。
我一直在想接班人的事,我总是要离开的,但我希望有人能接手我的工作。在我心中一直有个接班人的标准,首先就得有天赋,然后要够努力,接着还要细心,经历世事,懂得坚持,如果还有能点幽默感那就完整了。我看着泰晓,她没有天赋,但够努力,也还细心,虽然没经历世事起伏,好在够坚持,跟着我这么久幽默感也有了。换作平时,她依然是不合标准的,因为天赋实在是太重要了,我一直以最严重的标准去选择无非是希望有人能把这行发扬光大,现在看来有无有天赋却并不重要了。
泰晓说,你一直很奇怪地看着我是为了什么?
我说,我要把你培养成接班人,接下来的日子我都会重点指导你。
泰晓指着自己疑惑地说,你在开什么玩笑,你不是经常说我没有天赋吗,像我这样的人做这行永远出不了头。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我说,你的确没天赋,但你只要够努力,想要出头不难。我之所以一直强调天赋是因为在我入行的那个时代,拥有天赋的人很多,而且他们十二分努力,所以单凭努力是出不了头的。而现在,就大多数人的努力程度之低,还远远够不上谈天赋。你答应我,好好做。
泰晓说,你这是在说遗言么?
我说,算是吧。
我真不应该说这话,因为泰晓又开始了没休止的责问。男人做一千件复杂的事只是想件一件事简单化,而女人只要做一件简单的事就把一千件事都复杂化了,这件事就是说话。泰晓的语速惊人,她问我是不是得了不治之症,她问我是不是预感到寿命不长,她问我是不是死神已经来了……
我打断道,我只是想了结一些事、解开一些谜,所以我必须放下一些东西,我要轻装上阵,我不能有太多牵挂。我的确有预感,我预感王初就要来了。
然后我的预感成真的,王初哒哒的拖鞋声传来。她一来就给我一个拥抱,拼命用还未发育完全的身体挤压我。泰晓在一旁哈哈大笑,我则呆若木鸡。
王初说:“怎么样,步骤都对吧?”
“你从哪学来的?”
“瑾姐姐那里好多那爱情杂志,我昨天看到的。书上说女人要用身体诱惑男人,这是女人的特权。”
我指了指王初的胸部,又指了指泰晓的胸部。我说:“你的特权有点小。”
王初毫不介意地说:“没关系,瑾姐姐说我的我特权会越变越大。”然后王初又小声地说道:“偷偷告诉你们喔,瑾姐姐的特权好大好大。”
“死丫头,你以为小声说我就听不到了吗?”苏小瑾一脸绯红地闯了进来。
我下意识拿眼扫向她的胸部,并不大,然后才反应过来,肯定是用束胸一类的东西遮掩了。
苏小瑾发现我在看她,更加羞愤。她气急说道:“老板,做人要厚道。”
我回了一句:“小妞,工作得乖巧。”
又是一个愉快的开始,至少是我这么认为的。我把受枪伤的事跟她们三个明说,三个人开始都很紧张,后来得知只是擦伤便都说我是大惊小怪。这些女人肯定是电视剧看多了,狙击枪的擦伤也是可以致命的啊,何况我现在还输着液,不表示一下关心说不过去吧。好像,泰晓以凶恶的姿势关心过了。
王初安静了没多久,突然说道:“我给你讲一个爱情故事吧,我刚刚看到的,你们来猜猜结局。”
“故事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王初开始讲了,“男人弄回来一顿精美的晚餐,要和女人一起分享。女人很开心,他搂着男人的脖子,在男人脸上美美的亲了一口。男人摆好碗碟,女人打开音乐,他们甚至点上了过节才用的红烛,准备享用一番。”很平常的开头,像是在讲家长里短。
王初拨高声调:“战争就从这个时候开始了。”我们神色一紧,面露好奇。
王初眼见故事得到了关注,得意地说道:“女人嫌男人的碗碟没摆放好,便嗔怪了一句。其实女人根本没有往心里去,她是笑着说的。于是男人一边从摆,一边咕哝。其实男人也没当会事,那时他正聚精会神地听着音乐。可能男人的语气有些硬,使女人有微小的不悦。她“啪”地把筷子往桌上一仍,大声还了男的一句。她高吭的发音打断了连贯流畅的音乐,把男的吓了一跳。男人注视着女人的脸,说:‘你怎么这么三八?’”
