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晓说:“如果我不了解他们背后的故事,我怎么帮助他们?”苏小瑾和王初表示赞同,然后他们等待我的答案。
“那就去找,但是别说出来。”我说,“考虑到客人密集的时候有可能出现隐私问题,所以我已经订好了静音设备,明天会有技术人员过来安装。我怕我明天就不在了,所以今天先跟你们交代一下。”
薇小姐问:“你明天要去哪?”
我说:“也许就不在这个世上了,毕竟是要去丈母娘。”
大家都知道是我在开玩笑,便不再搭理我。我捏着饭饭留下来的便签,自顾自的微笑了一下。我点燃便签,一缕青烟直上。这张便签给了我很多改变,是时候把它还给饭饭了。谢谢你,我轻轻说。
薇小姐很紧张地说,你干嘛烧了,留着也是纪念。
我笑道,纪念有时候就意味着沉重的压力,而今,该是放下它的时候了。
泰晓等人齐声说道,你果然是个精神病。
我指背后的木牌,说,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写这句话吗?其实真正的病的不是我们,我们喜怒哀乐的太正常了,我们丝毫不隐瞒自己的情绪,我们与周围人都不同,所以我们在别人眼里就是精神病。只要做的不符合别人心里的要求,我们就是个精神病。我们尽力的隐藏自己,配合着这部机器运转,我们都知道,如果不配合就有可能被这部机器绞杀。
没人有知道我说的机器是什么,就连我自己也能模糊,我只是下意识说出了机器这个词。它有可能是指亲朋好友,有可能是指爱人,有可能是指现实,有可能是指权力,有可能是指良心,有可能只是我随口捏造的一个虚词,我们总是有太多的牵挂和顾忌。
大家沉默,对号入座。
接近4点钟的时候,依然一个客人也没有,索性提早下班。互道再见,分散离去。我撤去静音设备,跟卫岩交谈。我问,你想在想明白了吗?卫岩很冷静地说,还没,别烦我,我好不容易静下来,你再给我准备些馒头。我把早已准备好的馒头和水递送给他,他平静地接过,然后跟我说了声谢谢。
离开办公室,我和薇小姐商量着买什么礼物,在商城时意外发现李幼琦正在售书。她一抬就发现了我们,笑着问,你们怎么会来?我当然是路过,但薇小姐已经是她的书迷了。薇小姐挑选了几本书,然后请她盖印电子签名。李幼琦很快就猜到了薇小姐的身份,薇姐长薇姐短的叫个没完。她完全不像是一个有名气的作者,更像是我妹妹。
我问,怎么,有名的作家也开始签名售书了?
李幼琦无奈地笑了笑,说,售完这次,我就不再是什么有名的作家了。公司正在捧新人,我注定是垫脚石。不过,我也想好了,以后随便找个小公司,写点爱情专栏什么的,也算是能糊口。
一个甜美的少女抱着一大摞电子书走过来,明明电子书一点重量也没有,但她却表现出的很吃力的样子,娇弱的状态吸引了大量男士的注目。那名少女把书放下,故意用略带喘息的声调说:“禾苗姐,我帮你把书搬来了。”男士们围了上来,都想把这个少女手中的书买走。
李幼琦把电子印章递给那位少女,说:“那你帮我签售一下,我有点事跟朋友谈谈。”
少女接过印章,惹人心动的笑容与雪白的胸脯让男士们蜂拥。美色当前,是不是作者亲手盖印有关系吗?
来到僻静之地,李幼琦说道:“她就是公司要捧的新人,走的亲民清纯路线。这次签售会的主角其实是她,我只不过是陪衬而已。那些男人,其实也是公司请的群众演员,等会还出现一个泼妇。然后上演‘女友大斥男友恋色,清纯玉女挺胸解围’的戏码。”
果然,一个眼含煞气的女人冲了过来,拧住一个男人的耳朵破口大骂。男人连连吃痛,差点跪地求饶。清纯玉女当机立断挺胸而出,轻言柔语讲泼妇摆平。一个假装路过的记者全程拍摄,各大网站的头条都非常配合的给出头。《恋色战,玉女挺胸服人》、《清纯女作家胸纳百川,以理服人》……这样的标题四处可见。
我说,你们公司真舍得花钱。
李幼琦说,广告投入多,收益自然大。以前公司也这样捧过我,只是我不愿意放弃太多底线,所以一直不愠不火,公司无奈之下才想到要捧新人的。她也不错了,尽职尽业。只要给些时间,多些包装,她带来的收益至少比我带来的高五倍。
薇小姐问,那她要是写不出好作品怎么办?