苏小瑾问:“然后呢。”
“然后就开始吵架了啊。一开始的斗嘴的内容仅仅停留在桌上的碗碟,声音也不大。可慢慢地,那声音就变成炸雷,内容也开始扩展。女人嫌男人不绅士,不会疼人,不会赚钱,不擅交际;男人嫌女人太任性,太婆妈,太娇生惯养,太无理取闹。突然女人摔碎一个空碟子,其实她只想吓唬男人一下,并不想真摔东西,可是手一抖,盘子就掉了。”
苏小瑾紧张地说道:“这样肯定要引起误会了,男人肯定要生气了。”
“没错。男人生气了,他盯着女人,一字一顿地说,真是不可理喻!男人摔门而出,去酒馆喝酒。”
我插嘴说道:“男人生闷气就爱喝酒,正常的。女人呢,她在做什么?”
“你别急啊。”王初说,“女人冲着男人的背影,骂了几句,然后就走进浴室,洗澡吹头做美容。”
泰晓和苏小瑾都低头不语,好像是说中了心事一样。
“男人刚走出几步,就后悔了。他想有何必呢,多好的烛光晚餐啊,竟被几句话给搅和了?男人想其实做错的还是他,本来事情的起因就是他没摆好碗碟。再说,即使错在她,他言不由衷地道个歉,又有什么关系呢,男人嘛。男人就绅士起来,他掏出通讯仪给女人打电话,他想打完电话就回去。电话通了,却没人接。再打,仍没人接。男人火了,绅士风度一扫而光。男人骂,臭婆娘。”
苏小瑾和泰晓同时“啊”了一声,然后问道:“女人呢,女人这个时候在做什么?”
“女人正打算洗浴,刚拿起浴池的莲蓬,就听见电话在响。急忙冲进大厅,抓起电话,那边却挂断了。女人便坐在那等,她知道他还会再打过来的。可当电话再次响起,女人却使起了性子。她想,今天凭什么对自己这样凶?就让男人再打一次,再打一次,她就接。可是一直等到深夜,男人也没有再打过来。”王初说,“误会更加深了。”
我们三人纷纷表示惋惜,虽然这实在太巧合了,但毕竟是讲故事嘛,无巧不成书。
王初低声说道:“女人坐不住了,她想她今天真的生气了吧?其实今天的事情,都是自己的错。几个碗碟而已,犯的着发脾气?女人想那就给他道个歉吧,即使错的是他,她大度一次,有什么大不了呢?女人真的大度起来,她给男人打电话,电话通了,却没人接。挂了再打,仍没人接。女人便火了,大度的模样一扫而光。女人轻骂着,死在外面吧,你!”
苏小瑾说:“这也太巧了一点吧,夸张。”
王初说道:“编故事的人就是这样,总把无数的巧合放在一起,吸引人嘛。”然后王初又接着讲:“其实,男人正在酒馆里喝酒,酒馆里人声沸腾,男人并没有听见电话在响。当电话再次响起,男人刚要接,却又改变了主意。他想就让她多打几次,当她没接电话的补偿。她只要在打一次,他便会对她说,亲爱的,我这就回去。可是女人没再打来,她把自己埋在沙发上,哭。”
“男人等电话,等啊等啊,电话迟迟不来;女人等男人,等啊等啊,男人迟迟不归。”王初无奈地说着。
“终于。”王初双把语调提高了一点,“终于女人彻底失去了耐性,她做到桌边,一边骂他的男人,一边用餐。女人早就饿了。那是一顿精美的晚餐,那是一些平时不常吃到的。本来想留给男人一半,可是她太伤心了,就没了节制。等发觉时已经晚了,桌上只剩下几个空盘子。女人害怕了,她想一会儿他回来怎么办?这么多年,不管多晚她总是等着男的用餐。可是今天,她竟一人无耻地把东西吃掉了。她不敢面对男人,她越想越害怕,她决定离家出走。她只想失踪几天,她知道,只要她失踪,男人就会着急。他一着急,就会宽恕她所有的错误了。女人真的走了,带上了通讯仪,带上换洗衣服,趁着夜色,逃离的城市。”
大家都没吭声,任由王初把故事继续下去,我们都想知道故事的发展如何。
“女人逃离的速度很快,连她着急都很纳闷,怎么会有那么快的速度?等她醒悟过来,发现已经迷路了。和前几次出走不同,这次她真的迷路了,真正永远都回不了家了。女人后悔了,伤心欲绝。”
我问:“为什么坐出租车?”