李幼琦笑道,公司招募的写手不少于二十人,有些人在幕后给她好的想法,给出大概的提纲,只要不是太笨都能把书写好。我以前也有过这种经历,只是后来一点点成长起来的。想要独立写好一部作品并且出差实在是太难了,眼珠经济的时代,你的实力并不那么重要。
薇小姐又问,那你以后不写言情小说了么,想好具体做点什么了吗,我可是你的忠实粉丝,你写的《等到冰融再相爱》真的很好看。
李幼琦说,我想把自己的故事写成剧本,把所见所闻如实记录下来。还有,那本书其实并不是我独立完成的,让薇姐失望了。
薇小姐说,等你把剧本写好,我就让许昊投资,然后我来做女主角。
两个女人越谈越开心,一个幻想着自己写的剧本被拍成电视,一个幻想着自己成为女主角后大红大紫被万人喜欢。我喝着开水,幻想着帮两位名人提包走场,还有比这更开心的事么?
当然有,更开心的是李幼琦说她需要一个新的住处,我家自然成了首选。我很喜欢李幼琦,总觉得这个姑娘不一样,很亲近,像是在哪里见过,甚至觉得我曾经给过她很多承诺,我也知道这不可能。
我把家里的钥匙给了李幼琦,并告诉她在家里行走的技巧。一切答案都在左手边,我以前是这样告诉薇小姐的,现在也这样告诉李幼琦。她显然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但她到家之后一定会明白的。
幼琦说她已经完成了所有任务,该散场了。临走前,我问了幼琦最后一个问题,我问她见丈母娘应该买什么礼物,我本来不奢望她能给我答案,但想幼琦给出的答案还真是不错,连薇小姐也觉得靠谱。
伯母接过我手中的鸡,满是欢喜。我自己倒是很忐忑地站在门口发呆,第一次见丈母娘也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吓人,至少伯母的笑容还是很真诚的。薇小姐碰了碰我的手肘,说,你害怕了?我颤道,有点。但我很快恢复过来了,我不断地对自己说,木透,你只是自己吓自己而已。反复强调了几遍之后,我把自己都给骗了。
伯母麻利地把鸡宰杀,我帮忙打的下手。薇小姐说了,要表现好一点。伯母很自然的夸奖了两句,薇小姐则告诉我别陷入糖衣炮弹。伯母用砂锅把鸡焖炖好,然后就跟聊家常一样问我各种问题。
我觉得每一个未来丈母娘都是人类学专家,她们能精确地从你的言谈中抓取你的职业信息,收入高低,有无房产,是否买车。我被问的满头大汗,而“小区停车场收费情况”这类的问题更让我目瞪口呆。
眼看我的体力就要在问答题面前消耗一空,薇小姐十分及时地喊道:“汤炖好了。”感谢那只鸡,感谢它牺牲小我完成大我,感谢它给我提供了香浓的能量。更要感谢薇小姐与我同舟共济,对我不离不弃。这是一种人文主义关怀,这是一种人道主义奉献,这是一种男女****的体现。
灯半昏时,月半明时,便起了相思。我环抱着双腿坐在窗台上看着外面,时不时从玻璃窗边飞过的列车带走一波又一波的疲惫。薇小姐没跟我回来,伯母说薇小姐被我拐骗了几天,现在是时候把女儿还给她,至少让她俩说说贴心话。我知道,我顺利了通过了第一关。
我尝试着将房间内的灯全部关闭,然后就着月光阅读,只是城市里漫射的光远比月光强烈。放下书,伸个懒腰,脱光衣服,我就这样倒在窗台上闭着眼。在我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开门声,我以为是浩铭回来了,便兴奋地冲了出去。
幼琦看着几乎****的我吃吃发笑,我用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装我穿戴整齐的时候,幼琦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盒冰淇淋。她问我要不要吃,我说不敢,然后她就知道了我爱吃甜食但不能吃甜食的弱点。她故意把冰箱打开,满满的,都是我的毒药,我挣扎着从冰箱前移开给自己倒了杯开水。
幼琦说,你自制力挺强的嘛。
我唱道,因为爱情。
幼琦问,刚才你那么激动地冲出来是为了什么?