“别打岔。”泰晓说。
“男人回来,不见了女人。他慌了,给女人打电话,电话里说:你拨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男人很快原谅了她的错误,他疯狂地拨打她的电话。电话疯狂地说:你拨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讲到这里,王初缓慢地说道:“男人失去了女人和爱情,他宽恕了女人,却不能宽恕自己。”
泰晓和苏小瑾听的唏嘘不已,她们此时此刻都被这个有破绽的故事感动的一塌糊涂。
王初说:“故事讲到这里,你们猜一猜结局吧。”
我说:“这哪是什么故事啊,根本就是一场事故。事故的结局通常都是以死亡结局的,我猜的对不对?”
王初说:“不对。故事的结局是女人在一个凄苦的地方得到了永生,与她做伴的是一只兔子。她一遍一遍拨打着男人的电话,电话回答她:你拨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女人的名字叫嫦娥。”
我们目瞪口呆,这肯定是信号增强仪的广告,一定是这样的。
女人们就这个故事开始了核心讲座,她们围绕着这个故事里的种种巧合得出三个结论,第一、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第二、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第三、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回不了家就记得坐出租车。
我把静音设备打开,开始观摩学习我从网络下买来的电影。电影的名字叫《AV》,讲得是一群男青年想借助拍片的机会和女优做爱的故事。在故事中,一位少年发现自己竟然爱上一位女优,这位女优送给了他自己的亲人留下的信物,只待日后相见,约定终生。在故事的结尾,这位青年发现,他的朋友中每一个人都有这样一件一摸一样的信物。他们相视而笑。最后的台词不怀好意地说:每当你觉得自己对于这个世界重要的时候,它才开始准备原谅你的幼稚。
整个影片看的我跌宕起伏,电影落幕之后我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我在成人交易站点上购买了将近1TB的***资源。经验告诉我们,要用硬盘装***;智慧告诉我们,不要把A片装在同一块硬盘里;现实告诉我们,别随便找人修电脑。
电影里香艳的场景刺激着的神经,但我很快平复下来,因为还有整整1TB的东西等着我去膜拜。我喝着茶,玩着核桃,时间就在男女的呼喊声中流逝。下班的时候,我才看完了一半,我的脑子里全是***的场景,三女一一离去,我打量着办公室,甚至觉得这也是个拍片的好地方。
薇小姐的电话打来,我张口说的头一句是:“先别急,我的脑子里现在有500多GB的***,为了记得与你的每段对话,请先允许我将它们删除掉。”
薇小姐在电话那头狂笑,然后问我的伤势有没有好些,又讲述着她在片场发生的各种故事。说到辛苦处,我用轻声安慰;说到高兴处,我用大笑想陪。我道一声好好休息,她道一声嗯;我道一声我爱你,她道一声好好休息。我们用亲吻声结束了对话。
我看着左臂上的浓缩液,还剩大半瓶,用不着上医院换新的了。带拢门,踩着夕阳,踩着自己的影子,一步步走回家。一辆车飞快开过,我看着车尾贴着“内有婴儿”的保险杠贴纸,这张贴纸分明是在告诉我们,车上有个喋喋不休的女人和一个呱呱乱叫的孩子,所以我不怕死。想到这里,我开始微笑,一张脸在夕阳中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