我说,为了一个男人。
幼琦一字一顿,说,你去死吧。
我问,吃饭了没有?
幼琦说,胃疼吃不下。
我看着胃疼的幼琦一勺一勺吃光了三盒冰淇淋,我好想吃啊,可惜我的胃不疼。
我问,你学会在房间行走了吧?
幼琦说,学会了,答案在左手边。你家好大啊,还有很多暗门,可惜没有控制器,我进不去。我挺想见识一下那些隐藏在门后的东西……
我说,控制器被薇小姐拿走了,而且控制器只有一个。至于门后隐藏着的东西,无非是些恐惧与希望,恶魔与天使罢了。开玩笑的,门后当然是挂着镜子。
幼琦说了声小气鬼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呃,严格来说那应该是浩铭的房间。我敲开她的门,然后告诉她这间房原本住着一个男人,而且他还要回来再住。幼琦丝毫不为所动,她说就喜欢这间,不搬了。很少能见到这么不爱干净的姑娘了,心中快慰。
昨天洗澡了,今天不用洗澡。我跟薇小姐约好的,两天洗一次澡。我躺在床上,左手边少了一点压力。平时一个人睡也没什么不适应的,今天你是怎么了?薇小姐也才枕了你两个晚上,你怎么就习惯她的头发了呢?我跟我的左手说。
我在日记本上写道,6月6号,晴,端午节,左手想念你的头皮屑。
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是6月7号的2点13分,我开始回味这个梦里的吻,湿润如春。**********睁大眼睛,妄图从一个人的空间里找到两个人的身影。叹了口气,我侧卧着,假装薇小姐还在身边。
我起床的时候,幼琦已经出门了,可见我晚到什么程度。如同往常一样,我边刷牙边浏览资讯。今天是高考,头版头条基本都被各大院校的招生广告占领了。饶是如此,仍然有一则信息在千军万马中特别突出。低低的衣领与浑圆的肌肤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人们,除了高考之外还有清纯美少女作家。这是火热夏季的一股凉风,吹透了每一个男人的心窝。
我切换到黑暗频道,所谓黑暗频道就是指非官方频道,黑暗频道的血红标题让我错愕。光影侠终于还是没能熬过30岁的难关,他的尸体正保存在一个秘密的地方。我觉得我是他的朋友,我有义务帮他安葬。
我找到了信息的发布者,他显得特别小心,这是应该的。他反复确认了我的身份,然后郑重其事地问,你会把他安葬在哪?我说,安葬在公墓,立无字碑。他说,我会去祭拜的。我说,谢谢。
许昊的车很快就到了,直接开往火葬场。光影逝世的信息瞬间传遍了整个东八区,有人欢喜有人愁。官方恬不知耻地编造了一支特别行动队,然后说是这支特别行动队狙杀了光影,他们已经为民除害了,他们是人民的保护神,是英雄。更有官方的吹捧者把这只特别行动队描绘的神乎其神,这些吹捧者把赞扬特别行动队的文章图片视频传播到网络的每一个角落,仿佛真的有人会相信一样。真的吹捧者敢于出卖惨淡的灵魂,敢于涂抹淋漓的狗血。这是怎样的意淫者?然而奴才又常常为主子设计,以名词的过滤,来维持巨谎,仅使留下血红的颂歌和苍白的说教。在血红的颂歌和苍白的说教中,令吹捧者暂得偷生,维持着这似人非人的生活。我不知道这样的无耻何时是一个尽头……
我捧着光影的骨灰在公墓里伫立,骤雨突来。雨水溅起的泥点湿润了裤腿,闻讯起来的“特别行动队”在雨中向我发起了冲锋。
我说,一盒骨灰而已,他们有必要这么害怕么?
许昊说,一张白纸也能让他们心惊胆战,何况是光影的骨灰。